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回 车前齐唱薤露歌,高坟新起白峨峨
。” 太子无法,只得应下。 之后,谢知方和太子在宁王面前唱了一场好戏,顺势痛殴了季温瑜一顿,狠狠出了口心间恶气。 他顺利投入宁王麾下,短时间内获得了对方的信任,在辽东混得风生水起,好不风光。 在季温瑜派人秘密监视他的同时,诸多棋子也被他悄悄撒了下去。 玄诚道人、像姐姐的替身、一个个披着宁王党的皮却被季温瑜暗中收买的官员将领、南疆煽风点火的探子……究其根本,皆效忠于他。 他颇有耐心地找出季温瑜扶植党羽、大奸似忠的重要证据,使人一一送于太子,太子渐渐心寒,明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与“好六弟”虚与委蛇,兄友弟恭。 一晃眼三年过去。 收到姐姐书信的那个晚上,他气怒攻心,抄起宝剑带领众人追杀夷族大皇子,走到半路敏锐地嗅出不对劲。 他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推断出季温瑜即将有大动作,当机立断,决定借此机会金蝉脱壳,改换身份。 经过长时间的经营,大半精兵已对他唯命是从,他使手下悄悄地擒了宁王心腹,挑了个身形相似的换了衣裳铠甲,捆在马上,往马臀狠狠刺了一剑,其余数百名兵士亦如法炮制。 果不其然,行出去不过一里地,但见地动山摇,火光四溅,尸块横飞,血流遍野。 也是苍天有眼,就在他决意带其余人等和敌军死战之际,天边忽然刮起一阵沙尘,狂风呼啸,遮天蔽日。 他前世里在辽东所待的日子更久,应付这种天气颇有经验,见状立时安抚了众人,命他们脱掉铠甲铁盔丢在地上,做出副身死的假象,寻了个隐蔽的山洞躲避。 紧接着,他绕道往南疆向何钦求援,请他调精兵强将随自己回长安保护太子。 因着担心谢知真受惊,他使人往临安送信,言简意赅地交待了自己死遁的计划,让她配合自己回长安操办丧事,莫要让旁人看出端倪,免得耽误了大事。 操办丧事是假,把她哄回长安是真。 至于林煊那边,因着营中人多眼杂,他害怕露出什么端倪,便暂且瞒着,求个逼真,大不了以后大局定下,落几个白眼,挨两句骂。 可人算不如天算,宁王、季温瑜尽在他掌控之中,唯独漏了个忽然得马上风的父亲。 信使和急匆匆赶回长安的谢知真擦肩而过,险些铸成大错。 此时的谢知方不知就里,归心似箭地纵马疾驰,来到谢府门前时,却又近乡情怯。 他犹豫片刻,果断舍了正门,自熟悉的院墙跳进谢知真的院子,脸色一阵欢喜一阵纠结,万幸有面具遮着,无人察觉。 从南疆日夜赶路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应对谢知真的策略。 姐姐已另有所爱,心心念念着要和别的男子成亲,“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幻想彻底破灭,如今的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撒泼耍赖,卖惨诉苦,拿自己在辽东三年的辛苦和果断放弃二品将军的牺牲说事,胁迫她就范。 他将太子的殷殷叮嘱抛之脑后,满脑子都在思忖如何在不气哭她的前提下放狠话,无所不用其极地唤起她的同情和愧疚。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暂且答应“二男共侍一妻”,再找个机会在大婚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那个姓裴的“意外身亡”。 姐姐是吃软不吃硬的,可太软了又会被她推回到好弟弟的位置上,这个分寸实在很难把握。 谢知方在院子里演练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姐姐,我被火药烧伤,如今容貌丑陋不堪,再也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我,你不做我娘子,我便只能孤苦终生了……” “不,不对,爷只有这张脸拿得出手,若是姐姐真的信了,嫌弃我怎么办?”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姐姐,我得了个见不得人的毛病……无论别的女子多么美貌妩媚,底下那物事都硬不起来,只有想起你的时候才会……” “呸呸呸!姐姐若是问我怎么如此了解别的女子,我该拿甚么话答她?何必给自己挖坑?” 他在这里唱念做打,一个人说得热闹,忽听一声尖叫,装满水的木盆“砰”的一声跌落,洒了一地。 青梅看清他狰狞的鬼面,吓得面无人色,手软脚软地往后退,叫道:“鬼……有鬼啊!” 谢知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腰间取下太子赐予的令牌,信口胡诌道:“我奉太子之命特来向谢大小姐传旨,劳烦姑娘替我通报一声。” 青梅勉强稳住心神,见令牌上的蟠龙活灵活现,颤着嗓子道:“小姐……小姐不在屋里,今儿个是我们家少爷的头七之日,她在祠堂设斋守灵,说是要等少爷的魂魄回来……” 谢知方意识到不对,追问道:“你家小姐是几时回长安的?” 青梅抖抖索索地报了日子,道:“我们家老爷得了……得了急病,小姐赶回来侍疾,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少爷的死讯,自那日一直哭到现在……” 谢知方心道不好,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心机手段,连正经的路都不走,一路翻墙过瓦,几个起跳便来到了祠堂门前。 头簪白花的美人依旧穿着孝服,跪在蒲团之上,在弟弟的牌位前上了三炷香,往供桌上摆了几碟亲手所做的精致小菜,样样都是谢知方爱吃的。 