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慧笔学 - 其他小说 - 黑鲸鱼在线阅读 - 077 追数

077 追数

    郭明亮觉得,自己将死神迎进了门。

    黑衣黑裤的少女身材曼妙,但眼眸里一点温度都没有,抵在他腰间的枪支也冰寒到极致。

    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他不盼着能上天堂,只盼着,下辈子能与妻子再相遇。

    下辈子他们还要生一个叫敏敏的女儿,而这一次,他要用尽全力好好保护自己的家人,不让她们再收到一丁点伤害。

    “去沙发那吧。”妙龄女子开口。

    腰后被枪口用力抵住,郭明亮结束了胡思乱想,应了声“好”,慢慢往沙发走:“我家里还有个护工,她、她是完全不知情的……能等她离开了,我们再谈吗?”

    “郭先生,我想你没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鵼心情不佳,语气自然阴阳怪气。

    在实习的这一个月里,她只被安排去做跑腿保镖之类的任务。

    今天良伯说欧生给了个任务,指定要她去做,鵼以为是暗杀或狙击什么重要人物,没想到只是让她来追数。

    重点是,这还是鵺的案子,也就是说她要来帮鵺讨工资!真是气死了!

    “郭先生,又有客人来了?”房门半掩的卧室里传来略沙哑的声音。

    鵼用手枪戳了戳郭明亮的腰肉,没出声。

    郭明亮会意,应了声:“是的,李姨,我有朋友来了……你、你先别出来。”

    “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郭明亮还走到卧室前,将房门拉上。

    桌上的糖水只喝了一半,半透的银耳沉在瓷碗碗底,墙上壁钟秒针走动声滴滴答答。

    郭明亮坐在沙发上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冷汗从太阳穴流到下颌,他不愿意将无辜的李姨卷进来,明明平日李姨帮魏茵洗完澡后七点左右就回家了,偏偏今晚一直留到了现在还没离开。

    他几乎用气音恳求道:“求求你,护工她真的是无辜的……”

    鵼把手枪收进枪套里,同时拔出战术刀,锋利冰冷的尖刃直指面前的中年男人额心:“郭生,既然你怕连累别人,那为什么不还尾款呢?当初你下单的时候,户口里是有足够的金额可以支付整笔委托费用,你现在这样做,不是故意让我们难做吗?”

    郭明亮连眼睛都不敢眨,盯着刀尖,结结巴巴道:“……那笔钱我是跟朋友借的,我通过审核后,就把钱退还给他了……唔!!”

    黑衣女子动作好似幻影,上一秒郭明亮面前还是匕首,下一秒已经变成了拳头,直击他的鼻梁骨!

    一瞬间眼冒白光,鼻腔里有热流涌动,郭明亮全身瘫软,还没来得及抱住头,太阳穴又挨了几记猛拳。

    “郭先生,欺骗我们公司的下场你可知道?”

    鵼直接骑到郭明亮瘫软的身上,战术刀换了手,刀尖离男人的眼睛不过两叁厘米距离。

    她声音薄情冷酷:“你以为,我们会让你痛痛快快的死掉吗?既然没钱还,那你身上所有能用的器官都需要拿来抵债,从眼角膜开始……”

    刀尖一路往下逡巡,像条闻到了食物味道的银蛇:“心脏、肺、肝、肾脏、胰腺、小肠……甚至你的每一片皮肤,都将归我们公司所有,我们会将每一样都拿到黑市里进行拍卖,你会上着呼吸机被剥皮、被剥除一个又一个器官……”

    战术刀回到郭明亮的太阳穴处,鵼用刀面一下下缓慢地拍打着他:“你的妻子虽然精神有些问题,但还有几分姿色,她拍卖所得的价钱或许会更高一些哦,外国有些特殊爱好的买家还挺喜欢折磨凌虐东方面孔的女人……”

    郭明亮一听见她要折磨魏茵,挣扎着想要起身:“不、不要搞阿茵,我怎么样都可以,但求求你们……让阿茵走得轻松一点好吗?”

    他满脸是血,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疼痛的泪水不停涌出,鼻血流到他嘴里染红了白牙。

    少女的眉眼里充满不解,她握着刀子高高举起:“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组织规定追帐时不能直接取委托人性命,要留活口,要保证器官没有破损,虽然鵼不能直接杀了他,但敲烂他一嘴牙齿还是可以的。

    牙齿没在可拍卖器官范围内,所以她不算违反组织的规矩。

    鵼无情睥睨着身下无用的男人,刀柄对准他染血的牙齿。

    她手臂用力,正准备落下刀子,忽然之间,背后的空气被什么物品划破了,有东西朝她急速袭来!

