35回家

    我原本想让他呆在我的公寓,这里四通八达,动动手指就能点外卖,至少不会饿死。

    他却非要跟过来。我过后琢磨,他之前说父母都不管他的,估计是没有体验过亲情的温暖,想来体验体验。

    颠簸的客车行了四五个小时, 出了客车大厅,外面十分混乱。一排排公交列在那里,还有揽客的摩托,沿路推着推车叫卖的小贩。气氛一时热闹非凡。

    “到时候进去,你就拿着这礼盒。”

    我一边走着,一边对顾连墨细细叮嘱。

    “我妈吧,她就不喜外人来家里。”

    自打我出生那会,我就对我妈犯怵。小时候她就管我管得特别严,到了现在,想起那些鞭子我就发毛。

    上了生锈的楼梯,还要爬个六楼。系统说我不在的时候,这个世界的人们都不存在对我的记忆。

    现在,一切回归原位,人的记忆可以被系统轻易篡改,人的情感却不知道。

    我想起最初,金巧莲就被我们修改了记忆。虽说慕容拓渊和金巧莲有的只是不能在一起的宿命,我仍耿耿于怀。

    而我在各个世界穿梭,亲人甚至根本没有关于我的记忆。

    这对我来说,对我爸妈来说是幸与不幸。与此相比,顾连墨的世界是静止的,他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做完任务你肯定是要回去的吧?”

    顾连墨正在爬楼梯,没想到我忽然提起这个,他想了想,道:“不然我又没地方去。”

    我有些感慨:“难不成,你也思乡了?”

    顾连墨哼了一声,又背过脸去。这小子还挺别扭。

    不过,顾连墨回家的前提是我们可以做完任务,他的世界也可以回来。二者缺一不可,而这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到时候,顾连墨许的愿大概就是不再当主角。恢复自由身的他会去做什么呢?

    快到楼层,我才发现自己忘带 家里的钥匙。每次我回来,忘带家里的钥匙都会被训一顿。

    “顾连墨,你去按门铃。”

    “啥?”

    我后退两步,心里发怵。

    “不是……我好久没回家了,有点害怕来着。”

    顾连墨不客气道:“瞧你那怂样”。

    我坦然叹息道:“我怕的只不过是天底下男人最怕的女人。”

    顾连墨嗤之以鼻,他按了按门铃,出来开门的不是我妈,而是几个陌生的小孩。

    “我靠。”

    过来玩的是亲戚家的小孩,这时我又庆幸开门的不是我。因为顾连墨的裤子上沾了一坨鼻涕一样的东西,听说那是什么水晶泥巴。

    顾连墨抓狂,他把小孩抱了起来,又把他的脸捏得跟包子似的。我在顾连墨那个年纪也很讨厌小孩,现在却能人模狗样道:“叔叔给你糖糖。”

    “不要。”

    输着朝天辫的小孩挖了个鼻孔,便往旁边走。

    “操。”

    我爆了句粗口,顾连墨幸灾乐祸:“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对小孩要友善?”

    “说了多少次了,人前不要说脏话,周围都是亲戚小孩呢,多难听。”

    我攥紧的拳头立刻松开。顾连墨后面评价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回来了?”

    我怯怯道:“这我同事。外省的,回不了家,过来住两天。”

    我妈稍微抬眼 ,顾连墨按我的吩咐,立即递上礼盒。

    “阿姨    您长得真年轻。”

    “这小子嘴挺甜的。”

    我妈哼了一声,顾连墨不知哪里混来的本事,笑得殷勤:“哪的啊,我说的是真的。阿姨用的是那款护肤品啊?看起来脸色真好 ,改天我也给我妈推荐去。”

    “唉,人都这年纪了,哪还会用什么护肤品,不过随便涂涂罢了。”

    我妈虽是端着,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我暗地里给顾连墨竖了个大拇指,他这个狗腿干得漂亮。

    “瞧你平常浓眉大眼的,怎么对你妈就这么怂。”

    过后,顾连墨还不忘笑话我,我感慨:“你知道我妈是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的,杀人放火?”

    我沉痛:“中学教师。”

    “啥,这有啥可怕的?”

    我继续道:“我爸以前都在四处做点小生意,后来才安定下来,在县里买了房子。”

    “我妈吧,她其实人也挺好的。就是有一点,她看不惯不努力的人。以前她给定的目标是读这里最好的高中,”我的目光飘远,“那可真是一段惨痛的回忆。”

    我给他比划两下:“初一到初三,周六到周日,我都给关在家里,你想想那滋味。”

    顾连墨震惊,道:“你以前过得可真惨。”

    “按我说吧,没人管也有没人管的好处,我也想没人管。”

    顾连墨反驳我:“那你妈还会给你做饭洗衣呢!我?不是吃食堂饭菜就是点外卖,回到家里也没有一个人。”

    “彼此都不容易啊,”我感慨,“所以我才不喜欢强势的女人。”

    “那你就喜欢张萍萍那款,胸大无脑?”顾连墨嗤笑。

    “你别说,她也是有可爱之处的。”

    顾连墨让我细扒,我想了想,道:“就我刚入职那会,张萍萍经常来串门,还会给每个人发点小礼物。”

    “就这?”