她挑亮两侧的长明灯,拿起厚厚的信封,拆开颜色陈旧的火漆,自三年多前,弟弟写给她的第一封信开始看起。 第一百三十二回浮生悔恨蕴深悲,银灯风过故人回 刚看了两行,苍白的脸便浮上两团红云。 她本以为他左不过在信里闲话一些家常,再不济讲述辽东战事的艰苦惊险,借此令她心软。 可……可这数千字的长篇大论里,除了吹嘘自己的运兵如神,大半都是在写他平日里是如何肖想她的,详细到春梦的场景、他的动作和她欲拒还迎的回应。 犹如被火烫了一般,她将手中的信搁下,去拆第二封、第三封…… 可信的内容竟越来越露骨,花样翻新,层出不穷: “午间小梦,见姐姐立于梅园中赏花,绝美不似凡尘中人。小弟色心大起,觑左右无人,将姐姐压在树上轻薄怜爱,姐姐非但不躲,反而主动解了外衫,邀我细细品尝。 一双玉乳如酥如酪,和那夜的味道几无二致,令我乐而忘返。 我实在耐不住,撩起衣袍,正待入港之际,忽听鸣金击鼓之声传来,醒来颇觉懊恼,身下已然湿了一片……” “收到这封信时,姐姐应当身在女娲国,以姐姐的聪慧,想来已经猜出我的目的,心里十分恼我恨我,可这也是我不得已而为之,他日重逢,再与姐姐好好赔罪。 我不是天生的禽兽畜牲,对姐姐生出非分之想时,也烦恼痛苦了好一阵日子,只是小心掩饰着,没有让姐姐察觉罢了。 咱们深受三纲五常熏陶,姐姐的端方矜谨远在我之上,因此一时无法接受我的情意,也在情理之中。我只盼姐姐能张开双目向四周看看,天地何其辽阔,咱们中原只算小小一隅,少部分人的非议和鄙夷根本算不得甚么。 若姐姐愿意,咱们可以找第二个、第三个女娲国定居,谁敢拿姐弟不伦之事说你半句不是,看我怎么打断他的腿,铰了他的舌头。 不过,我听说女娲国的民风太过开化,男女当街宣淫者比比皆是,这却是一项不好的地方。我脸皮厚如城墙,自然不怕别人观看,可姐姐倾国倾城,若是被别的男子瞧见一寸肌肤,我便恨不得挖了那人的眼睛,姐姐也不许看他们,只能看我一个…… 说起这个,我昨晚又做了个美梦,梦中姐姐不着寸缕,坐在八仙椅上,柔声唤我过去……” “因着姓季的狗贼作梗,未能如期回临安和姐姐相会,我心中着实恼了好一阵子,为了姐姐的安危,不得不暂且忍耐。 姐姐有没有等我?还是依然在生我的气,不愿见我?你给我煮长寿面了吗?准备生辰礼物了吗? 我不想要别的,只想要姐姐抱一抱我,亲一亲我,像小时候那样与我同床共枕,说上一夜的话。 一晃眼两年多过去,我又长高了不少,常常挽弓,臂力也有了精进,说不定一只手便能抱起你,下回见面的时候,若姐姐答应我不生气,咱们可以试试。 近来不知道怎么的,总做给姐姐舔……舔那里的春梦,许是这里秋冬天旱,总是口渴的缘故罢。” …… 谢知真越看脸越红,因着这些是弟弟留下来的最后念想,强迫着自己看下去,心里一会儿化成一滩水,一会儿皱缩成一团,又酸又涩又苦又甜,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是那样喜欢她,迷恋她,一颗真心跃然纸上,生动鲜活,由不得她不信。 他写的信太详细,太放肆,频繁地汇报他的动向,不厌其烦地关心她、劝说她,又因怕她担忧而报喜不报忧,她恍恍惚惚觉得,姐弟俩漫长的分离所留下的空白,被这些信笺一点点弥补、填满。 他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少年郎,陌生到令她没办法再将他当做孩童来看待,又熟悉到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她看完最后一封家书,将一大摞信抱在怀里,再度哭出声音。 这些天里,她无数次想起他出征之前,两个人在门外话别,她后退的那一步。 她软弱又无能,将天理伦常、世俗看法,将母亲的嘱托和自己的企盼看得比他的心意更加重要,硬生生地逼走了他,享受着他用性命换来的保护,直到天人永隔,抱憾终身。 她后悔莫及。 她永远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如果……如果当初答应了他,紧紧拉住缰绳,不许他上战场,是不是这一切不幸,都不会发生? 她只希望他还好好活着,在生死面前,其它的一切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窗棂半开,一阵冷风吹过,垂到地上的白色纱幔轻轻飘动,长明灯不住闪烁。 她看着牌位上熟悉的名字,声音哽咽:“阿堂……你在天有灵,能不能回来看看姐姐?你是不是很生姐姐的气?” 她泣不成声,低低地道:“阿堂,我很想你……” “砰”的一声,祠堂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她含着泪回头,瞧见凶神恶煞的鬼面,因着惊吓和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身子一软,险些昏过去。 谢知方见到朝思暮想的姐姐面容憔悴,形销骨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将所有的心机抛到爪哇国去,冲过去一把抱起她,紧紧拥在怀里,哑声道:“姐姐,是我,我回来了!” 他服了特殊的药物,嗓音与往常大不相同,三年过去,身形也有了较大改变,加之又戴着狰狞的面具,这么唐突地搂抱她,本应令谢知真更加惊恐才对。 可这一出阴错阳差地正中谢知真“招魂”的想望,她紧贴着男人的胸膛,眼泪止不住地落下,纤纤玉手摩挲着他冰冷的面具,喃喃道:“阿堂,是你吗?” “是我!是我!”谢知方尚未意识到她的不对劲,心情亢越到无以复加,嗓门一声比一声响亮,手臂也收得更紧,将娇弱的身子完完全全圈在自己怀里,“姐姐别哭,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谢知真主动伸出双臂,紧紧揽住他的脖颈,哭得不能自已,生怕一放开双手,他就会化成云烟,消散无踪:“阿堂……我以为你心里怨我,不肯回来……” “怎么可能?”