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的大明 第663节

    正式上班来了！

    走进户部“办公室”，练国事马上就感受到了官场同撩们投来的那种“啊，又来了一个倒霉蛋”的摆烂眼光。

    练国事团团作了一个罗圈揖：“大家好，在下练国事，今后在这里担任户部左侍郎一职，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哦！”一个正在看书的官员应了一声：“我是右侍郎，咱们一左一右，哼哈二将，今后好好合作。”

    他说的话倒是中平中正没毛病，但是眼睛还在看着手上的书本，连眉头都没扬一下，显然注意力完全不在练国事身上。

    练国事偷偷瞥了一眼那人手上的书名，封面上印着《拍案惊奇》，这是最近十年才火起来的白话文小说呢。

    上班时间看小说！这居然是堂堂右侍郎干的事？

    练国事很想吐个槽，马上就听到不远处一张桌子后面有人招呼他：“我是户部尚书，练大人，久仰大名啊，虽然你是左侍郎，我是尚书，但我们不要搞那些上下级的俗礼了，咱们哥俩好啊，一起玩啊。”

    练国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大奇，赶紧绕过挡在中间的桌子，向后面一瞥，只见一个没穿官服，而是穿着道袍的人，正在地面上辅开了一张巨大的纸，他正趴在地纸上，拿着笔画画呢。

    上班时间画画？这就是堂堂户部尚书干的事？

    再扫了一眼别的官员，或写字，或画画，或看小说，或哼着曲儿，喝茶……

    练国事早就听说南京六部是用来养老的部，入今亲眼见到，才算是知道了这里是个什么样子的风气。

    练国事：“各位，咱们户部这么清闲的么？”

    户部尚书乐呵呵地又在纸上画了一笔，似乎对自己的画非常满意，头也不抬地道：“也没啥事可管啊，练大人，你新来乍到，肯定是有点拼劲。这个可以理解，当年我来户部任尚书时，可比你兴奋多了。但是……哎呀，实在找不到啥事可做。你要不信尽管去试，有什么想做的事你可随便做，反正咱们也不会妨碍你的。”

    练国事：“……”

    想做什么尽管做是吧？这话可是你们说的。

    练国事嘿地笑了一声，翻看起了户部的资料。

    很快他就发现了资料里有和高家村相关的东西……

    南汇方城附近，出现了一个新兴的市场，被户部记录为“南汇嘴海商市场”，现在那地方已经慢慢的成为了南北交汇的一个重要之处。

    从黄河、长江两江运出来的内陆商品，与从海上过来的贸易品，在这里大量的汇聚。大明人、西洋人、南洋人都在这里交易，正在悄无声息地追赶着泉州港呢。

    不过，南汇嘴并不是建港口码头的好地方，那里的海岸线不是那种天然良港，海水很浅，容易搁浅……商人们正在寻找着更适合泊船的地方。

    练国事翻看了一番资料，心中早已经胸有成竹。

    所谓商人们，其实就是高家村的人吧，他们想要找一个好点的良港。

    因为舟山定海港是作为军港来开发的，那当然就还需要一个商业港，这个商业港选在上海，明显比选在舟山岛更好。

    哼哼，我来到这里要做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帮天尊他老人家弄出来一个像样的贸易港，让高家村的船、西洋人的船、南洋人的船，能在这里方便地靠港，交易。

    用天尊的话来说，我们要学会割洋韭菜。

    好，想干就干。

    练国事将那份关于南汇嘴的资料拿走，放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这样就不会被别的官员注意到了，不过……好像让这群废物注意到了也没关系，根本就没人想管的嘛。

    练国事突然发现，和一群废物一起工作也好，没人会来拖自己后腿，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干呢。

    ……

    黄浦江，上海港，大明水师营寨。

    苏松兵备崔卫华，正在检视着自己的舰队。

    没错，舰队！

    几年前，崔卫华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兵力是民兵四百零二名，浙兵四百名，水兵一千零三名，福建苍山船七只，沙船三十只，浆船五只，唬船十六只。

    他这一堆船里，只有苍山船稍稍大点，算是像样的战船，另外的全是小得不能看的破船。

    战斗力弱得可怜。

    但是现在，他清点着清点着，就感觉哪里不对了。

    戎克船二十艘，朱印船十八艘，这都是不比他苍山船小的大船，另外还有各种小货船，武装商船，乱七八遭的加在一起，总数达两百之多。

    这已经可以叫做“超级大舰队”了。

    崔卫华抠了抠自己的头：“我有这么多船了？什么时候有的？”

    部下汇报道：“x年x月x日，史可法大人的手下送您了五艘来自黄梅水贼的小船。”

    “x年x月x日，皇商铁鸟飞，赠您从海盗那里俘虏来的戎克船四艘。”

    “x年x月x日，皇商铁鸟飞，赠您从倭国海贼那里俘虏来的朱印船五艘。”

    “……”

    崔卫华平时也没数，收到赠送来的船，就开开心心的吩咐水兵们接手，操练，但是现在来整体数一数，才发现情况不太对劲了。

    崔卫华：“这么多船，我们养得起么？”

    部下抹了一把汗水：“崔大人，属下正想和您谈这事儿，船太多，我们快要养不活了。我们的水兵也就那么多，船一变多了，每艘船上都得派发水兵，使得我们的水兵数量大大的不够。”

    “此外，每一艘船送来的时候，我们都需要进行修补和整理，也要花不少的钱。”