    “还有,张萍萍也很娇气,还有点那啥,叫天然呆?站在平地上也能摔倒,一摔倒就泪眼汪汪的。就是那种……蠢蠢的坏女人。”

    “老哥,”顾连墨看着我,目光深远,“你这癖好特殊啊。”

    “滚一边去。”

    我骂道。但是我又想,我和张萍萍就算真的成了,一旦到了另一个世界,她又会忘了我,所以我目前的选择,还是不要跟这个世界有过多牵扯。

    “唉,惆怅啊……”

    “那有什么,等你回了这个世界,她又会记得你。”

    顾连墨听了我的话,就道。我仍在犹豫。

    “这……耽搁大姑娘的。”

    顾连墨鄙视:“八竿子还没一撇,你倒想得美。这么说吧,我来当僚机,你就试试能不能成功。”

    我上下看了看顾连墨:“僚机?你牵过姑娘手了没啊?”

    顾连墨怒吼:“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俩在床上打成一团,我妈拿了一盘水果进来。我和顾连墨还维持着一种骑马的姿势,实在是有碍观瞻。

    “小伙子精神挺好的,”我妈先是对顾连墨乐呵乐呵,又斥我,“这么大个人了,还没个人样。”

    我坐在床上被我妈数落,话题不外乎现在又在做那什么工作、这么大了还谈不到女朋友、怎么这么久不回家等等。

    整个水果拼盘都被顾连墨吃光了,他还在对我挤眉弄眼。我发誓下次一定要弄死这厮。

    “你看看你看看,你读了这么久书,都混成什么样了。再比比人家,你读书那会,不是有个高中辍学的孩子,人家现在都是杰出校友!还说要给学校捐楼捐钱。”

    TM 的,谢天骅这狗样。

    谢天骅就读了一年书,我才不信他对我们的破一中有什么感恩之情。我更不好说:妈,您别说了。您儿子现在在给人家打工呢。

    “当初让我死读书的不是您吗?”

    “怎么,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我吧……就是提这一嘴。”

    我妈冷哼:“这么大人,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你还委屈上了。”

    我咬牙:“妈,我这就给您拉个女朋友回来。”

    “拉倒吧你。倒是这小伙子 ,看着精神又活泼,长得又帅,小伙子,你肯定交过很多女朋友吧。”

    顾连墨挠挠头:“其实我就想专注一个对象,就是没找到,也没机会。”

    “哎呦,小伙子。”

    我妈可喜欢这套说辞了,拉着顾连墨的手就想给他介绍什么清纯可怜的小妹妹。

    我道:“妈,他还没成年,你就别瞎扯呼了。”

    “瞎说什么你。”

    我感慨,我说的是真相,却被无情质疑。

    我这一感慨,就想吸点烟。我不常吸烟,口袋没烟盒。我妈一插腰,道:“你待会出去,买点下酒菜回来,你爸说要请人喝酒。”

    “这大白天的,喝什么酒。”我抓抓头。

    “ 做生意的,你懂什么。”

    “唉,这日子一天天过的。”

    我踱着步子走了出去,顾连墨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你别留我在这啊,就我和你妈两个人,多尴尬。”

    “呦,刚才谁说的瞧你这出息,”我冷笑,“我看你就挺讨我妈欢喜。不然我们换换,你去当我妈儿子。”

    “别——”

    顾连墨唉声叹气地摆手。

    我这还没走出去几步呢,就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来电显示是大老板。

    顾连墨也看着显示屏:“你觉得这是干嘛?”

    我想想,觉得这就是中秋节加班的通知。

    顾连墨也嘟嚷:“我靠啊,谢天骅也太不是人了。”

    手机嘟嘟响着,我想起我妈的冷嘲热讽,一时竟没有马上接下。

    “你说怎么办?这电话是接与不接?”

    顾连墨鄙视:“换我我就不接,人总要有点面子。”

    兴许是我舔了谢天骅太久,让我不对他言听计从,我还有点不习惯。我的肩膀一抖。

    “完了,我怕是被 pua 了。”

    顾连墨豪气冲天:“哥们,挂掉这个电话。我就给你找个 24k 纯金女朋友回来。”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挂掉电话以后,还真有种终于站起来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