谢知方轻轻抚摸她瘦骨嶙峋的脊背,心里疼得跟刀枪剑戟轮流捅过一遍似的,“姐姐,都是我不好,总让你担惊受怕……姐姐怎么瘦成这样?你哭了多久?眼睛痛不痛?” 他一边心疼她,一边又忍不住窃喜。 姐姐因着他的“死”伤心成这样,足见心里仍然是极在乎他的,这种血脉相连、相依为命的亲情可比男女之间肤浅的喜欢可靠多了,他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阿堂,你带我走罢……”谢知真摸着可怖的鬼面,想到弟弟丰神俊秀的容颜不知道在那场埋伏里炸成了甚么样子,他的魂魄千里迢迢地赶回来看她,却还记得找个面具遮掩,免得吓到她,心里更痛更悔。 谢知方眼前一亮,还来不及说话,便见她又缓缓地摇了摇头,飞到天上的心直直地往下坠,下意识屏住呼吸。 谢知真抽泣着道:“不……现在还不是时候……总得替你报仇雪恨了,才有脸下去见你……阿堂,你在地下等一等我,无论是投胎转世,还是入无常地狱,我都陪着你……” 谢知方心里一跳,这才明白两人说的不是同一桩事。 他松开她瘦弱的身躯,转而捧住苍白的脸,见她双目朦胧似雾,神情恍惚迷乱,显然是疯魔之相,唬得心脏都停跳了两拍。 “姐姐……”他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她方才的话,越想越是心惊,连忙扯开衣带,握住她的手探向自己心口,“姐姐,你醒一醒!我没有死!我活着回来了!你摸摸,这里是热的,我不是鬼!” 见谢知真仍然魂不守舍,他急得出了一身的汗,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掀开面具,将俊朗如玉的容颜展露出来,提高声量:“姐姐,你看看我!你看我一眼!” 谢知真微蹙着娥眉,看了他好一会儿,身形一震,终于从迷障中醒来。 “阿……阿堂?”她看着和她噩梦中的白袍将军一模一样的脸,一只手还停留在他胸膛,感受着那里急促的跃动,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抚向他的脸颊,声音里带着激动的颤音,“真的是你?” 第一百三十三回趁人之危步步紧逼,无言以对节节败退(双更第一更) “姐姐……”瞧见她这副模样,谢知方不争气地红了眼睛,声音也哽咽起来。 他握住她的柔荑,侧过脸迷恋地亲吻细嫩的手心,哑声道:“真的是我,还没有娶到你,我怎么舍得死?便是黑白无常过来索命,拖我入十八层地狱,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也要爬回来寻你。” 他低声将自己这三年来的谋算、那场埋伏中的脱身之法以及往临安送信的事说了一遍,抱起谢知真柔软的娇躯放在供桌上,和她亲昵地头抵着头,气息交缠,炽热滚烫。 那些思索了一路依然没有头绪的措辞,在见到她的这一刻,无比顺畅地说了出来,他厚着脸皮道:“姐姐,我为你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回,险些将性命搭进去,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允了我成不成?” 理智回笼,蝶羽似的睫毛慌乱颤动,谢知真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弟弟,只觉他的身形高大了许多,带来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隔着衣裳紧贴在她腰间的手掌又宽又热,心里乱成一团,好半晌才带着哭腔回了一句:“允你甚么?” “姐姐知道我最想要甚么。”多年相思无著处,好不容易盼到重逢这一日,谢知方控制不住地偏过俊脸,轻吻她乌黑的鬓发,将那朵白色的绒花衔在口中,眼神充满侵略性,“我想要你,只想要你。” 不是不心虚的。 得知她心有所爱的那一刻,他气得要死,却又十分清楚——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不喜欢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弟弟,不愿与他有肌肤之亲,结百年之好,实在是最正常的想法。 错的是他。 是他痴心妄想,非要强求。 而现在,他错得更加离谱。 在心疼姐姐的同时,他又敏锐地捕捉到可乘之机——她这么在意他,为他的死难受成这样,便是真的喜欢那个姓裴的,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越过他去。 他不趁着她心理防线薄弱、神智昏乱的时候,求得她松口,一举达成目的,往后很可能再也遇不到这样好的机会了。 因此,他狠着心露出厚颜无耻的禽兽嘴脸,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饿狼一般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郑重:“姐姐,咱们分离这么多年,两相僵持着不肯让步,苦的是你,也是我。你实说于我,我在辽东打仗的时候,你担不担心?怕不怕我有个甚么好歹,从此阴阳两隔?” 谢知真尚未从弟弟死而复生的惊喜中回神,闻言又白了脸,抬手捂住他的薄唇:“不!别说这种话!” 谢知方顺势在她手心亲了一口,见她害羞地往回躲,心跳加快,手掌不老实地在纤细的腰肢上摸了几把,低声道:“我知道,在姐姐心里,终究是我这个弟弟更重要些。姐姐,我不忍逼迫你,又实在舍不下你。要不,咱们各退一步,你看成不成?” 