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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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凌郁飞就在谢明租的廉价房里住了下来。 谢明知道他不想面对父母狂风暴雨般的诘问,也无心去公司面对下属,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这副惨兮兮的模样难保不让人看出端倪。虽隐隐觉得不妥,但看着青年每天躲在卧室内自怨自艾,可怜巴巴地想着不知所踪的老婆和儿子,几次赶人离开的话到嘴边,都被他默默咽了回去。 凌郁飞这次受的打击的确大,一个事事追求完美的人,一旦自身的完美被打破,那席卷而来的必然是难以承受的挫败感。而一个事事追求完美的人若被打击狠了,那就是一蹶不振。 虽然凌郁飞自认还不到这个程度,但他真心不明白自己怎会落到如此境地——明明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去让过去翻篇,只为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那日喝得伶仃大醉,凌郁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男人的小店。但是男人把他扛回家后他却自暴自弃地不想离开了,毕竟在他这么挫败受伤的时候,唯一一个会安慰他、照顾他的人也就只剩下这个男人了。 于是凌郁飞毫不客气地占据了谢明的卧室,每天除了必要的生理行为,他躺在对方的单人床上根本一动都不想动。 谢明捡了个大麻烦回家,连自己睡觉的地方都被鸠占鹊巢,幸而客厅里还有个二手沙发可以睡。只是沙发毕竟狭窄又柔软,几天下来,难免腰酸背痛,浑身的无力感似乎更严重了。本来担心着青年就无心开店,加上对方一日三餐要自己伺候,谢明索性也留在家中,除了必要的采买、倒垃圾等,基本上也不怎么出门了。 俩人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相处的时光,甚至比当初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但是谢明心里清楚,有些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凌郁飞曾经说过,同性之间能有什么感情。现在的他们,就是普通的同性之间而已。 知道凌郁飞吃不惯粗茶淡饭,谢明回忆着当初何阿姨的菜谱,每天鱼肉虾蟹轮番上。知道凌郁飞怕热,他赶紧请人在卧室装上空调。知道凌郁飞爱洁,他每天都仔细打扫屋内,屋子虽破旧却每一个角落都近乎一尘不染。凌郁飞两手空空地就来了,洗漱用品、换洗衣物等一应没带,都是他去附近商场、超市买的,买的还都是从来舍不得买给自己的牌子。凌郁飞每天换下的衣物都是他洗净晾晒,来时穿的那套西服他也早已亲手洗净后熨烫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虽然对方每天都沉浸在婚姻失败带来的巨大挫败感中,或许从未注意到这些。 有些什么已经不一样了,但是他的心,从未变过。 夜色正浓,凌郁飞却突然醒了,睡意全无。 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推开卧室门,一股热浪滚滚而来。即便是夜晚,依然闷热无比。 凌郁飞慢慢地走过去。电风扇哗哗地转动,却驱散不了空气中的热气,才几步路,背上已是一层薄汗。 但怕热的他却没有退回房间,就着路灯斜射进来的微光,他怔怔地看着沙发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男人侧着身子蜷成一团,手臂和双腿却还是有一部分超出了沙发的宽度,堪堪悬在半空中。虽侧面隐在阴影下,但他可以想象出对方眉尖微蹙难受的模样。 男人虽没他高,却也不矮,一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蜷缩在短小狭窄的沙发上,有多么不舒服可想而知。更何况,还是在这样闷热的环境里。 可是男人却已经这样睡了两个多月。而这两个多月来,男人还一直任劳任怨地照顾着自己。 他凌郁飞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每一顿精心准备的饭菜,每一件干净清爽的衣物,每一处纤尘不染的角落,他都看在眼里。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男人给他的,即便他再也没穿上被男人捡回那天身上的西装,他也知道那套西装正干净整齐地挂在卧室衣柜里。 而这个傻乎乎的男人,哪怕他从来漠然不理,依然每天守在他身边没话找话,只希望能博他一笑。 其实除了开始那几天他发疯般满城寻找妻儿,后来他也渐渐想明白了,知道找到也不会有什么用。毕竟谢岚的性子他也不是不了解,能提出离婚便不会轻易松口,只能从长计议。 这两个多月,他虽痛苦愤懑,却并未盲目麻木。 所以他这么“作”,不过是因为心中多少存在的怨气吧——毕竟他的完美是被这个男人打破的,是他害自己落到这样狼狈的境地。 只是……凌郁飞自嘲地苦笑,他究竟有什么资格责怪谢明呢?明明是他的错,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自己,用一段不存在结果的虚幻伤害了无辜的妻儿,也禁锢了这个可怜的男人。 俯身把睡梦中的男人抱起来,男人身上汗涔涔的,压在他臂间的重量却似乎比他印象中更轻了。凌郁飞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男人因他不断收紧双臂而发出轻声的呜咽呓语,这才恍然惊醒。 单人床并不大,但凌郁飞早就习惯了男人趴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当作肉垫,因此也不觉得拥挤。睡梦中的男人似乎感觉到周围变得清凉了,很是满足地嘤咛一声,小心翼翼地舒展了下四肢。随即似乎感觉到空间也变大了,脑袋便不安分地在他胸口磨来蹭去,直到找到让自己舒适的地方,停在他心口位置不动了。凌郁飞直愣愣地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半晌,环抱住男人的一只手伸上来,安抚般轻轻地摸了摸心口处毛茸茸的脑袋。 男人的心意他不是不懂,却始终只能当作不懂。曾经是男人和他说“再见”,这次,就换他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