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初見06

    面对少女的沉默，伊瑟似乎误会了什么。他像是教导年轻后辈一般，用缓慢的语气仔细说明。

    「基本上就是苍希那天做的那样，不过你那时候意识好像不太清楚......」

    她抬手制止对方。

    「停──不用解释那部分，我知道男女交合是什么意思。」

    殷璃抱着脑袋觉得要爆炸，然后她就炸了。

    「我这──要是怀孕怎么办啊？你们挑的是自愿者吗？这方式为什么听着这么不靠谱？你没有一本正经的在讲什么下流段子吧？这种喵了个咪的工作给不给工资啊？」

    她突然停了下来。

    「那个......你刚才说，这是七个种族结盟的契约对吧？」

    伊瑟点点头。

    「是在往后由闇统领的千年里，各族向闇族表达臣服与追随的盟约。」

    「......而这份契约是每族各派一个代表？」

    「是那样没错。」

    「男女比例呢？」

    「一女六男。女性由于怀孕的机能，更能包容异质元素，在闇的年代，也只有闇族人有办法成为这份契约法术的核心。千年前由光统领各族时，缔结契约的模式也是相同的。」

    殷璃不想对伊瑟骂脏话，所以她不讲话。

    伊瑟见她暂时没有其他问题，就继续说了下去，节奏和语调依然和缓平稳。

    「有效的避孕法术，在大巫者娃娜的时代就发明了。他族的事情我无法议论，而我是自愿的。虽然遗憾，不过这是我们目前为止找到最可靠的方法。我没有任何意图对你开淫秽的玩笑话......这份工作没有工资。」

    殷璃瞪他。

    「但契约者作为结契代表，会受到各族供养......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院子』就是属于你的，七族都出了自己的那份人力和财力。」

    殷璃低头闭上了眼睛。

    她并不想要这样一个华丽巨大的宫殿，但她又没本事把整座院子扛起来往七族脸上扔。

    而且，伊瑟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她所在意的一个重点。

    殷璃将姿势坐正，表情转为严肃，抬头望着对方的......眉心。

    虽然她不晓得光族人是不是都这样，但这顏值杀伤力真的太破表了，要是直盯着伊瑟的脸，殷璃大概会连话都说不好。

    「你刚才说的这些事情，我大致上都了解了。但你们......好像从头没想把这副身体之前的主人找回来，而是打算直接让我代替她。」

    伊瑟他们的态度很明显，殷璃连『暂代』都不是，到现在为止表现的态度，都是以她为出发点，在她醒来之前这副身体的主人，似乎完全被他们给拋在脑后。

    虽然从那个房间里的种种跡象，以及禁闭室放出来的那位大哥身上来看.......那一位人缘不好似乎也不是没有原因。

    伊瑟望着她，随后摇了摇头，殷璃不确定他这个动作的意思。

    「我之前也说过，你没有替代任何人，这原本就是你的身体。魂晶能够找到原本的灵魂，也能判断一个灵魂是否属于这个躯体，这是不需要怀疑的事情。」

    不需要怀疑的事情？

    殷璃觉得好像全世界的逻辑都乱了。

    那难道我在原本世界是被父母捡回去的孩子？这样我还能跟我表妹长得有八成像？这一切简直毫无道理......

    早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殷璃就已经从房间里的镜子确认过了，镜里的人确实很像她，但仔细看就知道不是她。殷璃不晓得这位跟她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无论如何都没法相信，自己曾是这个陌生异世界的人。

    明明她记得小时候的所有事情，更仔细回忆的话，甚至能想起四五岁时模糊的记忆。

    伊瑟看殷璃一脸狐疑，也没打算继续说服她，只是说出自己的结论。

    「不论身体或者外界事物如何改变，我和魂晶一样，认知的是你的灵魂。」

    殷璃差点没被这句颇有哲学意味的话绕昏，但依然努力抓回了重点。

    「如果我是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么之前在这个身体里的『她』又到底是谁？」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伊瑟许久都沉默不语。

    直到殷璃都感觉受不了，想要转移话题时，银发青年才缓缓开口。

    「那是名为媸妍的恶之华......将她的宫殿染满血腥的存在。」

    这句话让殷璃想起了那个处处透着诡异的房间，包含各个角落的奇怪痕跡、地下的禁闭室，以及苍希和艾森特身上的伤。

    与此同时，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她像是突然触及某种恶意的凝视一般，自灵魂深处感到某种刺骨的冰冷。

    等殷璃回过神来，只见伊瑟朝她伸出手，掌心上流转着一片光芒，让人不自觉平静下来。

    伊瑟见她再次将目光望过来后，语气转为严肃。

    「我希望你明白，之后即便听见什么，那都不是你做过的事情，也不是你该负的责任。」

    受他的语气影响，殷璃第一次出现了畏怯的表情。伊瑟见到她的反应，立刻放缓语调。

    「总之，如果有任何问题，随时告诉我们就好。对你的保护和协助，也是契约的一部份。」

    伊瑟嘴上说着契约，语气却更像是一种承诺，让惶然的殷璃不自觉地想去相信和倚赖。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情。