    她察觉到危险,却没来得及躲避,一个瓷碗准确无误地砸到她的手腕上,砰一声破裂!

    一个小小的瓷碗伤害值很低,不痛不痒的,却有效地打断了她的攻击。

    握刀的手还停在半空,鵼缓慢地扭动脖子,眼睛里已经充满杀气,斜斜睨着站在卧室门口的妇女。

    大意,真是大意了。

    这可不是郭明亮口中说的“无辜的护工”,哪个“护工”,会像眼前的妇女一样,看见自己雇主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地喊救命,反而能一脸淡定从容?

    “郭先生啊,今晚来找你的人还挺多的嘛……真热闹。”

    中年妇女左手反着将卧室门轻轻带上,右手因为刚刚丢碗时沾了些糖水,有些黏黏糊糊,她拉下口罩,旁若无人地将指尖含进嘴里一根根舔吮而过。

    那舌头嫣红似血,她嘴角若有似无地噙着一抹笑,可笑意没有传到眼里:“而且还真巧,刚刚的客人我认识……现在这位,我也见过一面呢。”

    鵼从郭明亮身上离开,黑靴轻轻落地,整个人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血液兴奋得四处奔涌流动,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爆发的准备,手里的利刃无声叫嚣着,它要舔这女人的血!

    她连声音都开始有了波动,不像刚才那样冰冷:“鵺前辈,我在执行任务,请你不要插手好吗?”

    闷了一天假皮,春月的皮肤已经有些发痒,见对方也认出她了,索性一把扯掉胶皮和假发,被汗水浸透的皮肤异常透白,愈发显得双颊红得惊人。

    她无奈地摊手耸肩:“这位本来就是我的委托人,你把他打成这样,他之后要是有什么‘冬瓜豆腐*’一命呜呼,那我得问谁拿钱去?”

    话音刚落,春月迅速往侧边踏了两步,及时避开少女杀手暴冲过来的攻击,泛着冷光的刀刃在她脸旁划过,直接砍到木门上!

    常人看不清的攻击路线,在春月眼里则是每一举一动都能看得清楚,她手握成拳,而中指指节微微凸起,下一秒便朝少女脖侧容易瞬间麻痹的穴位击打过去。

    但春月的攻击落空了。

    突袭失败的鵼轻松避开了前辈的拳头,她往后跳了两步,伏低了背,等待着再一次袭击的机会。

    她舔了舔唇,问:“所以前辈今晚是执意要阻止我的任务了?你这样做,会坏了组织的规矩。”

    春月从腰后摸出折刀,慢慢降下身体重心,像只蛰伏等待扑杀猎物的豹子。

    她眼里的杀意翻滚不停,只有嘴角依然挂着瘆人的笑:“规矩?我就是我自己的规矩。”

    078结束

    无规矩不成方圆。

    贝尔松和黑鲸做着看似大逆不道的事情,却无时无刻都在强调这一点。

    贝尔松里每个人都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不许问出身,不许问过去。

    无论男孩女孩都穿白衣白裤,男孩理短寸,女孩剪齐耳短发,衣服沾了点灰都要换掉,不许与他人不同。

    八人为一间宿舍,不时会空出床位,不许问教官室友去哪里了,空出的位置很快会有人补上。

    必须尊重贝尔松里每一个职位上的人,无论是清洁工还是校长,是食堂大妈还是专科教官,一律不得轻视怠慢。

    不许翘课弃考,不许消极应战,在竞技屋内双方都拿起刀枪时,则视为放弃了生死,有伤亡也不许有怨言。

    学生需无条件服从教官的命令,但教官也有教官的规矩,不得以权谋私,如有违反者格杀勿论。

    诸如此类的规矩多达一百多条,还有许多附则。

    毕业后的规矩没那么多了,接活,拿钱,办事,但长年严格律己的极端生活,让许多人早已习惯了被条条框框包裹着。

    当你将一条条规矩枷锁从身上除去,就会像“靳氏兄弟”一样,沉迷在杀戮的快感里,连基本的欲望都没办法再控制住。

    这段话,是春月有一次与欧晏落刚做完时,许是大老板心情好,与她多聊了几句。

    春月当时趴在欧晏落身上有气无力地问,欧生,那你身上用来压制自己的“枷锁”是什么呢?

