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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翘的睫羽轻轻动了动,一颗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无声滑落,随着“啪嗒”一声微响砸在了通白的枕头上。 陈黎微微侧头,便看到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枕头上的那一圈被水打湿蔓延开的痕迹。 莫名的烦躁,他拧了拧眉,抬手抹干她的泪痕,硬声道,“别说了。” 孟安宁却仿若没听到般,又缓缓开口,“不知道是多大仇多大怨,值得要追到我们的城市去。反正爸爸的仇家找到了我们,趁爸爸上班不在家强硬闯入我们家抓走了我和妈妈。我那时才六岁,没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得一直哭一直哭。妈妈应该也是很害怕的,我感觉得到她紧紧抱着我还一颤一颤地直发抖。” “他们把我和妈妈关在了一间小黑屋里。屋子很小很脏,只有一个很小的窗牖。地上有一滩滩的红色血迹,有干涸的,有半干的,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动物的,触目惊心,整间屋子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还有老鼠……”刻意去忘记的事恍然提起,才发现那些场景竟清晰如昨,一个个画面轻易而清晰地不断在脑海里回放,一闭上眼睛仿佛画面里的一切就在眼前。 仿佛重新置身于那个令人发指的场景,冰冷而无助。而因为曾切身感受过那种绝望的恐惧,此刻回想起来,无端的恐惧更是如病毒般不断复制,直至所有感官都被它侵蚀,而后木然。然后清醒过后,又是无尽的绝望,周而复始。 孟安宁的小脸已经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已渗出了一岑薄汗,她绷紧身体,用力去克制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和压制弥漫上心头的浓浓的恐惧。 “好多老鼠,就在我们面前来回乱窜,它们个头好大,像是完全不怕人,爬过地上蔓延的血迹,又从我们的鞋上爬过去,躲不开,我躲不开……”不敢再回想下去,孟安宁猛地紧紧闭上眼睛,眼泪却更汹涌地滑落。 昏暗灯光的房间里,静得能清楚地听到她压抑的抽噎和不稳的呼吸。 陈黎的手碰到她用力绷紧的拳头,一根根手指头掰开,掌心已经濡湿。 “孟安宁——” “……”略微平复了下心情,孟安宁接着说,“不知道被关了多久,把我们从小黑屋放出来的时候,爸爸就在外头,还有那些抓我们的人,还有警察。他们在对峙,在谈判。我那个时候整个人已经晕晕乎乎的了,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样子应该是谈崩了。因为那些人突然就拿枪指着我和妈妈的脑袋,说什么他们活不了也要孟深的一家陪葬。” “我说过吧,我爸爸很爱我和我妈妈。看到我和妈妈被枪指着,他当下就急红了眼,硬抢了警察的枪支就朝拿枪指着我和妈妈的两个人开枪了。” 他的枪法得多准啊,连开两枪,没有一枪失误。 她个子矮,只听到两声枪响,便感觉脸上有热热的液体在往下流。害怕之余,她还不忘用手去擦拭。一手的鲜血,人的。 也许是饿的,也许是吓的,她晕了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反正她妈妈说,那些都是不好的事。不好的事,不看也罢。 “之后,我便没在家里见到过爸爸。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我妈妈便会带我到一个地方,到那个地方看爸爸。那时候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是每次从那出来,妈妈都会难过得抹眼泪。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监狱,警察用来关罪犯的地方。而他们跟我说,爸爸犯的是杀人罪。事发不过半年便执行了死刑。”孟安宁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如断了线般滚落。 “很多事情没有假设,可我却总喜欢假设。假设我爸爸不是混混,那他就不会与人结怨,甚至被仇家找上门,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他就不会死,我妈妈不会自己一个人,我不会没有爸爸。”也不会一直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 爸爸是他们家的英雄,不管是当初对妈妈的英雄救美,还是为了她和于素琴杀了人。她从不以孟深是个混混为耻,只是如果让她选择,她并不希望她爸爸以混混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生命中。 她希望她爱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地陪在她身边,一起过跟现在不一样的平平静静的生活。而混混的身份,注定与这份希望相悖。 所以,后来,她自私地排斥所有的混混。 “我想我爸爸……我讨厌混混,很讨厌很讨厌……”所有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被打开,夹杂着复杂的心绪和各种压抑的情感,孟安宁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她抽泣着,泪水一滴滴滑落,整个身子很大幅度地在颤抖,“可是,陈黎……” “好了,不说了。”陈黎皱着眉打断她,烦躁地用大手抹干她脸上的泪痕,恶声恶气道,“不准哭了,睡觉。”说罢关掉床头灯,强行把孟安宁搂进怀里,让她的脑袋靠着他的胸膛,而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 无关情/欲,只是想她哭累了有个依靠的地方。 孟安宁还在抽噎着,良久呼吸才渐渐平稳,陈黎的手也才慢慢停下。 房间内隐隐约约跳动着这个城市的繁华灯火透过窗帘间缝洒进来的光亮,忽明忽暗,陈黎看着孟安宁的发顶,黑眸里的神色也有些晦暗不明。 “孟安宁,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陈黎有些无奈地低低叹气,喃喃,“我已经是个混混了。” “……” 黑暗中,几乎整个人窝在陈黎怀里的孟安宁缓缓睁开了眼。 对啊,她也想问他,她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他已经是混混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讨厌混混,很讨厌很讨厌。可是陈黎,讨厌你这件事很辛苦很难受,我怕,我坚持不住! 在心里默念着没说完的话,孟安宁慢慢合上眼皮,终于沉沉地睡去。 …… 也许是昨晚睡前眼泪流太多,哭累了,孟安宁难得睡到很晚。醒来的时候身侧的位置已经凉了,盥洗室有水声,看样子在洗漱。 昨晚以那样的姿势睡着,如果两人像前一天那样同时醒,睁眼的时候她势必还在他怀里。他先起了也好,避免了尴尬。 对于昨晚的事,两人都默契地只字不提,仿若那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不曾发生。 孟安宁洗漱好,一出来就看到自己的行李箱正直挺挺地立在床边。 “???”这是怎么回事? 孟安宁看向陈黎。 “收拾行李去。”后者漫不经心说道,拍了拍立起的行李箱,抬脚轻轻一踢,行李箱便朝孟安宁的方向滑过去。 “收拾行李去哪儿?”孟安宁伸手接住行李箱,问道。 “带你回S市。”陈黎睨她一眼,突然又痞痞地勾了勾唇角,“或者你还想跟我去哪儿?” “……”昨晚都在他面前哭得那么惨兮兮了,大清早起来就能当没事人一样调戏她? 突然庆幸自己最后不受理智支配想说却没说完的话被他打断了。 坐在床沿看着孟安宁气闷地一件一件行李往箱子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