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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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祝晨露去往前线之后,与祝老将军、史小将军配合甚密,捷报频传,皇帝紧蹙的眉头渐渐为之舒展。 待到第七年的冬天,终于大获全胜,诚如祝晨露所言,提前完成了对皇帝的承诺。 皇帝感念祝老将军为国为民奉献一生,在祝晨露的陈情书上落下御印,恩准祝老将军班师回朝,终老王都。 那日殿外风雪交加,祝晨露搀扶着老父缓步上朝,将虎符交回皇帝手中。 雪落大髦,她揭开兜帽轻轻抖落身上的冰粒。 冰粒飞溅在梁玄微的身上,他却全身沸烫,双拳紧握,并不觉得冷。 众人皆是第一次见祝晨露作女儿打扮,与想象中在北境摧磨得徐娘半老不同,大约是心性平静的缘故,二十八岁的祝晨露看来仿佛还是年二十许的少女。 皇帝龙颜大悦:“爱卿何所求?” 祝晨露也不同他客气推诿,“愿求一青年才俊为佳偶。” 皇帝抚掌笑道:“可有意中人选?” 祝晨露将眼抬起,在大殿中挨圈一扫,但凡是觉得自己配得上“青年才俊”四个字的官员不惯于这被打量的目光,都低下了头去。 “即便妾有意,亦须得君有情,讲究一个两厢情愿,”祝晨露笑道,“并无。” 不知为何想起那夜的告白——“我心悦你已久”,梁玄微的心仿佛坠入冰湖。 皇帝有心抚恤告老还乡的众位将士,自己也是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天家富贵何女不羡? 祝晨露作女儿打扮起来也算清秀佳人,让他有几分意动。 “既无意中人,入朕宫中,朕封你三品嫔妃如何?” “皇上抬爱,微臣惶恐,”祝晨露并不直言受拒,好似顾左右而言他,“北境苦寒,微臣身体羸弱,恐已不能生育。被衾薄凉,每夜须得小将先暖。战事胶结,难免心浮气躁,发作时常寻人打骂,充作练桩。” 此言一出,不独文武百官面无人色,连皇帝都半晌方才回神。 祝晨露的意思是——倘若她入到皇帝的宫中,不仅要夜夜独霸龙床,还要殴打辱骂其他嫔妃,生孩子更是想都别想。 皇帝的二分意动,被一盆名为“理智”的冰水兜头浇下,顿时熄灭得只余一团灰烬。 “祝爱卿说笑了,不知爱卿想要寻觅什么样的佳偶?” 俨然已不想以身赴火坑,预备让其他青年才俊精忠报国了。 祝晨露早已拟好了标准:“入赘祝府,养子随我,无通房妾室。” 终于有青年才俊忍不住心中的愤慨,低声耳语:“廿八老女,择偶竟如此严苛……” 祝晨露不怒不恼:“这位大人,梁相可已日薄力衰?” 青年官员不知她为何突然诋毁梁相:“信口雌黄!梁相年富力强方当盛壮,臂如初生艳阳,你竟口泼脏水,羞辱梁相,是何居心?” 祝晨露笑吟吟地看着他:“我与梁相曾同窗并读,今庚俱是廿年有八,论日头梁相还稍大我,为何梁相是初生艳阳,我便是残朽老女了?” 那官员吃了一瘪呐呐难言,其他诸位官员知晓了祝晨露嘴上厉害,不敢再出言羞辱。 被无辜波及到的梁玄微未见怒色,胸口憋闷却更甚以往。 他原本…… 原本以为是祝晨露因战事磨炼转了性子,变得少言寡语,方才会惜字如金。 如今看来她这张力战群雄的利嘴分毫未变,只是独独对他少言寡语罢了。 祝晨露代父交回虎符之后,卸去了一应军中事务,为了承着皇帝的贤德,做了个每日修史看书的史部郎中。 皇帝着人整理出六部兼中书尚未婚嫁的青年才俊名单,文武不论,按顺序流转,祝晨露隔上一二日便要相亲一回。 众青年才俊嘴上抱怨祝晨露廿八老女、择偶严苛,见祝氏功勋累累,满门英烈,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想要去见上一见。 梁玄微近日来总不自觉地想起数年前那个夜晚,闭上眼睛之时,仿佛还在她红唇相触的一瞬间。倘若相亲时面面相觑,应该如何才能化解尴尬? 他二人上朝下朝时来去匆匆,他难得与祝晨露说上两句。兴许趁着相亲之时开诚布公地谈上一谈,正是化解双方的误会与龉龃好机会。 眼见右相的长子已经被安排上了议事日程,按部门划分,这二三日之内便是他了。 谁知下一个与祝晨露相亲的青年才俊却是礼部许侍郎,排在许侍郎之后的便是礼部的一众人等了。 听闻此讯之时,梁玄微不仅没有欣喜于逃过一劫,反倒火苗冲起,将他五脏六腑烧得血红一片。 那日他少见的提前下朝,在转角将祝晨露堵住,“祝郎中留步。” 祝晨露见身前高大的阴影逼近,左右皆是他铁一般的臂膀,无奈一笑:“梁相这样使人留步?” 梁玄微不顾她的揶揄,目光沉沉:“你故意如此?” 多年来祝晨露的目光第一次与他对上,“梁相曾言,「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