    欧晏落没回答她,只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说要再来一次。

    ……

    锵!

    冷钢猛撞在一起时激起渺小短暂的火花,春月的折刀并不适合用于格挡,她迅速抽离匕首,手腕角度一转,瞄准少女的腕子划过去。

    鵼察觉她的意图,手腕也马上转了个角度,飞快用刀刃挡住犹如灵活银蛇朝她袭来的刀锋。

    锵!

    在沙发瘫坐的郭明亮一只眼睛有点模糊,但就算没有模糊,他也看不清两个妙龄女子一来一回幻影般的招式,只能听到空气不停被划破的声音。

    听在耳里,宛如身上皮肉被利刃划开一道又一道渗血伤口,还没来得及缝合,又被划开一道。

    两人平分秋色不相上下,谁都没有饶过谁。

    就这样僵持一会,突然郭明亮听见有人闷哼了一声。

    他正想睁大眼睛看看是谁先受了伤,下一秒手臂旁侧骤然一冷,他侧过脸一看,是一把刀飞了过来,深深插进沙发里,犹如切开块儿蛋糕那么轻松容易。

    刀刃堪堪擦过郭明亮的手臂,若是稍微偏个两叁毫米,他就要见血了。

    郭明亮认出,这是刚刚在他太阳穴拍打的那把战术刀。

    手腕被折得生疼,鵼柳眉深锁,自己的招式仿佛都在面前女人的预料之中,怎么攻怎么守都被她看得通透。

    虽然刀打格斗她们在贝尔松受的训练相同,但鵼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身经百战的肌肉记忆,是目前的她望而不及。

    鵼在学校里引以为傲的速度反应与杀人技,在这个时候似乎成了慢动作电影,一帧一帧缓慢播放。

    她顺着势挣脱了春月的钳制,左臂挡住来势汹汹的攻击,右手往腿旁枪套摸去,指尖才刚碰到手枪,膝弯内侧被狠踹了一下!

    鵼赶紧用右掌去挡对方的踢击,却扑了空。

    春月并没有连接着去攻击她的腿,而是后退一步,伏低背脊冲向她身前,钳住她右手前臂,握刀的手肘屈起猛撞向她下巴。

    鵼后仰躲过,左掌及时护在自己脖前位置抵住对方的攻击,以免让她突袭伤到喉咙脆弱的部位。

    突然,鵼发现自己的右手自由了,前辈没再钳住她的腕子,但心里也倏地一沉,这时再往大腿旁一摸,枪套里已经是空荡荡。

    手枪被夺走了!

    再看眼前的女人,左手持刀在前,右手握枪在后,刀尖与枪口都对着她。

    春月笑着模拟开枪的声音:“砰砰砰——Gameover啦。”

    鵼慢慢举高双手作投降状,她收起眼里浓烈的杀意,赞叹道:“……前辈不愧是前辈,之前的我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现在看看,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向你学习啊。”

    春月挑了挑眉角:“你突然这么乖,我好不习惯哦。”

    “姐姐,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刚刚的无礼吧,而且我也是按欧生的order办事,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吧?”少女耸耸肩,无奈地扁了扁嘴。

    壁钟秒针滴答滴答走了一会,春月唰地收起折刀,把手枪的弹夹推出后,才把枪支抛还给对方。

    “谢谢前辈……”鵼嘴里说着谢谢,心里却暗骂着“蠢女人!”

    她右手拿着手枪,左手暗地里偷偷绕到背后,想去拿备用弹夹。

    突然,她身体一僵,停下了动作。

    备用弹夹也没了!

    “哎呀,”春月惊呼一声,从另外一边的裤袋里掏出一排弹夹,语气惊讶:“小妹妹,你在找这个吗?”

    刚才假装乖巧的模样不复存在,鵼又换上那副蛇蝎面孔,咬牙切齿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有备用……”

    春月冷眸笑答:“这不就是你说的‘规矩’?学校的教官们不懂变通,这些年教来教去不都是那几招么?刀要收在哪里,枪要怎么用,妹妹,所有你会的,我以前都学过。”

    她把两排弹夹收进裤袋里,声音淡淡:“你走吧,回去跟欧生说,尾款这事我自己处理,让他少操心。整天那么有空,不如去好好改革一下学校吧,别总培养些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就以为天下无敌了。”

    鵼的双颊烫得发痒。

    让她感到耻辱的不仅是打不赢春月,更多来自于,她被春月“施舍”了同情。

    她把手里废铁一般的手枪猛地丢向春月,准备赤手空拳也要与她肉搏。

    “兹兹——3998,停下,任务结束了。”

    隐形耳机里传来的冰冷声音将少女双腿冻在原地,这不是刚才还在与她连线的良伯,而是另一个男人。

    是欧先生。

    “欧、欧生,我还可以继续任务的!”她倔强地请求着。

    “3998,我说了,结束。”

    “欧生!”