说话间,他将腰身卡进谢知真的双腿之间,步步紧逼,谢知真窘迫得了不得,无力地往后挪移,后背抵上列祖列宗的牌位,再也无路可退。 她本能地抓住谢知方抛出的诱饵,问道:“怎么退?” “我已改名换姓,舍了谢家嫡子的身份和容貌,成为无家无业的白丁。不过,太子殿下是仁义之人,等到局势安稳,念在我这些年为他鞍前马后的份上,定有封赏,到时候,我的身份地位也足以与姐姐相配。”谢知方见她上了钩,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言辞恳切地打动她,“我向姐姐保证,除了至亲之人,绝不会让旁人知道咱们俩的血缘关系,如此,姐姐不用害怕别人嚼舌根子,可以风风光光出嫁,挺起腰杆活着。” “姐姐知道我为甚么取‘周昱’这个名字么?”谢知方勾唇微笑,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在手心写下这两个字,“周是‘端方周正’的周,和我原来的名字是一个意思,我当然不是什么方正之人,可我知道姐姐心中所愿,因此不忍抛却。” “至于‘昱’,则是取其形,立于日光之下。姐姐光风霁月,本不该躲躲藏藏地受委屈,我才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想,偏要光明正大地用八抬大轿娶姐姐过门,把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捧到姐姐面前,让姐姐无忧无虑,长命百岁。”带着薄茧的指腹将柔嫩的手心划得发痒,谢知真本能地收拢五指,却将弟弟的半截手指一并包了进去。 “事到如今,我已不求姐姐回报给我对等的情意。”谢知方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却迅速地掩盖于无形,“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因此依旧将你当做心尖上的女子,不过,只要姐姐愿意嫁给我,继续拿我当弟弟看待也没关系。我不强求姐姐的真心,姐姐也别只顾着推开我,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往后锁在一处,关起门踏踏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姐姐仔细想想,是不是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谢知真无言以对,半晌方道:“阿堂,你这又是何苦?” 他这何止是各退一步? 明明是他退了上万步,求着她往后退一步。 他舍了姓名、身份、声望、家族,舍了所有的一切,像孤注一掷的赌徒一样,绝望又狠厉地看着她,逼迫她给出肯定的回答。 “我一厢情愿,我自找的。”谢知方郑重地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深情,“姐姐,我知道我手段下作,我对不住你。等大婚之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的那种好,我会竭尽全力弥补你,对你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哦,对了,还有孩子的事。”谢知方拍拍脑袋,在谢知真微微黯淡下去的眼眸注视下,驾轻就熟地说出糊弄过宋永沂的说辞,“我对子嗣并无执念,若是姐姐喜欢孩子,待到几年以后,你年岁大些,身子骨也康健些,无论是寻个干净的世家公子,还是……” 他略顿了顿,含糊地略过“姓裴的”三个字,继续道:“只要姐姐看得上眼,借他们生个孩子,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有一样,无论男婴还是女婴,生一个也尽够了,再多的话太过耗神,我不忍姐姐受累。” 他话说得动听,其实不过是缓兵之计。 有几年的时间从容培养感情,谢知真又是矜持守礼之人,到时候自己假作大度,“背地里”借酒消愁,她必定不忍践踏他的真心。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事成之后,杀人灭口,全当姐姐依然属于自己一个人,姐姐肚子里的种是自己下的。 谢知真教他这一席话说得无力招架,节节败退,压根说不出一个“不”字。 第一百三十四回得偿所愿暗藏忧怀,牵线搭桥好为人师(双更第二更) 谢知方忖度着火候差不多,放肆地又往前逼近一步,捧起她白皙清丽的脸儿,目光直勾勾盯着浅粉色的唇瓣。 几年不见,姐姐生得更美,这两瓣樱唇形状饱满,丰润诱人,他还没有细细品尝过。 少年生怕惊着她,以极缓极缓的速度一点点靠近,俊脸逐渐放大,呼吸扑在她脸上,犹如点起一簇簇燥热的火焰。 谢知真怔怔地微仰着头,感觉到他的唇比掌心的温度更高,先是轻轻贴着她蹭了蹭,紧接着便伸出湿热的舌尖,耐心又孟浪地描摹她嘴唇的轮廓,抵着紧闭的唇缝慢吞吞地磨。 她如梦方醒,本能地往后仰靠,只听“哐当”几声,祖先们的牌位落了一地,刻着先人名姓的木牌仰面望着他们这对乱伦的姐弟,犹如一只只愤怒的眼睛。 谢知真打了个哆嗦,浑身汗毛耸立,轻轻推搡了弟弟两下,道:“不……不要……” 谢知方闻言眼神骤然转厉,近乎恶狠狠地瞪着她,趁着她说话的功夫,舌头强势地钻进口腔,绞缠住闪躲的香舌,泄愤似的重重吮吸了一口。 他探手到她身侧,拿起写着“谢知方”名字的牌位,身形后撤,捏着她玲珑的下颌,迫她看向自己和冷冰冰的牌位,声音里蓄着怒意:“姐姐,我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你若还是不肯答应,我苟活于世也没甚么趣味,还不如一把剑了结自己。” “阿堂……”谢知真的脸色骤然变得雪白,嘴唇却漾着诱人的红,像是被刁民恶徒强行拉入凡尘、肆意玷污的仙子,糅合着圣洁与情欲两种矛盾的气质。 