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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里当差的,于是也招了招手:跳过来罢,咱们船大,行得稳。唐逢身手不错,轻轻一跃,果真船上一丝不动,他焦急地行了礼,又畏缩地看了一眼水溶的手下。 说罢,你说的事儿,大约是瞒不过这位爷的。林沫道。 唐逢皱眉道:大爷,容二爷容二爷接了河西余家的案子,要替余家状告三等带刀侍卫符荣仗势欺人、当街杀人。又告都察院御史方平蕴官官相护,非但不为民伸冤,反而对余家鸣冤的人动了私刑。 林沫刚吹冷了一勺鱼汤喝着呢,听了这话,一碗汤直接洒了,他双眉紧皱: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他写了状子,带着余家老少敲了京兆府的鸣冤鼓。 林沫咬了咬牙:符荣杀人的事呢?当真? 当真,光天化日,不少人证。唐逢来不及说话,水溶就替他说了,说是余庆喜欠了债大约符荣还得算上一条放利子。 纵是如此,容嘉此举,也实在孟浪,林沫咬牙道:混账东西。也不知道是骂的是谁。 容嘉七八岁时,因为一纸状书告倒了山东总兵罗道伟,当地人戏称他为容状爷。这么多年过去了,容明谦的官是越做越大了,一般人也不敢惹这孩子了,他自己考了学,入了仕,别人瞧着聪明伶俐,又乖巧听话,渐渐忘了这位当初是什么样的刺头了。如今表哥得志,他自己更有了造化,要尚公主了,却不料最后一个关头,满头满脑的尖刺扛不住了,戳了洞出来,叫嚣着给京城权贵开了眼界。 这个案子,后人给做成了戏本子,名字就叫驸马案。 因为涉案的有两个驸马。 方平蕴是方俭的嫡子,本人尚了明丽长公主,容嘉么,也是板上钉钉的吴国公主的驸马。至于符荣,他倒不是驸马,不过他爹是,他的嫡母,正是明婉长公主。 这事一出,京师动摇。 一个姐夫,一个妹夫的庶子,一个女婿,皇帝倒是咬牙切齿地笑得出来。 明丽公主同明婉公主倒是立时进了宫喊冤叫屈。明婉公主倒好,她自己有嫡子,符荣这庶子却比嫡子还年长,她也不过看公婆驸马的面儿来象征性地走个过场,倒是替驸马说情:并不知道这小子是这样的模样,驸马管教无方,臣妹也未能尽嫡母之责,皇上要罚,臣妹不敢有一句妄言。明丽公主倒是另一番模样了。方平蕴一事不过是个包庇,并不如符荣那样人证物证俱在,板上钉钉,她倒能说上一两句容嘉血口喷人。 方俭只觉得一把老脸都没处搁了。他也不管公主儿媳已经去给儿子求情了,自己先把儿子捆了,再去告罪辞官。 皇帝盯着折子,像是没听见太傅说了什么。他一贯尊师重道,方俭做了一辈子的官,还是头一回像今儿个这样难过。 正流着冷汗呢,听到戴权喊了一句靖远侯到就见林沫一身紫色朝服,礼数周全地进来了,同皇帝行了大礼。 起吧。皇帝道,声音不咸不淡的,太傅也在,靖远侯知道朕招你来是为了什么? 林沫苦笑道:陛下,臣又不是容总督。 容总督不在,可不得你来。皇帝淡淡地,你表弟也实在不会办事,这事儿他要出头,谁还敢小觑了?非得弄得大张旗鼓的,叫外头人看皇家笑话? 林沫笑而不语。 这京里头,一块砖头砸下来,说不定都能砸死两个五品官呢。贵族子弟当街跑马踩死个人都不算是寻常事,人也是倒霉了,有人要动他们家了才能下马,否则,还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平民百姓拼着一口气往上告,还多半要被他们骂几句刁民的。容嘉此举虽然崴了皇家面子,却不得不说,是一柄直戳顽疾心脏的利刃。 仲澐少年淳朴,微臣却信,他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林沫对方俭一行礼,方大人见谅,不过,下官却是信自己表弟更多些的。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子,方俭自然心里有数,不过他已经长大成人,又是驸马,他还能管着?如今听林沫这么一说,胡子都是一抖一抖的,连忙山呼臣该死又要跪下去。 不过皇帝似乎并不关心他的模样:初八哪儿去了到处找不着你人? 林沫笑答:踏青去了。 和水溶一块儿踏青?皇帝冷笑了一声,又问:可别耽误了事,朕要的账都收拾好了? 回皇上话,俱以妥当。 同当初预算查了多少? 三十万五千多两。林沫零头抹了,不过皇帝知道,要是问他这多是多少,他也是能答得上来的。这人一贯就是这么办事的。 皇帝跟太上皇不一样。太上皇小的时候,朝里头内忧外患,太宗皇帝急着要女儿去和亲,却怎么也生不出来,没办法还是抱的端亲王的进宫来养,才成就了如今的和惠大长公主,太上皇只有这一个妹妹,又是打小一块儿长大了,得了这妹妹在太宗那儿嘴甜的不少好处,对这个妹妹自然也是百般疼爱。