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

    林濤很快便離開了，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一個任性妄為的養女還不值得他浪費時間。

    林濤一走，辦公室的溫度又重新上升，原本戰戰兢兢的眾人紛紛鬆了一口氣，表演慾旺盛的許嘉甚至浮誇的大口大口呼吸著。

    林小川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身，慢慢的摸了摸林言的腦袋，「抱歉剛才嚇到了嗎？」

    林言用力搖搖頭，他捨不得讓林小川拿掉頭上的那隻手，所以他伸長了手，想要牽林小川空閒的另一隻手。

    林小川看著朝自己努力伸長了手的林言，突然笑了一下，然後才把手放進他的手中，「真是會撒嬌啊。」

    「姊姊不喜歡的話可以拒絕我啊？」林言反駁道，但是臉上一副妳敢說好我就哭給妳看的表情。

    林小川稍稍加重揉著對方腦袋的手，「敢威脅我？嗯？」

    眼見林小川的情緒好像挺穩定的，另外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由說話最穩妥的齊萱打頭陣，「小川妳還好嗎？」

    林小川側頭給了她一個微笑，「簡直糟透了。」

    其他人：......那妳還笑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別這麼看著我，就算生氣或難過也於事無補，那不如就先放鬆心情，這樣多少還能好過一點。」林小川是個理性的人，過於激烈的情緒變動只會讓大腦反應變得遲鈍，從而做出錯誤的決策，「有什麼事下班再說吧，上班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

    「說妳是個工作狂還真沒有冤枉妳......」王可安沒好氣的吐槽了一句，不過小川還能和他們開玩笑，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吧？

    所有人心裡思緒各異，作為擾亂了他們心神的林小川卻幾乎不受任何影響。

    她當然是生氣的，無論是誰被這麼說都不可能保持平靜吧？但是比起生氣，她在那個家學到最多的就是隱忍，學得最好的則是察言觀色。

    什麼時候可以展現傲骨，什麼時候又該裝做笨拙，在一個控制狂養父和歇斯底里的養母之間，不懂得看人眼色的話可是會被吞吃得連骨頭也不剩。

    曾經她也想過將他們視為「家人」，但是現在看來，被她這種低賤人種當作是「家人」，似乎是對他們的一種侮辱。

    那麼就這樣吧......本來就沒有人規定，養父母和養女之間必須親親密密的融洽相處。

    林小川很快便全心投入工作中，她本來就是一個專注力很強的人，一旦進入狀態後甚至聽不見周遭的聲音，在別人看來枯燥漫長的工作時間，對她而言只是一瞬間的事。

    林小川手上的工作正式告一段落，她確認存檔後便把電腦關機，隨後視線往旁邊一轉：「林言，回家了。」

    林言乖巧點頭，他從椅子上挪了下來，然後自動自發的牽住了林小川的手。

    林小川斜睨了他一眼，看著小朋友一副得逞的笑容，一聲輕哼從鼻腔響起，卻默認了對方的行為。

    一大一小的融洽相處要是平時早就惹得一群人各種羨慕嫉妒了，但是今天，一向不太提起私人事情的林小川卻突然爆出了這麼大一個瓜，讓他們既想八卦又怕戳到對方的傷心之處。

    林小川對於他們的表演故作不知，就想看這個八卦小分隊能夠忍耐到什麼時候。

    「那個，小川啊......」果然，最先按耐不住的就是分隊隊長許嘉。

    「什麼事？」林小川隨口道，眼神看也沒看對方一眼。

    「也沒有什麼大事啦......」看著林小川與平時無異的表現，許嘉反而覺得更難開口了。

    林小川稍微等了一會兒，這個平時大大咧咧的人卻還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而總是能言善道的王可安也完全沒有要說話的意思，那麼善解人意的齊萱和本就寡言的金秀明就更不可能開口了。

    林小川自認為不是個善於體貼他人情緒的人，但是對於旁人的善意也不是真的毫無所覺。

    「是關於早上的事情吧？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林小川從不認為家庭關係不睦或者擁有悲慘過去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在某種程度上，她甚至覺得這是一個優勢。

    畢竟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只要使用時機恰當，這反而是一個好用的籌碼。

    「我是林家收養的孩子，和養父母的關係並不融洽，不久前的一個衝突讓我們的關係降到冰點，而且我認為未來也沒有和解的可能。」林小川認為自己唯一和林濤不同的地方，就是她不打算用謊言來包裝自己。

    再完美的謊言也會有被戳破的一天，哪怕林濤維持了幾十年的慈善家角色，她也堅信著自己有一天會將這層皮狠狠撕下。

    就算要用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也沒關係，她會準備充足的證據，一次將對方踩進谷底。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就是不希望林家的名望與份量讓你們感到畏懼，雖然我一直盡量避免和他們發生衝突，但是現在看來有些事情不是我希望就不會發生的。」

    「你們不了解林濤，但是和他相處了十幾年的我自認為還是非常了解的，他的冷漠和殘酷不是偽裝，和他站在對立面的人下場都不是太好。」

    「很抱歉讓你們被牽扯進我們之間的私人恩怨，如果你們害怕，現在就可以離開，我會盡量彌補你們的損失，但是請原諒我暫時只能用金錢作為賠償。」

    林小川到現在都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對夫妻的時候。

    他們和育幼院的院長走了進來，用驚喜和期待的眼神看著她，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甚至彎下了他尊貴的腰肢，嚴肅刻薄的臉上帶著難得的笑意。

    妳就是小川嗎？妳就是我們期待中的孩子。

    那雙曾經牽過她的大手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原本以為能夠被接納的願望是從何時開始慢慢破碎呢？

    她已經都不記得了。

    等她再回神的時候，那些彷彿帶著橙色暖光的東西都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