她被他的话勾起未清的魔障,哭道:“你别说这种话……” 谢知方不愿功亏一篑,硬着心肠激她:“姐姐,说不定我真的死了,眼前这一切只是你的一场梦呢?” “牌位和活生生的我,你选哪个?”他提高声量,近乎质问。 谢知真怕得发抖,急切地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整具娇躯严丝合缝地挂在他身上,放声大哭:“阿堂,你别吓我……我不要你死,我不许你死……这不是梦,你不要离开我……” 是她犯了糊涂。 以为他死了的时候,她可以为他豁出一切,怎么人还好端端活着,她反而怕了呢? 接受弟弟的情意,将他当做夫君,这件事对她而言,真的很难。 可再难也不会比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更难。 他已经做到了这地步,执着痴心至此,她总不能辜负了他。 她愿意试试。 谢知方终于达成目的,稳稳抱着惊栗颤抖的娇软身子,心里又甜又苦。 靠着威逼利诱,以死相胁,他终于得到了她的首肯。 然而,在同时,他也失去了完完全全拥有她的可能。 就算嫁给了他,她依然将自己当做弟弟。 所有男女之间的亲热厮缠,都是她的迁就,她的施舍,她的同情。 这是他自找的,也是他亲口许诺的,他甚至不能抱怨一句。 两下里再度阴错阳差,一个终于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打算将弟弟当做心上人来看待,另一个以为自己大获全胜,又满盘皆输,将那一点子不如意埋在心里,渐成隐忧。 可叹是造化弄人,颠倒姻缘,这一对苦命鸳侣,也不知几时才能鸾凤和鸣,鱼水交融。 谢知真大悲大喜,忧虑交加,再加上连日来的煎熬,抽抽噎噎着教弟弟趁机亲了几口,很快力不能支,歪头昏睡过去。 便是在睡梦中,她依然死死搂着他的脖颈,不肯松手。 谢知方得偿所愿,打横抱着她往卧房里走。 还没走出两步,他敏锐地察觉出异动,低声喝道:“滚出来!” 一个身形微胖的黑衣少女闻言自房梁倒吊着,露出上半截身躯,轻声道:“主子,是我!” 十五本来以为谢知方已死,跟着谢知真难受了好一阵日子,这会儿见他平安归来,喜得眉开眼笑。 自己逼迫姐姐的场景教人看了个一清二楚,谢知方毫无羞惭之色,微微点了点头,道:“这阵子有劳你和先生,姐姐这里有我,回去休息几日罢。” “哎!”十五响亮地应了一声,看着谢知方抱着怀里的女子走出去十余步,想了想又追出去,“主子,我、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谢知方顿住脚步,问道:“甚么?” “您……您和小姐……不是亲姐弟吗?”十五于感情之事上向来迟钝,方才见到他和谢知真说着说着亲了起来,方才意识到不对,憋了满肚子的疑问,不吐不痛快,“亲姐弟……也可以那样吗?” “你有意见?”谢知方挑了挑剑眉,似笑非笑,隐含戾气。 十五是习武之人,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悦,连忙摆手:“没!没有!我只是好奇!” 谢知方堂而皇之地低头往谢知真眉心又亲一口,忽悠身后的傻丫头:“管她是姐姐、妹妹,还是姑姨甥侄,只要心里喜欢,有甚么不可以?若是谁不长眼敢来阻拦,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便是。” 十五咬着指头思索片刻,吃吃艾艾道:“那、那要是师兄妹呢?” 谢知方想到那位死板守旧的初一先生,看热闹不嫌事大,怂恿道:“师兄妹又没甚么血缘,有何不可?实在不行便像爷这样霸王硬上弓,不怕他不从。” 十五闻言眼睛瞬时亮起,欢天喜地道:“谢主子赐教!” 她扭头跃上房顶,如一股黑云往南边的客房而去。 第一百三十五回气恹恹病来如山倒,情暗暗隐去无痕迹 戴着鬼面的男人抱着昏迷的谢知真走进她的闺房,不但没有松手之意,反而踹掉靴子,抬脚往床上爬。 枇杷和青梅吓得面无人色,又畏于太子的权势,只得跪在地上哀告求饶,请他高抬贵手,放过自家小姐。 谢知方颇有些得意地将姐姐抱坐在腿上,哑声道:“太子已为我和你家小姐赐了婚,未婚夫妻略出格些也没甚么,她哀恸过度,正是需要我照顾的时候,何必拘那些虚礼?便是你家夫人来了,我也是这般说。退一万步讲,即便我想放手,你们瞧瞧,她肯放开我吗?” 枇杷和青梅分明瞧见谢知真一双藕臂紧紧缠在他脖颈间,不由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她们被谢知方三言两语赶出门,拿不定章程,只得悄悄去报谢夫人。 这么会儿功夫,陛下中毒昏迷、二王发动兵变却被太子镇压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众人心中清楚,太子顺位登基不过是迟早的事,难免各有计较。 得知突然出现的鬼面男子手持太子的令牌,堂而皇之地宿在谢知真房里,谢夫人惊慌失措,乱了阵脚,既不敢贸贸然冲撞了贵人,又不忍放任他轻薄继女,左思右想,使人快马去请林煊相助。 也是不巧,新皇将立,宁王和季温瑜的余孽却还没有清理干净,正是用人之际,太子连下数十道谕令,召刚正不阿的直臣们进宫议事,林煊也在其列。 糊里糊涂地得了破格提拔与诸多赏赐,领了棘手的新差事,离宫之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 这一夜,谢知方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他捧着谢知真的脸儿亲了又亲,将乌云一般的发髻拆散,从发尾一路嗅到鬓角,温热的舌头搅进玲珑的耳廓里,将白皙如玉的肌肤舔成粉红色,涂满亮晶晶的口水。 