    “兹兹——”

    通话戛然而止。

    鵼鼻酸眼烫,明明她已经有名字了,为什么他还要喊她的编号?!

    春月扬扬手:“走吧走吧,下次再对我拔刀,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谁要你的同情!我才不稀罕!”少女后跳到茶几上,踢翻装着糖水的瓷碗,再跳到沙发上,反手握住插在沙发靠背上的刀柄。

    “啊——”郭明亮以为对方还想杀自己,身体本能反应下,他举起双臂护住头和脸。

    唰啦一声,锋利刀刃划破布艺沙发,一瞬间棉絮漫天飞舞。

    鵼把刀收进刀鞘里,她没有看在沙发上瘫成一团的中年男人,既然欧生说任务结束,那这男人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在四处飘荡的白色棉絮中,她冷眸凝视面前也跳到茶几上、拿着折刀指着她的春月说:“前辈,你最好得一直跑,不要停下来,不然后面的豺狼虎豹随时都会从你背后扑上来,啃你的肉,吸你的血……”

    春月呵笑一声:“那我还得谢谢你的忠告了。”

    待少女离开,春月才再一次收起折刀,低声说:“人走了。”

    郭明亮缓缓放下支在面前的双臂,瞳孔努力着重新找回焦点:“……谢谢你……你就是,帮我杀了那叁个小孩的……杀、杀手吗?”

    他刚才隐约听见她提起,说委托人什么的。

    春月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跳下茶几,大大咧咧直接坐在矮几上,面对着郭明亮,直截了当地问:“你故意不还尾款,就只是求一死?那怎么不直接自杀?我们组织对待欠款的委托人,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会吊着你们的命,让你们生不如死。”

    郭明亮满手都是自己的血,颤抖着捂住脸,低着头不停流泪:“我、我我……我自杀可以,但我没办法对阿茵下手啊!”

    左臂靠近肩膀的地方现在才开始隐隐作痛,春月侧过头忍不住皱眉。

    黑色袖子裂开了一道口子,七八厘米左右,是刚才刀战时被那新人乱刀划到的,伤口不深,只伤到了浅浅皮肉,洇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你要么逃,要么死,别留在这了。”春月用嘴咬住袖子,嘶啦一声,扯落布料,问:“你这有碘酒和纱布吗?”

    闻言,郭明亮抹掉眼泪,抬头一看:“你受伤了?等、等我一下,我去找药箱……”

    他站起身,顾不上打扫地上的一片狼藉,跌跌撞撞往收纳柜方向走,也忘了自己其实伤得比女孩还重。

    郭明亮找出药箱,转身正想返回沙发旁,却脚步一顿。

    他看着妻子从卧室里走出来,脚步蹒跚,双手在身前不可控制地颤抖,一步一步朝茶几旁的年轻姑娘走去。

    “敏敏……敏敏……是我的敏敏回来了……”魏茵双唇颤动,眼眶发红。

    “阿茵,那不是……”郭明亮快走了两步,想要阻止妻子。

    就算这位姑娘目前对他们不带杀意,他也不愿意让妻子离她太近,要是惹怒了对方,对方改变了想法那怎么办?

    但他来不及了。

    魏茵小跑了两步飞扑到茶几上,膝盖骨头直直撞在冰冷的钢化玻璃上,伸臂揽住了眼前的镜花水月。

    “敏敏、敏敏……妈妈好想你……”

    ————作者的废话————

    周末想休息两天

    主要是,这本确实有点没动力写了,每天的珠珠和留言都少得惊人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数据是断崖式往下掉