    “再来，我们每过一段时间要清除船底贴着的藤壶等物。以前船少，水兵们随便弄弄就解决了，现在船太多了，我们简直清理不过来，有几艘船上已经爬满了藤壶。”

    崔卫华：“！！！”

    这他喵的！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部下跑过来，大声道：“报，新任户部左侍郎练国事来了，说要来考察一下海边的情况。”

    第1104章 你这水师还有啥用？

    听到练国事三个字，崔卫华就叹了口气：“这个练国事还是来了啊？这人还挺有名的，名臣练子宁的八世孙。”

    部下道：“啊？来了个这么厉害的人么？这么厉害是怎么调到南京六部来的啊。”

    人人都知道南京六部是养老的地方，崔卫华的部下也不例外。

    崔卫华道：“我听说这个叫练国事的，在出任陕西巡抚的三年时间里，一次都没正正经经的交上过足额的税。”

    部下吓了一跳：“一次也没有？”

    崔卫华点头：“虽然天启末年陕西大旱，但是最近这些年，没有听说陕西还大旱过。旱灾已经跑到山西和河南了，这个叫练国事的巡抚在没有旱灾的情况下还收不上足额的税，我想……他大约是个庸才，或者是很不勤政的官员吧。皇上想要给干掉了闯王的孙传庭升升官，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就找到了这个叫练国事的巡抚身上。”

    部下这才懂了：“难怪会被调来南京六部养老。”

    崔卫华振了振精神：“走吧，去应付了一下他，他应该也就是新官上任来做作样子，看一圈就走了。”

    崔卫华带着一群部下，来到了营外。

    给练国事敷衍地行了一个礼，反正大家都装装样子嘛：“练大人，不知道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练国事：“我是来看看水师营地的地理位置的。”

    崔卫华大奇：“看这个做啥？”

    练国事：“你们这水师营地旁边的黄浦江，好像不浅啊，我看到有很大的船只在这里停泊着。”

    一说到这里，崔卫华倒是来了劲，笑道：“是的，永乐年间，户部尚书夏原吉治水苏松，将苏州河与黄浦江接通，苏州河成为了黄浦江的支流，使得黄浦江水量大增，极大的改善了黄浦江的航运条件。它虽然只是一条江，但却可以停靠巨大的海船，甚至比一些海边的港口还要好。下官才选了这个地方来做水师营寨，您看，咱们水师现在规模多大，这片全都是咱们的船。”

    练国事左看看，右看看，再前看看，把周边全都看了一大圈，点头道：“实在是好地方，好地方啊。”

    崔卫华陪着傻笑。

    正笑得开心呢，突然听到练国事话风一转：“这么好的地方，拿来做水师营寨多浪费啊，反正水师现在也用不上了，这个地方，干脆拿来做个商贸码头吧。”

    “什么？”崔卫华大吃一惊：“用不上了四个字，从何说起？”

    练国事道：“不然，崔大人觉得自己有啥用？能北击倭国，南击弗郎机？”

    崔卫华：“呃……”

    练国事神秘一笑：“据本官所知，崔大人这一片船只，都不是自己俘虏来的吧？是别人赠送的。”

    崔卫华遭到一万点暴击，捂着胸口，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

    练国事：“这么好的地方呢，海上的船可以一直驶到内河里来，在这里卸货，可比在南汇嘴卸货方便多了，可以更方便地运到苏州和南京……同样的道理，苏州和南京的货物，也能更方便地运到这里。”

    崔卫华：“练大人，你这……你这……”

    练国事：“我看这样吧，你换个更舒服点的地方去建水寨，我想想……嗯……崇明岛如何？”

    崔卫华：“……”

    这实在是太过份了！

    崔卫华怒。

    虽然他官位比练国事低，但被人这样欺负也是不行的，深吸一口气，准备开骂了，大不了搬出所有官场上的朋友、同乡、同学、恩师一起来帮忙大战一场。

    对了！可以请史可法来帮自己，听说史可法干得很好，已经快要升为安庐巡抚了。自己有一个巡抚朋友撑腰，还怕你一个区区南京六部的养老户部左侍郎？

    他正准备跳起来开骂，就听到练国事道：“等这里改成商贸码头之后，我打算向蕃船抽两份税，而本地商人抽一成税……只要把商贸搞好了，税收必然大涨，咱手里钱多了，就能多给你发一些军费了。”

    崔卫华的情绪瞬间压住：“什么？能涨军费？这事儿……你做得了主么？”

    练国事：“户部现在没人管事，就本官一个在人管，本官做得了主的。”

    崔卫华：“不向京城交差吗？”

    练国事：“地方的钱，地方自己花嘛，干嘛送去京城给大老爷们贪掉？”

    崔卫华：“！！！”

    我擦，难怪你巡抚陕西三年，没有一次交足过税，原来你把税都截留下来，给地方用了。

    这行为可以说是丧心病狂，杀头都不过份。

    你在陕西这么搞，害得自己堂堂巡抚被弄来了南京六部养老，结果你到了南京还要这么搞吗？

    崔卫华也是服气的。

    但是他听到那句“干嘛给京城的大老爷贪”，却感觉一下子击中了自己的心窝……

    对啊！

    地方上收点税上来多难？逼得老百姓们拼命造反。

    但这些钱运去京城，马上就被京城的大老爷们你贪一嘴，我贪一嘴，瓜分得没剩下几两。京官们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地方上却连军饷都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