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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发亮:“真是多谢,难为你还想着送我。不过我若去辛邪庄送糕点,谁又送你去长庚关呢?” 辛湄想了想:“要不我先骑秋月去,你送了糕点后记得追上来。” ……果然!果然是把他当车夫外加仆人啊!大僧侣摸着发疼的心口,忍得面如菜色。 “假僧侣,你今天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辛湄看着他的脸,随口问了一句。 大僧侣眸光微闪,笑了笑:“怎么这样问?” “你今天看上去特别开心。” 虽然他平日里也是嬉皮笑脸,但今天……怎么说呢,和平常截然不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从内心里发出来,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又笑了笑,将食盒放进车里,道:“嗯,等了这么久,总算没白费,也算是个大好事吧。不过成不成,还要看天意。” 到底是什么好事?她有点好奇。 “虽然我是僧侣,但也是个男人。男人的秘密,是不会告诉女人的。”他跳上长车,吹个口哨,极乐鸟拍起翅膀飞上天。 “那你先去,回头我就追上来。” 这个人还真是神秘兮兮。 辛湄骑在秋月背上,拍拍它的脑袋:“好秋月,咱们去长庚关。” * 正月初一,一犯再犯的农民兵们没有来袭,想来大家都在过年,肃杀的长庚关也难得温情一次,士兵们依着各自家乡的习俗,或包饺子或做八宝饭,饭食的香气把终年不散的硝烟与血腥味掩盖了下去。 陆千乔坐在主营帐里看方舆图,手边放着一盒八宝饭,再一笼蒸饺,都是士兵们送的。 挖一口红红绿绿的八宝饭,放嘴里——太甜。 吃一粒蒸饺——太淡。 他难得有些心浮气躁,抬头望望日色,估计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到黄昏,那时候辛湄才会来。他饿着肚子,却什么也不想吃,只因她说今天会亲手给他做饭。 好像……有很久都没尝到她的手艺了。 他终于领悟了一丝怀念的味道,只盼日头赶紧掉下去——他想她,他想早点见到她。这一次,他想试试跃过悬崖,站在她身边,摸摸她的脸颊。 心里的杀意早已渐渐消失,那时常隐约作痛的胸膛,也很久没有疼过。 她不来,整个长庚关好像都是黑白的,血腥味不再令他兴奋难耐,他更想……更想再一次切切实实嗅到她的味道。 拥抱她,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放下方舆图,把一直放在桌上的天女大人抓起来,一会儿整整袖子,一会儿梳梳头发,一会儿再取出小刀,将磨损和不光滑的地方修整一下。 营帐外忽然响起士兵们惊惶的叫声,紧跟着帐帘被人一掀,许久不见的郦闵夹杂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 “将军!他、他擅闯……” 守门的士兵结结巴巴。 “没事,出去。”陆千乔放下人偶,站了起来。 郦闵走到他面前,见着他一红一黑的眼睛,神色又惊喜又复杂,立即双手合在一处给他行礼:“少爷!你果然继承了夫人的高贵血统!” 陆千乔没有看他,只面沉如水问他:“什么事?” “夫人早已知晓少爷的事情,碍于最近有狐一族时常挑衅,她一直不敢擅离族里。今日终于有了空隙,她正在十里外的骊山顶等着你。” 陆千乔依然没有看他:“我不会回族里。” 郦闵也不急:“夫人交代,她虽然很想看到少爷你可以维持理智,不会杀掉所爱之人的样子,但她也不介意亲自出手,替少爷解决这些烦恼。” 他终于回头,薄冰般的双眸对上他的,郦闵心中一凛,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垂头不敢冒犯。 “她……杀了父亲,如今还要用辛湄来威胁我?”陆千乔伸手,拿起放在榻上的黑色长鞭,转身走出营帐,“我可以去见她,你不想死,就别跟来。” ……他们这对母子,到底还是免不了要打杀一场么? 郦闵默然看着他走远,顿了顿,也跟着出去,不敢与他同方向,自己退到东面的山头等候。 崖边相会(四) 骊山顶上白雪皑皑,郦朝央的衣服却仿佛比冰雪还要白。 她今天没有坐马车,而是静静站在积雪的树下,背着手不知在想什么。 啸风骊远远地站在雪地里啃草根,忽然察觉到动静,抬起头,便见烈云骅悄无声息地降落下来。 “……千乔。” 郦朝央声音很低,很空洞,唤了他一声,转过身,漆黑的眼对上他的。 陆千乔一直走到她面前,缓缓下跪:“母亲。” 她似乎对他如今的模样十分满意,如冰似雪的面上破天荒浮现出一丝笑意,不过瞬间又消失了。 “不愧是我郦朝央的儿子。” 他变身失败的时候,她极其失望,强忍杀意回到族里,甚至打算忘掉自己有这么个独子的事情。对战鬼一族来说,她四十五岁的年纪并不算老,再嫁他人,再生一个纯血的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族里长辈也时常劝说她再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纯血战鬼,曾经她都是置之不理,陆千乔变身失败后,她不得不把这事拿出来认真思考了。 不过……毕竟是她和他的孩子,他终于是没让她失望。 “不止是你的,还是陆景然的。” 陆千乔站起来,声音淡漠。 郦朝央没有发怒,只定定看着他:“你已经知道了,是我杀了陆家上下,你父亲最后一个死,我亲眼看着他在我手中断气。” 她十七岁遇见陆景然,恋得极苦。十八岁顶住族里一切沉重压力,嫁给他做妻子。二十岁生下陆千乔,一家三口,很团圆,很美好。 可她始终学不会说那些甜蜜而温暖的话,不会为他缝补鞋袜衣服,不会洗手作羹汤,不会逗自己的孩子玩。在战场与危机中,她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来保护所爱的男人,可是在安逸繁琐的日常生活里,她什么也做不了,不是他心目里的好妻子。 陆景然一直在怀疑她的爱,正常的女人都不会是她那样,或许,她永远也做不了一个正常女人。 后来到了二十五岁,她开始变身之劫,却觉醒成了百年难见的完美战鬼之身。 当她挥舞方天戟,血洗整个陆家之后,陆景然便站在血色的围墙下,对她奇异地笑着。 那么奇异的笑,又温暖,又伤心,又恍然,又解脱。 她直到现在都忘不了,甚至杀死他的那种悲伤都快要记不起,唯独忘不了那个笑。 【没事了,过来。】他说,张开手,像是以前要抱住她的样子,【朝央,给我个痛快,让我解脱。】 他只想要一个解脱。 方天戟顺从他的心愿,挑开皮肉,刺穿身体,将他整个人钉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