    我也反思了,在一个肉文网站写这种剧情,注定了会糊吧(叹气

    可能大家还是想看甜甜的小甜文,不愿意看这么沉重的故事

    然而,应该也没有别的平台可以写包含“这些因素”的文了

    所以我还不愿意放弃

    珍珠我无所谓了,如果可以的话,请每天有追连载的能给我一点点留言

    能告诉我你还在看,那我至少不会感觉单机得好辛苦

    谢谢了(鞠躬

    079选择权

    ……宝宝,原谅妈妈……

    ……妈妈实在是走投无路……

    ……妈妈爱你……

    魏茵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春月已经发觉了。

    但她不仅没有躲开,没有闪避,还让魏茵从身后抱住了她,并且没有本能地做出防御性动作。

    而且,当魏茵的泪水滴在她肩背上时,有几句话硬生生地冲进了春月的脑海里,像长满毒瘤的巫婆指甲,想撕碎她的思想,想在她脑袋里搅来搅去。

    哔——

    哔————

    突来的耳鸣让春月眉毛紧皱,她猛捶了一下脑门,想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赶跑。

    这都是些臆想,她被丢弃时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怎么大脑还会留有那时的记忆?

    春月把这一切反常行为,都归结于那新人的格斗刀上可能带了些迷药,迷药从她手臂的伤口缓慢渗进血液,让她产生了耳鸣和轻微幻觉。

    贝尔松就是这么培训他们的,春月刚从业时,有一段时间也会习惯性的这么做。

    这类药物并不致命,但会迷幻人心智,还会使人动作迟缓,注意力无法集中,只有五感会变得愈发敏感。

    她冷静下来,缓慢地调整呼吸,等耳鸣情况缓解一些后,她挣脱出魏茵的拥抱,倏地站起身,语气有些冷漠:“你认错人了。”

    但魏茵好似听不见她的话,她看见“女儿”手臂上淌着鲜血,紧张得浑身发抖:“敏敏,你、你你、你受伤了!老公,敏敏受伤了,你快拿药箱来啊!”

    郭明亮走到茶几旁,放下药箱,安慰妻子:“没事的,是敏敏贪玩,放学了爬树去偷芒果,不小心被树皮划破了手……”

    他习惯了对魏茵说善意的谎言。

    魏茵紧紧拉住“女儿”的手腕,另一手打开药箱,熟练拿出碘酒纱布:“敏敏,你快坐下,妈妈给你消毒包扎。”

    春月没想到魏茵的力气忽然之间会那么大,她一时竟挣脱不开,只能顺着她的拉扯坐到沙发上。

    春月想起刚才的“假戏真做”,帮魏茵冲洗身子时,她看到魏茵手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那是新旧交错的弯月,深浅不一地烙在她的手腕至小臂处。

    魏茵割腕了好多次。

    春月陷在已成破烂的沙发里,魏茵坐在她身侧,轻扶着她的小臂替她消毒。

    碘伏微凉,刺鼻的气味被空气中甜汤的味道中和了一些。

    她发现魏茵眼里似乎只能看见她的伤口,对客厅其它混乱不堪的地方、甚至丈夫鼻青脸肿的模样则是漠不关心,嘴里还一直细碎念叨:“你呀,长这么大了也没有个女孩子的样子,怎么还跟小时候那样爬树摘芒果呢……”

    春月还发现了,魏茵包扎伤口的手法很纯熟。

    她抬眸看向郭明亮,男人对她比划着口型:“她以前是护士,交给她没问题的。”

    伤口很快被包扎好,魏茵耐心嘱咐:“这几天伤口别碰水,知道吗?”

    春月看着纱布末端被绑了个蝴蝶结,心跳得飞快,她没出声,只点了点头。

    “好了,阿茵,你要睡觉了。”郭明亮上前扶起妻子,带着她往卧室走。

    魏茵打了个哈欠,还不忘给“女儿”打气:“敏敏,你也要早点睡,奶茶店那边的寒假工不是面试成功了吗?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了,加油哦。”

    心脏像是要被无形的手捏成一堆模糊血块,郭明亮满嘴都是血腥味,却无法对神志不清的妻子诉说自己的痛苦。

    他这辈子至今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同意了郭敏敏去打寒假工。

    把妻子哄上床后,郭明亮重新回到客厅,那姑娘没在沙发上了。

    他蹒跚走到餐厅,见她站在冰箱前,正仰着头,往嘴里倒着矿泉水,瓶嘴没有接触到嘴唇。

    她的脚边已经有两个空瓶子了。

    郭明亮等她又将一瓶喝完,才将埋在心里的疑问问出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春月打了个嗝,她没带基础解药在身上,只能靠大量喝水来尽量冲淡迷药的扩散。

