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往事

    “聂胜，你若如实交代勤王之子的下落，我便放了你儿子，让你们父子团聚。”毓明威胁天悟禅师说道。

    “……”天悟禅师闭口不语。

    毓明见天悟禅师不降，随后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不动的五指上说道：“我数十下，如果你再不说，我就将这小和尚的手指一根根切下来。”

    不动虽然语言功能欠缺，但懵懂之间能感受到怎么回事，不敢置信地对毓明道：“师叔，不可以……坏人……”

    “嘿嘿嘿，毓明，看来你这些年来，温柔师叔扮得不错啊！”锦衣卫中的一人道。

    “……此事与不动无关！你们冲我来就行，莫要对小孩子动手！”天悟禅师怒道。

    “十、九、八、七……”毓明见天悟禅师显然动摇，更是不加理会他的言辞，自顾自倒计时起来。

    “五、四、三……”

    突然，只听两声箭羽穿破空气的“咻”声齐发，两支箭一前一后扎在了毓明的左右臂膀上。毓明猝不及防两手被强行卸劲，天悟禅师看准时机一把抱过不动，将其挡在身后，使出一招罗汉伏魔棍。

    “有人偷袭！”毓明被罗汉伏魔棍扫退两步，后向众锦衣卫警戒道。

    此时，只见两个人影从天而降。

    穆周以一招龙泣剑大范围扫过，逼得锦衣卫一众不得不后退几步，站稳后背对着天悟禅师道：“方丈，抱歉，我们来晚了。”

    毓明看清二人后，惊道：“你二人为何在此？不应该追那袈裟去了吗？”

    “就你那点调虎离山的雕虫小技，还想骗得了我？”方云华悠然自得地拔出剑道，“小看我方云华，可是会倒大霉的。”

    穆周听方云华这句话，竟是与游戏中如出一辙，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噗…咳咳……哈……哈哈哈哈……”不知道是太过情理之中还是意料之外，穆周目瞪口呆地盯着方云华看了半天，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你笑什么？”方云华本来还觉得自己方才的发言很是霸气外露，谁知被穆周这样一笑，愣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伸手在穆周手臂上拧了一下。

    “咳咳……没什么……”穆周差点把眼泪都给笑出来，转移话题道，“话说方兄刚才那一箭射得不错，可惜还是稍偏了半寸。”

    “姓穆的你……咳……穆兄，你未免也太苛刻了些，方才那半寸只是失误。”

    “那感情好，下次我们可以再比试比试，看谁射得更准些。”

    毓明见这二人目中无人地自顾自说笑，竟分毫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又将他们的机密听了去，即刻命锦衣卫将南少林一众包括这逍遥谷第三徒和武当首徒全数拿下。

    穆周和方云华见状也不敢再继续聊天了，立刻与方丈、不动和其他少林人士招架起来。

    锦衣卫来人相当多，核算一下得有少林这边的一倍，虽然实力不及部分少林人士，但出手狠辣，不似佛门中人那般心慈，攻势凶猛。

    其实在原本的游戏剧情中，主角一众被虚明引开去追那红叶袈裟之后，回到南少林会发现南少林已经被屠了满门，天悟禅师被刺死，不动也会被掳走。若非穆周今日及时赶到，恐怕南少林要重蹈游戏中的结局。

    穆周此前答应了孟婆要让她一家人团聚，那么救下天悟禅师便是必须的，何况杭州谢家惨案一事还笼罩在穆周心头，恐怕即使没有孟婆一事，他也会全力救下天悟禅师。

    虽然这一众锦衣卫在练就了独孤九剑的穆周看来，皆不是什么需要特意对付的人物，但穆周一边小心护着不动，一边留心方云华的血量和内力，还是让他稍微分了点心。不过，令穆周欣喜的是，这锦衣卫是这个游戏中最富有的敌人之一，穆周趁机动用【妙手空空】一边打架一边偷钱，每个人能偷到小一万，着实太过划算。

    “方丈！师弟！”此时，恰好谷月轩等人赶到，加入混战。

    “大师兄！你们来了！”穆周喜道。

    “啧，师弟怎么回事，怎么全都是朝廷的人？”荆棘一边打一边问穆周道，说着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对抗少林弟子的虚明，疑惑道，“那虚明怎得帮起了外人？”

    “虚明是锦衣卫的人。”穆周答道。

    “哼。我就说奇怪，分明跟我们说要往北寻那袈裟，结果却是在南边截到了。原来是想将我们引开，白废了我们一番功夫！”卫紫绫气愤道。

    我方援军一到，很快锦衣卫便溃不成军，败下阵来。少林和穆周等人本没有要杀了他们的意思，但却只见锦衣卫所有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死士，看情势不对便纷纷吞毒自尽而亡。

    毓明本抓好了时机想要上前刺杀天悟禅师，谁见不动察觉其意图，挺身上前。毓明看到不动，动作一顿，立刻被不动强占了先机，一击禅意自在棍向毓明下盘袭去，顷刻间，毓明的下身动弹不得，一跪不起。