被他搅起的水声打扰,谢知真蹙起娥眉,勉强睁开美目瞧了他一眼,玉手不安地摸了摸他的脸颊,确定弟弟真真切切躺在身边,这才松了口气,继续伏在他怀里昏睡。 谢知方浑身如火烧,一手横在她颈下,另一手搭在纤细的腰间,渐渐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亲吻,舌头放肆地钻进她唇齿之间,抵着柔嫩的香舌勾挑逗弄,整具身体跃跃欲试着想要将她压在下面。 “姐姐,我好热……”胯下的物事早就抬头,这会儿硬硬地硌在她腰间,他低喘着气不着痕迹地挺动了几下,拢了拢她被汗水打湿紧贴在白嫩肌肤上的青丝,“热得受不住……” 谢知真睡不踏实,软软地推了推他,含糊地说出和他一样的话:“阿堂,我也好热……” 谢知方难压心火,喉结不停滚动,口干舌燥地侧压着柔软的玉体,吸吮她口中的香唾,手指灵活地解开她腰间的衣带:“姐姐,把衣裳脱了就不热了,我帮你……” 她的脸颊紧贴上他的脖颈,无力地抽泣了两声:“难受……” 谢知方这才察觉出不对。 许是因着突然松懈了心神,又或者是被他逼得太狠,她发起高热,肌肤滚烫,呼吸急促。 几近沸腾的情欲快速冷却,缠在衣带中的手指僵了僵,默默收回去,他既心疼又愧疚地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忍不住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好不容易哄得谢知真松了手,他跌跌撞撞下床,高声唤丫鬟们去请郎中,为谢知真开方熬药。 乌黑的汁子散发出浓烈的苦味,见谢知真紧闭牙关,怎么喂都喂不进去,谢知方劈手夺过药碗,仰头灌了一大口,当着众多下人的面,毫不避忌地吻上谢知真的檀口,一点一点哺喂给她。 折腾到后半夜,谢知真终于睡得安稳了些。 从辽东往南疆求援,再从南疆回长安救驾,这一路堪称日夜兼程,吃住都在马上,加之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姐姐移情别恋的事,谢知方又何尝不累? 方才心境激越,欲念升腾,还不觉得有甚么,这会儿后劲泛上来,他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强撑着躺倒在姐姐身边,将她拥在怀里,抵着香软的后颈,睡得天昏地暗。 他是被林煊一把扯到地上摔醒的。 林煊听了谢夫人和丫鬟们的话,先入为主地将他认定为一个仗势欺人、色欲熏心的登徒子,这会儿看见他紧紧抱着谢知真,谢知真的衣裳和长发又有些凌乱,立时大怒,拽着他的两条腿拖下床。 后脑勺重重撞上坚硬的地面,发出“砰”的一声,谢知方疼得龇牙咧嘴,揉了揉眼睛,尚未坐稳,带着杀气的长剑便抵上他的胸口。 “口口声声说你有旨意,旨意在哪儿?拿出来我看看。”林煊怕吵醒谢知真,加之顾忌将立的新君,强压着火气没有一剑夺去他的性命,脸色黑如煤炭,声音冷得直掉冰渣子。 谢知方自然拿不出来。 他抬头看着知交好友,既为重逢而高兴,又止不住生出疑心,觉得林煊对姐姐的关心太过,自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林煊见他态度傲慢,正欲让他吃点儿苦头,眼角余光瞥见他的身形和大剌剌的坐姿时,太阳穴突兀地跳了跳。 “你……”他皱起眉,还不及说话,便见枇杷端着药碗走进来。 谢知方一骨碌翻身站起,接过药碗,道:“待会儿再跟你解释,我先喂……” 他的语气顿了顿,耳根微红,改了称谓:“我先喂真娘喝药。” 林煊见这鬼面男子形迹可疑,谢知真睁开烧得迷离的眼睛,无力地看了对方一眼,竟然没有抗拒,而是温顺地倚靠在他怀里,一口一口将药喝了个干净,不由越发困惑。 谢知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也有些发热,使枇杷又熬了一碗药,“咕咚咕咚”喝下去,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重又昏睡过去的美人,对林煊使了个眼色,和他一同走进不远处的花厅。 林煊挥退下人,几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掀去他脸上的面具。 谢知方不躲不避,露出个招牌式的笑容,准备接受好友欣喜若狂的欢迎。 林煊的脸色变了几变,怔怔地看着熟悉的脸,露出个既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喃喃道:“真的是你?” 他说着,又伸手撕扯谢知方的面皮,生怕他戴的是甚么人皮面具。 谢知方脸皮生疼,“哎哎”叫了两声,哭笑不得:“阿煊,是我,别揪了,疼疼疼!” 下一刻,一记重拳结结实实砸在他鼻梁。 两管鲜血自鼻孔涌出,谢知方跌坐在地,满脸惊讶,问道:“阿煊,你做甚么打我?” “打的就是你!”林煊难得的七情上面,恼怒地又挥出一拳,专往他引以为傲的俊脸上招呼,“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将我们所有人骗得团团转很厉害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从大漠里挖出残肢碎片时,我难受成甚么样子?你知不知道我带着你的棺材回来时,姐姐差点儿撞棺自尽?” 谢知方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并不还手,咬着牙受了这顿打,等林煊气力耗尽,握着酸麻的手腕喘息时,方才擦了擦脸上的血,顶着个鼻青脸肿的脑袋爬起来,追问道:“你说……姐姐打算自尽?” 