    虽然还有不少需要处理和面对的事情，但目前为止伊瑟几人对她的态度都十分友善，甚至表现出一定的支持和协助。就算还无法完全信任，应该多少还是能够倚靠他们。

    短时间接收到这么大量的情报，殷璃低下头，消化着这些讯息和自己的情绪。

    伊瑟留给了她思考的空间。

    他走到桌边，从法术空间里翻出茶具开始泡茶，花草的香气在房里瀰漫开来。

    达亚尔先前提过，光族擅长治癒的技艺，而殷璃也确实发现，待在这个房间里，只要松开思绪不刻意专注什么，就能很容易地放松下来。

    伊瑟替她泡了一杯带着清凉气息的花茶，殷璃喝完之后，堵在胸口的沉闷感顿时减轻不少。

    一杯过后，对方想替她再续，殷璃摆手拒绝了。

    伊瑟看了她一眼，随后放下茶壶，没有勉强。

    「药茶也只是稍微缓解的暂时方案，失衡累积得越多，就越难处理。两天前的那次状况，是真的有些严重。」

    殷璃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伊瑟见少女一副再次失忆的样子，试着委婉提醒她。

    「我们体内契约的原理，是在体内埋入法术，导致非本源的异质元素增生，需要藉由交合......」

    殷璃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她没有忘记好吗？只是暂时不想面对而已。而且两天前才跟苍希......现在居然又要？

    只有一次还能当成偶发事故，如果隔几天就来一回......

    「这个问题......没有其他解决方案吗？」

    伊瑟看了她一会，最后似乎是想严肃地跟殷璃讨论过这个话题，于是又坐回了椅子上。

    「如果是一般情况，由于意外和病症导致的元素失衡，确实用法术和晶石就足以进行有效的治疗。我们身上的法术契约属于特例，是将代表异族气运的能量放进体内。」

    他讲述的同时，从袖子里拿出一颗透明的水晶。殷璃看了一眼后发现有些不对劲，因为水晶的顏色正在肉眼可见地变深，很快就从亮白色变成深灰色。

    「我和其他人的身体里，植入了和整个闇族相连的法术，你的体内则有连结其他六族的法术。」

    为了让她容易理解，伊瑟用了个具体的譬喻。

    「如果七族是用七条绳子连在一起的，我们就是彼此綑绑的那个结，你是整个绳结的核心，也因此承担最大的压力。」

    这个比喻很具体很好懂，也让殷璃半天说不出话来。

    伊瑟便替她说了。

    「很残忍，却是至今找到最有效的方式，七族藉此延续了万年──以每位结契者的牺牲作为代价。」

    殷璃这下真的有点抖。

    「......这种契约是不是死过人？」

    伊瑟十分坦率地和她对视。

    「现在不会了。」

    他想了一下后又补上：

    「只要正常操作的话。」

    殷璃不想对伊瑟骂脏话，所以她......自闭了。

    伊瑟非常贴心地留给她沉淀和思考的空间。

    他扔出另一个小球，边滚边放出轻缓音乐的圆球跑到殷璃脚边，随后膨胀成为一个巨大的光球，将她整个人包了起来。

    在婴儿安抚玩具运作的同时，伊瑟回到书桌前整理药草和处方，等手头工作告个段落时，安抚玩具正好停了下来。

    巨大光球消失后，是看上去十分冷静也有点尷尬的殷璃。

    「下次能不能不要用这个了......场景很漂亮，但宝宝语真的有点让人受不了。」

    伊瑟点点头，又坐回床边的椅子上，继续和她讨论正事。

    「你两天前处于昏迷状态，所以苍希只是做了应急处理。虽然目前大概还有一两天左右的馀裕，但拖久了依然会对身体造成额外负担。」

    所以这就是小命和节操之间的选择，也可以说──根本没有选择。

    殷璃其实屈服了，但她不讲话......纯粹出于不爽。

    不过她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于是伊瑟毫无障碍地把话接了下去。

    「艾森特目前正在休养身体所以不适合，我们其他人倒是都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这是还可以让她选的意思吗真棒啊哈哈哈哈.......

    殷璃都有些自暴自弃了。

    「你不如拉所有人来我面前转一圈算了......」

    说真话，这契约男女比例还真他喵的不平衡，人数甚至多到殷璃还没把所有人记全。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当初所有人的自我介绍。

    伊瑟是光族人，苍希是水族，达亚尔是风族，被关小黑屋的艾森特是火族人，剩下则是......

    「目前有两位结契者不在院子里。」

    伊瑟很能跟得上她的思路，殷璃还没问就直接开口说明。

    「雷族的结契者名为卡姆?兰格，因为雷族一些内部事务暂时无法抽身。土族的代表则在结契仪式后就回到了领地，藉着他们特有的祕法压制元素失衡的问题......这确实是契约上的漏洞，导致你体内失衡的土元素只能使用大量晶石处理，身体状况也因此更加不稳定些。」

    殷璃默默把土族人划入了猪队友的行列。

    写完心里的小本本后，殷璃抬起头，见到伊瑟仍在等待她的答案。

    少女还在进行垂死挣扎。

    「......我能不能都不选啊？」

    对方没有说话。

    殷璃又沉默了很久，内心经歷无数的拉扯后，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床铺。

    伊瑟明白了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