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表哥看我一脸窘态，也只是挑了挑眉，那漂亮的眉眼我一瞬间挪不开目光，心脏更是砰砰乱跳，我暗自对自己说是表哥太过温柔，而我对他生出几分亲昵罢了。

    所幸接下来无事发生，而我们也一路无话。

    我盯着他背后光泽的黑发随着步伐晃动，似是要瞧出一朵花来。

    “到了。”

    表哥的话让我抬眼望去。这是季家东南偏偶一方的小院，院中央两颗光秃秃的树杈子立在那里，表哥对我说那是海棠树，我想到了春夏之际开花，落了一地的粉色花瓣一定很漂亮吧，我很喜欢这处小院，眉眼间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我想我以后要在这里住一辈子，不曾想世事难料，我后面只有梦中梦到落英缤纷。

    表哥看我一脸喜色，定定瞧了我片刻，似是不能理解何事如此高兴。他对我道了他的住所，有事来找他便走了。

    院子里三四个奴仆小厮迎我上前，其中晏绿是服侍我起居饮食的丫鬟，我看到她便觉心情舒朗。

    圆圆脸，很是活泼可爱，一笑还有小虎牙露出。她手脚利落地替我收拾床褥被铺，见我在旁拿起帕子擦拭，大呼小叫起来，“少爷使不得，这是我们丫鬟的活。”

    我看她咋呼呼地样子直觉好笑，垂下睫毛，“我以前都在庄子里做过，不碍事。”我朝着晏绿暖暖笑道。

    “少爷以前那些真可恶，我也是从别处庄子里被夫人调过来的，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少爷。”她深有体会，那些势力小人拜高踩低。

    我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心里把她当成妹妹，只觉这日子总算有个盼头。

    过了两三日舅母派人送来了几匹云锦，说是月余后有一场世家贵人宴会，让表哥带我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让人知道季家多添了一位少爷。

    各式花样的云锦，有淡如素菊的白缎，流云宝光的绸蓝，最引人注目地还是带着大团缠枝牡丹的银红绯色，鲜艳夺目，让人一眼便移不开眼。

    晏绿在一旁睁大了眼瞧，“少爷这可是云锦哎，一寸锦一寸金，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

    我看着她满眼羡慕，直道还是个小丫头，又感恩舅母，虽还未见过她，心里却是满满当当的感激之情。

    晏绿看我目光转了一圈，还是转回了那匹银色绯红的布料，拉我袖子道，“少爷要不就选这匹吧，我看你也挺喜欢的。”

    我是第一次见到那么锦纹绚丽的颜色，直是点头应下。

    这月间我想去找表哥见见他，又听下人说表哥读书很是刻苦，只为了进翰林院读书的名额，我只好按捺住。

    这日是赶赴宴席的日子，我早早起了床，任晏绿给我梳发收拾。

    我穿上了那套银红绯丽的水袖红袍，大团锦簇的缠枝牡丹花在我袖口腰间点点金光，在日光的照映下牡丹花上的金线发射出亮色，真是华丽富贵至极。

    晏绿给我束了配套的红纹腰带，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额间还有些许碎发落下。

    晏绿看着身前少年额间一点朱砂痣，低头敛目，看呆了去。

    我看着晏绿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恍然梦中，不由好笑地赏了她一个暴栗，“晏绿醒醒，可是起得太早还在梦中。”

    晏绿摇摇头，却道“都怪少爷长得太好看，直比那山野间的妖精还勾人。”

    我只觉这丫头胡言乱语，怕是神仙妖怪的话本看多了，犯了傻。

    披上斗篷出得门去，表哥早已撑了把白伞等在门口，天上飘起了小雪。

    季子慕内里穿得一件月白色云纹袍，外面披着雪白狐裘，整个人看起来冷玉清凌，让我一度恍惚是神仙道人下凡。

    他看着我今日穿着眼里闪过莫名的神色，却是抿着淡色的唇没有多说什么。

    他撑着伞与我并肩同行，纷飞的雪下我只觉要是能和他一直这样走就好了。

    我不敢看他只得紧张得看着前方，走到后面已是同手同脚。

    偷瞄了表哥一眼，他无甚异样反应，让我直松了口气。

    舅父今日不再，却是公务紧急。我看到了舅母，那是一个端庄大方，文静秀雅的女人。

    我叫了一声‘舅母’，她朝我温柔笑笑，道，“子慕要照顾好言生。”

