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不许阻止我揍他

    当楚乔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是陌生的天花板。雪白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白炽灯，吊线的根部有一团泛黄的污渍。他的脖子十分僵硬，吃力地转动头部，周围的声音才听得稍微真切了些，闹得他头疼。于是他抬起一条胳膊，冰凉的，捂住脑袋：“你们小声点儿……”

    周围突然安静了一瞬，一抹红色猛地撞进他的视线里。蒋荣趴在床边，一张脸皱巴巴的像是立刻就会哭出来似的：“你总算醒了！可吓死我了……”

    “我怎么了？哎你别哭啊……”楚乔单手支撑着身子，刚爬起来一点，就感到喉咙像是灼烧般疼痛。他一露出痛苦的神情，蒋荣就赶忙扶着他让他躺平：“你先别动，你好点儿我就不哭！我给你倒杯水来！”说着他就往门外走，大概是太着急了，左脚绊着右脚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

    另一边，导演也守在床边，身后站着一脸担忧的赵贤诚。后者握着他的手，确保吊着盐水的针没歪，导演就沉声问：“小乔啊，上午你突然在片场晕倒，还吐了血。送进医院洗了胃后，医生说是误食了抗生素和酒精，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你身体先一步起了反应，急性胃溃疡将东西吐出来大半，这才侥幸躲过一劫。”他顿了顿，脸色更差，“你吃什么了？”

    楚乔犹豫地挪开视线，就看到赵贤诚也严肃地看着自己。他嘴唇上下一碰，攥紧了纯白的被单：“没什么……”

    “小乔！”赵贤诚不赞成地握住他的手，“你差点没命了，知道吗？你试图包庇的人并非是爱你的人，你到底吃了什么？”

    “……今天早上粉丝送来的食物。”再一开口，楚乔的声音就像是哑了似的，一团火球你在喉咙口灼烧。他忍不住扶着病床的扶手趴在窗边，干呕起来。因为刚洗过胃，他的脸都涨得通红，却也吐不出什么，嘴里弥漫着一股奇特、微咸的腥臭味。

    见他这副模样，导演火冒三丈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粉丝会做这种事儿！这件事不能完，敢在我的片场伤害我的演员，我要她们好看的！”

    “导演您先冷静一下，还是先听小乔说说是怎么回事。”赵贤诚半蹲在床边，双手轻轻拢住楚乔没挂水的那只手，语气轻柔，“如果你觉得喉咙还难受，就用摇头点头回答我，好吗？”

    楚乔点头，他便继续问：“你除了粉丝送来的零食，就没吃别的了，是吗？”

    楚乔仔细思索后，点头。

    “你还记得自己吃了哪些东西吗？”赵贤诚问，楚乔又点头。他接着问：“那你还记得是谁送的吗？”

    这回楚乔犹豫了更久，皱眉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赵贤诚思索片刻：“那今天来送礼物的粉丝里，有没有你从来没见过的面孔？”

    楚乔立刻点头，张开嘴想说什么，就感到喉咙火烧般疼痛。他皱起鼻子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喘了两口气，又点头。

    “其他人呢，你都认识吗？”赵贤诚见楚乔立刻摇头，又问，“就是说今天来送礼物给你的粉丝，你一个都不认识，对吗？”

    楚乔刚想点头，就听门口传来蒋荣不可置信的声音：“粉丝，什么粉丝？”

    “还什么粉丝，小乔就是吃了这些狗日的粉丝送来的点心，里头掺了头孢和酒精！”导演怒发冲冠地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恨铁不成钢地点着楚乔，“你说说你，粉丝送的东西怎么能吃？你经纪人没告诉过你粉丝里也有要害你的人吗？”

    “怎么可能？小乔的后援团送的礼物都是经过大粉一个个筛选、抽样试吃的，不可能出这种问题！再说了……”蒋荣抢先一步反驳道，他说着拿出手机摆弄了几下，调出一个聊天界面。那赫然是楚乔后援团的管理群，十几个管理员正在商讨如何庆祝楚乔首次电视剧亮相。他说：“小乔家的粉丝基本都是这个后援团在管理，这次见面会根本不是我们策划的！”

    “‘我们’？你跟后援团很熟？”赵贤诚一愣。

    蒋荣自豪地拍了拍胸膛：“那我毕竟是后援团的副团长，什么活动都得我过目才能实施。”他余光瞥到楚乔苍白的小脸，两瓣粉嫩的嘴唇干得龟裂，他心疼地把水杯递过去，“你还不能喝水，先润润嘴唇，漱个口。”

    “如果说不是小乔的粉丝，又能是什么人，自称是他的粉丝，熟门熟路地摸进片场，千方百计来害他呢？”赵贤诚托着下巴沉思，“既然能通过申报，说明她们也是熟悉偶像探班的规矩，就算不是小乔的粉丝，应该也没少追星。”

    “这群小姑娘真是疯了，要死了！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也干得出来，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导演气得一拳捶在墙上。这段日子他早就对楚乔这个有潜力的演员种子产生了感情，从年龄来看楚乔又恰好是他儿子地年纪，对他更是照顾有加，发生这种事，他自然是气不过。他吹胡子瞪眼道：“小乔，你直接告诉叔叔，你是不是最近招惹到什么人了？只要是这娱乐圈里的人，叔叔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人脉关系还是有的，你说，叔叔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楚乔感动地点了点头，奈何他真的没什么头绪。反倒是一旁的赵贤诚神色一凌：“……你那个队友呢？你见过他的粉丝吗？”