林煊又气又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这人生性奸诈,私底下也猜过会不会是甚么死遁之法,可你不跟我说倒也罢了,怎么连姐姐这边都守口如瓶?那日若不是有我拦着,姐姐必定随你而去,你就不怕一念之差,抱憾终身吗?” 闻言,谢知方心里的愧疚更添一层,低声将这中间的岔子和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拱手行了个大礼:“阿煊,你救了我姐姐,便是救了我的性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滚。”林煊不耐烦和他说这些虚的,抬眼看了看谢知真卧房的方向,“我瞧着你俩那意思,和往日大不相同。怎么,姐姐终于上了你的贼船?” 谢知方点了点头,面上却无喜色,苦笑道:“你是知道我的,用的还是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下作手段,托了死遁的福,这次竟然起了作用。阿煊,这几年来,我家里多亏有你照顾,等过些时日姐姐大好了,我请你喝喜酒。” 林煊已然明白太子的提拔与谢知方脱不了关系,不得不承他的情,叹了口气,道:“无论用甚么法子,既然姐姐松了口,你也不必想那么多,两个人好好在一处过日子方是正经。这些年姐姐过得辛苦,心里又压着事,一直郁郁寡欢,你多疼着她些,莫要让她再流眼泪。” 谢知方越听越是疑心,皱着眉道:“阿煊,你该不会对我姐姐生了甚么非分之想罢?这一路走来,我有多不容易,你最清楚不过,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跟我抢!” “滚滚滚!”林煊被他气了个倒仰,又不好说自己那些深埋于心的感情,重重甩了甩袖子,扭头往外走,过不几步又回头骂他,“谢知方,你瞧瞧你现在像甚么样子?满肚子装的都是陈醋罢?疑神疑鬼,捕风捉影,真教人没眼看。” 谢知方摸了摸酸痛的鼻子,依旧戴上鬼面,找个没人的地方给自己抹了伤药,困得哈欠连天,抱着温香软玉继续会周公去也。 第一百三十六回喜将鸳盟结连理,欣逢冬夜作春宵(3000字) 谢知真这一回病得厉害,直昏睡了三天,身上的中衣被汗水湿透,连换了好几套,方才恢复清醒。 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睁开眼睛,见弟弟和她面对面侧躺着,好梦正酣,手脚合力将她护在自己的保护范围里,怀抱热得像座火炉,蒸出她一身的汗。 她不过略动了动,谢知方便“腾”的坐起身,关切地摸摸她的额头,问道:“姐姐醒了?还难受吗?” 谢知真的脸红了红,见天光朦朦胧胧,尚未大亮,重重叠叠的床幔又严严实实遮着,便抬起手去掀他脸上的面具:“怎么睡觉也戴着这个?” 谢知方不大自在地偏了偏头,却没有躲,将青青紫紫的脸露将出来,微垂着眼皮,带着种无辜的神气。 谢知真唬了一跳,问道:“这……这是……” “林煊不知道我的身份,还当我轻薄了你,把我一顿好揍。”谢知方皱了皱鼻子,借机扮可怜,依旧歪在她枕侧躺下,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腮边,“姐姐给我揉揉,可疼死我了……” 见他如往日里一般爱撒娇,眉眼虽长开了许多,仔细看去还是能找出不少从前的痕迹,谢知真心里的窘迫和紧张略略缓解了些,顺着他的意思轻揉伤处,柔声道:“阿煊是个好孩子,以为你遭遇不测的这些日子里,他跑前跑后,出了不少的力,对我也多有维护……” 谢知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儿,凑近前往她脸上亲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声音黏黏糊糊:“可姐姐只能喜欢我一个。” 谢知真怔了怔,听出他话里的占有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身上仅着中衣,又躺在一床被子里,这情景实在暧昧,脸颊瞬间红得像火。 整具柔软的娇躯游鱼一样滑下去,被子一直盖到玲珑的下颌,她害羞地往后挪了挪,企图拉开和弟弟之间的距离。 可谢知方不依不饶地挤过来,一直将她逼到最里侧,后背紧紧贴上墙壁。 他用了些力道,将她重新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乌黑的发顶,不敢看很可能包含着抗拒和反感的眼睛,哑声道:“姐姐,咱们说好了的,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他顿了顿,又道:“这回若再出什么变故,我会……我会疯的。” 不是疯,就是死。 谢知真紧贴着弟弟结实的胸膛,听到里面急促有力的心跳声,不知怎么的,一直惶恐不安的心境忽然平和下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片刻之后,又抬起玉手拍拍他的后背,安抚道:“不会的,我答应你。” 得了这一句,谢知方欢天喜地跳下床,戴好面具,高声唤丫鬟们取纸笔过来。 林煊私底下和谢夫人通过口风,在主母的授意下,枇杷、青梅等人虽然心有疑虑,却还是将这位从天而降的鬼面男子当成姑爷看待,对他恭恭敬敬。 谢知方挥毫泼墨,笔走龙蛇,以姐姐的口吻写道: 臣女谢知真愿与周昱缔两姓之姻,结百年之好,永偕白首,共盟鸳蝶,望太子殿下成全。 他巴巴儿地将毛笔递到谢知真手中,又将小桌搬到床上,半跪着央求道:“姐姐签了这字,我立时去宫里求殿下赐婚,如今已是十一月,我抓紧时间走完三书六礼,务必赶在年前迎姐姐过门。” 怕谢知真不答应,他又凑在她耳边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陛下这两年服食了太多丹药,只剩一具空架子,宁王下手又太狠,听说自那日宫宴后,今上再也没清醒过,我估摸着熬不过这个冬天。