    “是，母亲。”

    龙凤胎两个头从舅母身后探出，今日却是反常，皆带着眼里带着笑看着我，季莺更是笑的捂着嘴直乐。

    我摸不着头脑，认为可能是时间久了他们接受我这个哥哥了。

    我想去摸两个小家伙的头，季莺做了个鬼脸跑掉了，季玮直接打掉了我的手，让我一度陷入尴尬之中。

    舅母催促道让我与表哥快些上马车，让我缓解少许低落。

    季子慕踩着家仆的背上了马车，我看着那只银丝边滚边的白色长靴，轻轻一点就借力上了马车，只想靴中的脚该是如何白莹如玉，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

    “言生？”表哥上了马车用疑惑的神色看我。

    我别过头去不看他，不去踩那仆奴的背，而是自己爬上马车，十六年间这些我都习惯了。

    心神慌乱之间脚踝撇了一下，直往马车内倒去，正要装个脑袋青肿。

    扑进地却是暗香清冽的幽幽怀抱中，还带着梅花的冷冽。

    我只觉抱住我的人一僵，我浑身发烫，眼神不知往何处放，言辞混乱，“表哥，表哥我……”不知要胡说些什么。

    季子慕放开了我，低低笑道，“言生，下次可要小心些。”

    我慌忙逃窜进车厢，故意背对着他，脸朝着车窗外，假意看风景。

    却是拿两只手捂着脸，面颊上的温度颇高，也不知表哥有无发现。

    我就这样僵直做了一路，腿酸脚麻，身后还有两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让我恨不得当场逃离车厢。

    所幸宴会很快到了，季子慕率先下了车，我扶着他的手下车，只觉触碰间表哥掌心冰凉，而我却热得直冒汗。

    这流水觥宴乃是周、朱、季三大家族每年举办，就连皇亲国戚也来赴宴，不可谓不盛大。

    我看着一队队丫鬟步履轻盈，皆目不斜视，规矩托着宴席上的各种美酒佳肴，整齐进出。

    我低着头跟在表哥身后，直道等会表哥去哪我就去哪，跟着学总没错。

    季子慕神态自若，风姿无双。刚进场就有五六个人朝着他行来，隐隐已前面二人为首。

    “子慕兄别来无恙，你身后这是？”说话的是刑部侍郎家的小公子朱巍奕，面容俊朗，神采飞扬，带着一股傲气和贵气，是朱家三爷的长子。

    “这是我表弟言生。”季子慕从背后拉出低着头的我。

    我回忆着表哥一路行来对人回礼，别别扭扭两只手交握，行了个大礼，“季家言生，这位哥哥好。”

    “我可担不起你哥，真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朱巍奕拍打着手中的折扇，音量颇高，相信周围的人都已经听到了。

    他又上下打量我，在我脸上多留意了一会，神色颇为古怪，咋舌道，“啧，不知道的还以为勾栏花魁选拔，要获得众位的头筹，打扮的直比那青楼坊里的翠翠姑娘还艳丽。”

    这句话引发众人一阵哄笑，古怪的目光在我身上多了起来，不住乱扫我身体。

    我在旁僵立，头颅深深低着，指尖攥紧袖摆，已是泛白。他话语中的狎昵之意就算我再不经人事也知晓，男子怎可如此对男子，我气得浑身发抖，这场面没经历过却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季子慕轻飘飘扔下一句“够了。”众人的调笑之意这才止住。

    我偷偷去拉表哥的衣袖，见他没有反应，小心扯了一点跟在后面，果然还是表哥对我最好。

    表哥跟那伙人去往湖心的亭舟处，我再如何气愤，也不能丢了季家脸面跑出去。

    路上感觉有人在估量我，我回头一看却是大家都神态自若，还有一长着双狐狸眼的贵族公子，朝我弯眸细笑。他身量高我一截，却是长得个芙蓉狐狸面，下巴尖尖，眼尾上挑，妖妖娆娆，不知是何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