    “毓明！你可别是在少林待了太久，被这群老秃驴给同化了！”一个锦衣卫力竭，察觉毓明下手犹豫，朝毓明这样喊道后便服毒自尽。

    “哈哈，路兄这是什么话！我们当年并肩作战一同剿灭勤王府，你竟信不过我的为人吗？你先行一步，兄弟我一会儿就到！”毓明虽落败于不动，脸上却不见溃败神色，大声回复后又朝不动说道：“当年追杀你母亲的人，我也有份，你动手吧。”

    “你……是恶人。”不动一棍架在毓明脑门边上，眼睛通红，似乎有泪水打转，片刻后收起棍棒哀嚎道：“你……你是……师叔啊！”

    毓明见不动泪如泉涌，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愧疚神色，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嘴角扯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嘿……真是天真的家伙。”

    说罢，只见毓明眼中死意已决。穆周还未来得及阻止他吞毒，一把闪着蓝色光芒的利剑直穿毓明心口而过，赤褐色血液延剑身一路滑行到尖端，低落在地面上。

    这把剑正是“琼华”。

    毓明倒地后凭借最后的一丝气力回过头，看了一眼剑的主人。只见燕宇坦然收起琼华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与平时无异。

    毓明看着燕宇的脸庞，冥冥之中与记忆中的另一张脸重合了起来，他倒在一片血泊中颤抖着笑了笑，说道：“哈哈……原来……是你……”话还未毕，他便失去了气息。

    穆周见他已经无力回天，只好叹了一口气。

    虚明，或者说毓明，对锦衣卫和当今圣上忠心耿耿，不惜隐藏身份躲在南少林寺十余年只为追查勤王之子下落，只怕“勤王之子”四字早已经成为了他的心结。如今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识破燕宇身份，死在他心心念念的勤王之子手上，也算是天道轮回，因果循环了。

    “师叔！……啊啊啊！……”不动见毓明往生，心下悲极，嚎啕大哭起来。

    燕宇闭眼沉默了一会儿，后对天悟禅师说道：“抱歉。不该于佛门杀生。”随后便转身默默离开，避嫌般走出了南少林寺门。

    众人少见燕宇这样激进，皆是有些错愕。不过见燕宇神色无异，大家也就觉得大概是多想了，燕宇虽然性格寡淡，但也是个嫉恶如仇之人，应当是看不过去了才下了狠手。

    穆周看燕宇的状态仿佛是在虐待自己一般，心里不好受，但也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燕宇这个没落皇子其实也是不容易，当今皇上想除掉他，诚王又想用他谋反。哪怕他一生痴剑爱剑没有丝毫野心，哪怕他自知自己身份特殊隐居青城山与世无争，偏偏世上有无数人因他而死，因他的存在而家破人亡。而他自己却对仇人有仇不得报，对恩人有恩无法言谢。

    如今手刃了一个当年抄了勤王府的人，也算是大仇得报，不知道能否让他好过一些。

    一战过后，谷月轩等人问起方丈这些锦衣卫是怎么回事。

    天悟方丈叹了口气，只提到了此事关系重大，不适合与众人说，而后又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对穆方二人说道：“穆少侠和方少侠，老衲有些话想跟二位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穆方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想应当是有关不动的事情，点头道好。

    谷月轩见此情况，也知道此事或许事关朝廷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便识趣地遣散了其他人去照顾伤患，清点损失，帮南少林做战后休整。

    天悟禅师将二人领至一处偏僻禅房后，对二人说道：“二位方才想必是听到了我与毓明等人的谈话，我也就不再隐瞒。”说罢便把事情经过向二人娓娓道来。

    原来，十余年前，前太子勤王一族被灭门之际，只有勤王幼子在六扇门出身的聂胜的庇佑下逃出生天。聂胜将其安置后遇上了孟倩思，两人相知相爱，如同一般民间夫妇那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然而聂胜一直清楚，以指挥使游进以及毓明两人为首的锦衣卫十多年来一直在追查勤王之子的下落，恐怕迟早要查到自己身上来。直到孟倩思诞下一子后，聂胜担忧会连累妻儿，便狠下心一走了之，入了佛门后隐瞒身份至今。

    然而他多年后偶然得知，孟倩思已经加入了南方兴起的大派酆都，而他的骨肉却不知所踪。虽然孟倩思已经将自己化作了酆都的孟婆，但聂胜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孟倩思也同样知道聂胜就藏身在南少林，但她清楚自己一旦与聂胜相认就会给他引来杀身之祸，两人从此便避而不见，直到现在。

    “只不过老衲现在已经被锦衣卫识破伪装，恐怕日后还会被寻上门来，这南少林方丈一职，我今日便会辞去。至于不动……”天悟禅师顿了顿，继续说道，“老衲想请二位护送他至北少林无因方丈麾下，让他在北少林潜心入定，近年来不要踏足江湖。”

    穆周和方云华对视了一眼，明白天悟禅师应该是担心锦衣卫盯上不动的性命。

    穆周没有立刻答应，转而问道：“请问方丈之后可有去处？”