    她抹去嘴边水渍,斜眼瞧着郭明亮:“我没帮你,本来只想潜在你身边看看你为什么不交尾款,正好碰上一个我讨厌的人,又正好她对我拔刀,我便应战,只是这样而已。”

    她从后腰拔出鵼留下的手枪和弹匣,熟练地把弹匣插进枪内,咔嗒一声,再把枪放到餐桌上:“你决定好了吗?我是不建议你逃,很容易被追上。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是可以再帮你这个小忙,就当是还包扎伤口的人情。”

    “……要用、用枪吗?”郭明亮咽了咽口水。

    “不用枪也行的,”春月摸出折刀,放在手枪旁边:“刀子也可以,一刀毙命,我的技术很好的,不会拖拖拉拉。”

    郭明亮没说话,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在餐厅吊灯下晦暗不明。

    春月看他一脸纠结,扁扁嘴,不大情愿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纸包大约一个砂糖包大小,薄薄一片。

    她说:“或者还有这个,溶于开水里,喝下去大约十分钟就见效吧,没什么痛苦,我刚才想放进糖水里面的。”

    尽管伤口疼得不行,郭明亮还是扯起嘴角笑笑:“我还以为你会劝我珍惜生命,你刚才不是还让我坚持下去,说一定会有转机的……”

    他指的是姑娘扮成护工李姨时说的话。

    春月耸耸肩,又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打开:“选择权在你,你要生要死,与我无关。”

    “那你收不到尾款,回去了不会有什么惩罚之类的吗?”郭明亮问。

    “谁说我收不到尾款?”春月摸出郭明亮给她那封沉甸甸的红包,在半空中扬了扬:“这不是已经收了吗?”

    叁样物品平放在餐桌上,郭明亮安静了许久,直到视线模糊。

    他最后指了指纸包:“要这个吧。”

    *

    离开郭家前,春月跟郭明亮借了件外套,郭明亮从女儿衣柜里找了件风衣给她。

    “如果我女儿还在人世,也跟你差不多年纪了。”郭明亮苦笑道。

    春月拉高粉色风衣的拉链,道别:“那郭先生,再见了。”

    “再见。”

    今天春月没有让熊霁山接送,曾博驰刚才来过郭家,春月担心他还在附近徘徊,便没有下楼,而是往楼上走。

    天台门没有上锁,这一片旧区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她从围栏翻出,在一段短小的助跑后,像燕子一般飞跨到隔壁栋。

    隔壁天台晾着哪家哪户的衣服,在夏夜里散着洗衣粉的味道,春月从晾衣杆上偷了条大了两码的宽松牛仔裤,直接套在身上后继续往隔壁栋跑。

    就这么跃过几个天台,她才下了楼,往街道另外一边的出口走,走到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

    或许是迷药渗得更深了一些,也或许是刚才体力消耗过多,春月忽然一阵晕眩,一个踉跄后,她及时扶住了路旁的灯柱,猛地甩了甩头,让眼睛焦点不要涣散。

    马路旁茶餐厅和海鲜酒家众多,有叁四个男人路过,走上前询问:“靓女,你没事吧?喝醉了吗?”

    春月闻到对方身上令人作呕的烟酒味,胃里一阵翻腾,也懒得再忍,直接吐了出来。

    其中一个男人离得她太近,被她呕出来的酸水溅到,边往后跳边破口大骂:“叼!死八婆!”

    “滚开。”春月一把推开男人,随便擦了擦嘴角的污水继续往前走,不顾后面的男人还在跳脚咒骂。

    她跌跌撞撞小跑到十字路口,混进等待过马路的人群中。

    好吵,好吵。

    汽车引擎声闷声轰隆,旁边情侣卿卿我我地谈情说爱,人行道交通灯嘀嗒跳动,还有一颗一颗心脏在搏动。

    每一个声音都好吵。

    而且好臭,好臭!

    身边的这些男人都好臭!

    她有些想念那个身上总带着淡淡精油香,连私处都干净如春雨一样味道的男人,想念他暖和温柔的掌心和陈年梅子酒般的声线。

    佟永望的住处,离她目前所在位置的直线距离不过两叁个路口。

    春月忍着再次作呕的冲动,在对面的交通灯还是红色的时候拔腿冲出斑马线。

    身后没人阻止她,只有车灯强闪,喇叭狂鸣,刹车声刺耳。

    她避开往来的车辆跑过马路,朝着她只去过一次的公寓奔跑。

    ————作者的废话————

    谢谢每一位留言的小可爱,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