    这话一出口，楚乔顿时睁大了眼睛。刘年确实不喜欢他，但在他印象里最多也就排挤他，从没做过这种事情。他抿起嘴唇，摇了摇头。

    导演也拧起眉头：“同一个队里的，再怎么也不至于……算了，这圈子乱，也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他语气一转，一副慈祥老父亲的模样对楚乔笑了笑，“小乔你别担心，既然有了怀疑的方向，不说立刻找他算账，我去找人调查一下还是可以的。你就当放个长假好好休息，片场的事儿你别担心。”说罢，像是怕他还有顾虑，又补充道，“等你回来了，就加倍努力拍戏，努力将这电视剧拍好了就成。”

    “……谢谢导演。”楚乔勉强地勾起嘴角。

    导演和赵贤诚两人短暂地得出结论后，怕影响到楚乔休息，加上不能放着片场不管，就先回去了。病房里顿时冷清下来，只剩楚乔和蒋荣两个人。他一边漱口一边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几张纸，都是留在片场暂时无法来探望他的人托赵贤诚给他送来的留言。一条条关心的话语让他心里暖烘烘的。

    他又透过门板上的小玻璃窗向外望了会儿，坐立难安地摸了摸抽屉，不见他想找的东西。于是他手指虚握着凑到耳边对蒋荣张了张嘴，又挪开手，在手心里点了几下，歪过脑袋用嘴型说：“在哪儿？”

    蒋荣立刻会意，从口袋里掏出楚乔的手机递给他：“忘了给你了，送你去洗胃前掉在地上，我就暂时保管了一会儿。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

    楚乔笑着摇头，无声道谢。屏幕亮了，却除了经纪人的业务联系什么都没有，他肉眼可见地失落下去，连嘴角都不自觉地向下撇。蒋荣踌躇着问他：“你在等那个人联系你吗？”

    楚乔手指骤然收紧，低着头不去看他。

    那天，蒋荣将楚乔从片场接回去，两人坐在车上，空气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他数次试图搭话，楚乔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机。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在等谁联系你吗？楚乔这才终于有了反应，却不是他想要的——他眉毛微微下坠，勉强地勾起嘴角：嗯。

    那一刻，蒋荣浑身就像是坠入冰川之中，连自己的重心都找不到、抓不住了。他喉咙微微颤抖，问：那人很重要吗？

    嗯，楚乔点头。

    他看着楚乔的侧脸：那我送你去找他？

    楚乔惊愕地看着他，他应该是露出了和楚乔不相上下的尴尬笑容：光等有什么用？你得和我一样，学会主动出击！他人在哪儿？我开车送你过去呗。

    几番推辞后，楚乔还是被他固执地送到了目的地。那是一栋高层的办公楼，外头下着小雨，他本来说让楚乔在车上等，楚乔却说什么都不肯了。他知道楚乔在看他离开，于是绕着大楼将车停到避人耳目的树荫下，偷偷看着楚乔一点点在雨中被淋湿。然后一辆黑色的车停了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下车向他跑去。楚乔哭得好伤心，扑进他怀里。

    蒋荣不敢再看，却不得不继续看下去，直到他的眼眶也变得酸涩不堪，才逃似地离开了那里。

    现在，他看着楚乔，不由得冒火：“你还等他？上次等他，我以为他对你多好呢，现在你都这样了，他人呢？就放着你不管，你都住院了，连露脸都不肯？！”

    “他对我很好的……”楚乔倔强地垂着头。

    “他这也叫对你好？”蒋荣都气笑了，“那你说，他人呢？嗯？”

    楚乔委屈得眼眶都红了，胸口也痛得难以忍受：“我没跟他说我出事儿了，他不知道，才……”

    蒋荣一腔怒火没处撒，突然就没了力气，瘫坐在床沿上。他将空水杯握在手里，嘎吱作响：“行，他对你好。那我也对你好，你怎么看不到我呢？”

    楚乔不说话了。

    蒋荣从床上爬起来，往门外走去：“我不强求你喜欢我，喜欢是求不来的。但我就要求一件事儿，下次我再看到他让你露出这种表情，你不许阻止我揍他。”

    －

    “该死、该死……！”刘年盯着手机屏幕，咬着指甲不停地低声重复着咒骂的话语。屏幕里，他家的几个大粉正在狂欢，庆祝终于打倒了哥哥的敌人，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害哥哥了。他飞快地在屏幕上打了一串字，又全都删掉，焦虑地在酒店大堂来回踱步。

    他开了个小号在群里潜水，就为了把握粉丝动向。平时这些粉丝最多为了他在互联网上四处征战，没想到这次他一会儿没看，就真的跑去给楚乔下了药。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他的事业、他的人生就完蛋了！情急之下，他只好来找金主趁着事情还没闹大，将一切湮灭。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妈的，不是说最喜欢我了吗！”他气得团团转。一个小时前，他就联系了自己的金主秘书，安排了在这个酒店见面。金主应该是在聚会，迟迟不给他回电话。

    没等到金主，他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眯起眼睛，楚乔……？

    只见楚乔冷着一张脸，嘴里叼着电子烟，靠在一根柱子边，吐出一口云雾。他身旁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笔挺贴身的西装看着就是高级货。

    他真的榜上金主了？不对，他不是应该在医院吗？难道粉丝们误会了？刘年混乱之中，躲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向那边望过去。

    那高大的男子一手撑在楚乔脸侧，似乎在对他说什么。而后者漫不经心地往他脸上吐了口烟，拉着他的领带迫使他弯腰低头，自上而下地拖着他的下巴吻了下去。两人吻得难舍难分，是那种舌头相互交缠的吻。男人的脸迅速充血涨红，楚乔这才松开他，手指挠了挠他的下巴说了什么。

    刘年为了听清，又凑近些，只听到那男人摇头道：“谢谢，我明白了。”

    “嗯。”短短的一个音节，刘年却是大吃一惊。那显然不是楚乔的声音，比他的要低一些，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