    “哈哈……阿弥陀佛。老衲这一生，都是在隐姓埋名，流离失所，逃避追查中度过的。虽无处可去，却皆是可去之处啊……”

    “方丈，实不相瞒。”穆周作揖道，“我们此前，在杭州附近遇到了孟倩思孟前辈。”

    天悟禅师身子一颤，问道：“她……可还好？”

    “她……”穆周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她被神秘组织的人所害，目前身受寒蝠神掌重伤，双眼遭寒毒入侵，已经……失明。”

    “什么！寒蝠神掌？”天悟禅师震惊不已，颤抖着问道，“倩思……倩思！她……可还有救？”

    “方丈无须担心，我们现在正在想办法以峨眉、武当、少林的九阳功残篇同时给孟前辈输入真气，再辅以施毒者的胆囊，应当会成功。”穆周说完心想，就算没成功，他身上还有一颗“九转还魂丹”可以施救，方可保得孟婆不死。

    “……原来如此。”天悟禅师看了看方云华，又想到峨眉的水盼盼，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那不动……”

    “没错，我们需要不动的九阳功一用。”穆周点头道。

    穆周见天悟禅师不语，继续说道：“方丈，依在下看来，现下酆都内部混乱，孟前辈没了酆都庇佑，又是双目失明，孤身一人反而更加危险。不如您先去杭州找一藏身之处，我们将孟前辈救治之后，再将她和不动送往杭州让你们一家团聚。有您在，应当能护得孟前辈周全。”

    此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方云华开口说道：“那孟前辈恐怕也还不知道她的骨肉还活在世上，的确应该让她见一见……啊、呃……”方云华说到“见一见”几个字，突然又想到孟婆早已目不能视，又临时想不到其他词句，只好糊弄过去，最后说道：“总之，该如何安置不动，之后再决定也不迟。”

    穆周看方云华听了半天总算开了口，倒是与自己所想一致，嘴角微微勾了勾，继续劝道：“更重要的是，我答应了前辈要让你们一家团聚，定会做到。孟前辈她……很思念您……”

    “……”天悟禅师听到这里，全身不住颤抖，眼中似乎有清泪打转。

    穆周心知聂胜和孟倩思这对苦命鸳鸯，数十年来不曾享过天伦之乐，此时怕是一时难以想得开的，摇了摇头后从包裹中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天悟禅师，说道：“方丈，请收下这个。”

    “……这是？”天悟禅师结果后愣了愣。

    方云华看到此物也是一愣，心想这不是那杭州谢阿辰的地契？

    只听穆周说道：“我在杭州有一处故人的房产，故人离去，现在无人居住，您可以先去那里修养一段时日。等孟前辈恢复，我会带她和不动去寻您，无论您届时是否在那儿。”

    天悟禅师怔怔地看着地契，一时无语凝噎。

    三人聊完回到演武场的时候，院中已被清理干净。众人见方丈和穆方两人出来，便迎了上去。

    天悟禅师说道自己触犯六戒，按照规矩应当驱逐出寺，宣布今后南少林方丈一职交与师弟天闻。随后又托付天闻方丈传信给北少林时告知一下南少林的情况，现下南少林人丁稀少，急需北少林的支援。后又嘱咐不动跟穆周等人一道去救人，路上要听哥哥姐姐们的话。

    最后，天悟禅师——聂胜踏出南少林的寺门，于门前往寺内深深地拜了三拜，从此以后便彻底还俗了。

    穆周看着聂胜笔直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石阶下，心中顿觉孤寂不已，仿佛走在那条狭长石阶上的人就是自己，万千思绪萦绕心头，难解难分，不知从何说起。

    方云华此时不经意间看到穆周一脸寂寥神色望着已经离去的聂胜出神，饶是方云华也不曾见过他这番表情，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有些担心地随手拉了他两下。

    穆周徒然被在边上的方云华拉扯了两下才回过神来，问他怎么了。

    方云华一时想不出其他事，便皱眉道：“那地契少说值几万两，你怎得就这样给出去了？”

    穆周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竟然是那地契的事，无奈说道：“有何不可，本就不是我的，与我又没有什么用处。”

    “……万一他到时候不来怎么办？”方云华担心道。

    “放心，他一定会来。”穆周笑道，“先不说妻儿对他的吸引力太大……照你说的，他手上还握着我的贵重地契，就凭他是前任少林方丈，得道高僧，总不可能独吞了去，肯定还是要来还我的。”

    “……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方云华被穆周这一通听得无语，随即抬脸嫌弃地看着他，又假意后退几步，摇了摇头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穆周被方云华这装模作样的语气给逗乐了，心下一动，便开玩笑般的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紧贴着说道：“来来来，今儿个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近墨者黑’！”

    “姓穆……穆兄，你快些放手。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方云华气急，急着推开穆周却又担心给谷月轩等人看去了会失了面子，脸却是埋得越来越低。

    “啧，这俩人做什么总搂搂抱抱的？”荆棘恼道。

    “穆大哥跟那方云华还是那样要好。”卫紫绫撇了撇嘴道。

    水盼盼和萧复等人也就是摇头笑笑，只有谷月轩看着穆方二人，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