因此,咱们的喜事宜早不宜迟,若是赶上国丧,再等个一年半载,怕不是要急死我了!” 谢知真教他催得没法子,虚软无力的手勉强握紧笔杆,落笔时微微颤抖。 谢知方还当她心里不愿,屏住呼吸看着她用秀雅的簪花小楷写下自己的名字,一边厢狂喜,一边厢愧疚。 他小心地托着重逾性命的信笺,将上面的墨迹吹干,迫不及待地往外跑,过了会子又折回来,紧紧抱住谢知真,黏人得厉害:“姐姐大病初愈,不宜进补,先吃些清淡的粥点垫垫肚子,等我求了恩旨回来,咱们一起用午膳。” 谢知真点点头,柔声叮嘱道:“你慢着些,仔细看路。” 谢知方哪里慢得下来? 一路快马加鞭冲到宫城,手握太子令牌,如入无人之境,他在文华殿拜过太子,喜笑颜开地将书信奉上去。 太子知道他的心病,颇为爽快地下了赐婚的旨意,却不肯放他走,将连日来自己的一应安排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请他赐教。 谢知方归心似箭,语速飞快地指出几个有失妥当的地方,对于宁王和季温瑜的几十名得力下属应当如何打压,如何拉拢,出口每有惊人之语,令太子豁然开朗,连连点头。 末了,太子示意明录递了个单子给他,道:“这些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名将诤臣,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这些年为孤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孤铭感于心,各有封赏。因着他们都是你的人,这单子你还是过一眼的好,若有哪个不合意的,直说与我便是。” 谢知方心不在此,连连摆手:“甚么我的人?他们效忠的是殿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个敢有半句微辞?如今大患已除,殿下尽可放开手脚去做,早日还黎民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清朗乾坤。” 太子闻言,双目陡然亮起。 谢知方捧着旨意往回赶,顺路买了几样好克化的吃食,兴高采烈地冲进去,瞧见谢知灵正坐在姐姐床边哭泣,立时黑了脸。 他大步走近,冷声问道:“你哭甚么?” 谢知灵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还当姐姐刚离了亲弟弟的魔掌,便入了强权的狼窝。 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似乎大有来头,就这么明着宿在姐姐屋里,林煊和谢夫人竟然敢怒不敢言,她好不容易觑了个空溜进来,还没说两句话,便被抓了个现行,气得双眼发红:“我和我姐姐说话,关你甚么事?” 谢知方有意显摆,将旨意摊开送到她眼前,哼笑了一声,故意气她:“认识字吗?好好读一读上面的话,从今日起,我和你姐姐便是正经夫妻。怎么,你和我娘子说话,我这个做姐夫的还问不得了吗?” 谢知灵夺过旨意,见上面写得分明,犹如天塌了一般,哭得更加厉害,跳脚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副尊荣,你哪里配得上我姐姐?就算……就算是太子亲自赐婚,那也得等三媒六聘,娶到你家里才叫正经夫妻,这会子就赖在我姐姐房里算怎么回事?你一点儿都不尊重我姐姐!” 谢知方闻言一阵心虚,连忙转头观察谢知真的表情。 美人犹带病容,像朵尚未从风霜摧折中恢复过来的瘦海棠,闻言有些无奈地拉了拉谢知灵的衣袖,又拿出帕子帮她擦泪,哄道:“灵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回去罢,姐姐改日再跟你解释。” 谢知灵抽抽搭搭地去了,临走不忘狠狠剜谢知方一眼。 这晚,谢知真沐浴过后,坐在铜镜前擦拭如云的长发。 谢知方蹑手蹑脚地进来,实在忍不住走到她身后,用方巾帮她把头发抹干,自觉地从衣橱里搬出一套被褥,铺在她床边。 谢知真叹了口气,道:“阿堂,你这是做甚么?” “谢知灵那丫头说得对,这会子同床共枕,对姐姐不够尊重。”谢知方解下头上玉冠和脸上面具,在被子上盘腿而坐,痴迷地看着谢知真清丽不可方物的容颜,“姐姐放心,大婚之前,我不动你。” 谢知真玉脸微红,道:“地上太冷,你还是去旧时的院子里睡罢。” “不成。”谢知方坚定地拒绝,“看不到姐姐,我睡不踏实。” 迫不得已分开了那么久,他度日如年,如今好不容易能够朝夕相处,简直一刻都离不得她。 谢知真没奈何,玉足自他身边踩过,抬脚上了床。 谢知方强忍住握着她小脚揉捏的冲动,等她躺好,熄了灯睡下,抬头望着她的方向,哑声道:“姐姐夜里若是口渴,随时唤我,我给姐姐端水。” 谢知真“嗯”了一声,安安静静地躺了许久,等到弟弟的呼吸变得绵长,以为他睡得熟了,这才转过身,探出半个脑袋,借着月色打量弟弟的容颜。 几年不见,他彻底长开,眉目间脱了往日不辨男女的漂亮,变得英气十足,身形高大了不少。 谢知真伸出玉手,帮他掖了掖被子,犹豫片刻,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手腕忽然被他捉住,谢知方睁开眼睛,内里毫无睡意,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 他得寸进尺地在她手心蹭了又蹭,抬起半个身子,厚着脸皮道:“姐姐,你说得对,地上真的很冷,我能上去睡会儿么?” 似是怕谢知真不答应,他又补了一句:“我保证老老实实睡觉,绝对不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