但皇帝姐妹多,太上皇一生有十八九个女儿,养活了十三四个,皇帝自己的嫡亲妹子却没能活过三岁,这京里头有不少人家走出来都是驸马家驸马实在有些不稀罕了。 老师,朕自然不会冤枉了平蕴,自然会彻查到底。但若是真如容嘉那小子状纸上所说,老师还是回去整顿家风罢。皇帝终于开了口,改革一事,事关重大,其中事项繁琐,老师也辛苦了。不过靖远侯在户部当差,倒是捯饬出一套田税改革的法子出来,刚刚也说,账目都弄出来了,你看看,若是能用,也省了老师不少事。 方俭终是瘫了下来。 第199章 驸马案一出,京师动容。 权贵杀人,素来讲究一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薛蟠不过是一介白身,杀了冯家的独苗,尚能瞒天过海,半点事儿全无,何况是符荣这样的世家子弟?不过,粉饰出来的太平终究也不过是泥地上的一层白灰,有人拼着要呛到把那层灰吹起来,血淋淋得就怎么也遮不住了。 今年是皇帝的五十千秋,照例是要开恩科的,京里头已经有不少举子赶了路过来,安心备考。如今听说了这事,文人风骨作祟,一个个地以笔兴伐,把案子闹得震天响。京兆府尹愁白了头发,却也没有办法。 只是现在喊得起劲的这些人,难道容嘉没写状子以前,符荣闹事街头踩死个人,他们就半点风声都没听闻?亦不过是看已经有人出头了,还是个背景不输那位的刺头,知道这事儿十拿九稳了,也跟着瞎搏个名声便罢。容嘉倒也知道这些学子帮不上什么忙,自然不会答应他们做什么联名上书之类的稀罕事儿也没这个必要,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就算知道京兆府要为难,却也知道他们并不敢直接不拿容嘉的话当话。就算不看吴国公主,容嘉这孩子背景也足够硬,容明谦算是封疆大吏,白家也是功勋赫赫,真论起来,还真不怕跟方家、符家比。 林澈抱怨容嘉不懂事:他倒是没什么,姐姐不是要进宫?那两个公主都算她姑姑了,宫里头总是要遇见的,姐姐岂不尴尬呢?林沫看了他一眼:你姐姐一会儿过来,你说给她听。林澈忙道:这话该哥哥说给容表哥听去,又关我什么事。 黛玉过来的时候面上倒没什么为难,不过林沫还是学了一通林澈的话给她听。黛玉一听,笑眯眯地起身对林澈道谢,羞得他无话可说。 澈儿觉得仲澐此举,自找没事,还连累了你。林沫道。黛玉却道:这些事本该由你们男人做决定,很不与我想干,我竟是不知别人要怎么想才能怪到我头上来。便就算他们脑子发热,难道做错事的是容表哥?他既没有狂妄杀人,也没有包庇罪犯,怎么轮的到别人说他? 林沫哈哈大笑。 林澈道:姐姐何苦替他说话来?你明知道他来这一出,姐姐得过得艰难点。别人不说,就是景柔公主,那可就真的找到话说了。宗室女子素来是被优待的,公主更是天之骄女,皇帝既不用担心她们争权夺位,自然也会叫她们过得好些,搏个善待宗亲的好名声。故而这个群体,其实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谁能保证,自家驸马是个克己复礼,遵纪守法的?谁能保证一辈子不误入歧途呢。他们这些人嚣张了一辈子,手底下攒下的事儿其实并不多,不过掩盖得好,也没人敢撕开那层面纱罢了。容嘉这回,说是在为民伸冤,但在这些贵主看来,却是在挑战公主的权威了,进而无视皇室的尊严了。 黛玉道:说的像容表哥要跟所有驸马打官司一样。 她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容嘉为何要与权贵作对?他自己也是要做驸马的人啊。只是那些人做得实在是不像话了。为了自己的几分例子钱,弄得人家破人亡,鸡犬不宁。老百姓也是人,不独这些王孙贵族是爹生娘养的,压得多了,国将不国。容嘉念了十几年的书,看不惯这些罢了。也不看看骂容嘉的都是什么人?是像贾赦这样的不拿人当人命看的。但凡要点脸面的,也不敢说容嘉做得不对,就是贾母听说了,也最多说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行事过于冲动罢了。 可是若无这份冲动,余庆喜就当白死,他去鸣冤的儿子也得继续被关在那土牢里,生死不详,求助无门。若非余家老汉神志不清,一心求死撞上了容嘉的马又幸亏容嘉向来守礼,从来不在京城里头跑马,骑术也不俗,没伤到他,这也就真和当年那么多悄无声息的冤案一样,白死了一家子却没任何说法了。 水溶笑着对林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