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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举青云路 第73节

    落榜未中的人收拾包袱回去了,希冀下一场卷土重来,一局取得功名。留下的人无论如何算是秀才了,满面春风相互道贺。

    看着大哭之后背起包袱落寞离去的老童生,卫景平心中生出怜悯之心,赶紧撇过了头去。

    “哟,这次的案首竟是上林县一个从七品武官之家出来的,”有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卫景平的出身,开始酸上了:“没有家学渊源,看来这次纯属主考官大人看走眼了。

    “能得主考官大人看走眼,也是他的本事。”本尊卫景平还没来得及出面为自己辩解一二,徐泓就站出来了:“不知诸位有没有这个本事啊?”

    “这不是桃源县连着两次录了案首的徐公子吗?”有人认出了徐泓,自嘲道:“我等刚才还在为徐公子惋惜,没想到徐公子竟甘败于武将之子,那我等无话可说了。”

    “我大徽朝,什么时候以出身论名次了?”徐泓笑道:“卫公子文章自有他的独到之处,诸位有什么不服的,乡试见分晓就是了。”

    他也等着来年乡试的时候从卫景平这儿扳回这一局呢。

    卫景平:“……”

    呵,徐泓挺出息的,这是煽动众士子给他下挑战书来了呀。

    本想也口嗨一下,放句大话,转念一想,这么多人在场,他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此刻是万万不能乱说话的,谦逊低调,不然被人抓到话柄以后麻烦事儿就多了。

    于是卫景平还是那句老话:“不过承蒙诸位承让,侥幸而已。”

    “乡试见吧。”有人不服气地甩着袖子走了。

    ……

    考中秀才的高兴劲儿一过,卫景平一行人之中,晏升和朱悠然要回家去,就只剩下他和徐泓、江一枫三人留在这里等着赴宴了,于是徐泓提议换个吃食更精致的客栈住下,三人当即拍板同意,这就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等他拿着东西出来,掌柜的把他住过的那间房很快收拾了出来,卫景平以为有人急着入住呢,没想到客栈掌柜却说:“这是案首房,也叫蟾宫,等我挂好了牌子啊,不知道多少人花大价钱来这里住呢。”

    蟾宫折桂。字面的意思就是攀折月中桂花,比喻应考得中。

    说着他取来笔墨:“‘蟾宫’二字,不知卫公子能给小老儿留下这二字的墨宝?”

    卫景平踌躇了,想拒绝,又怕一时生硬落个清高的名声。

    “掌柜明晃晃地写上去反倒俗了,”他笑道:“不如在此房门上插一枝新鲜的桂花,应考的或是图个吉利的公子若是来住,先伸手攀折下这桂花,正是‘蟾宫折桂’,岂不是更应景?”

    此法新鲜,且雅致,正好迎合了文人士子们的脾性。

    掌柜豁然笑道:“这位公子说的法子甚妙。”

    说着,他不再为难卫景平,还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送给了卫景川。

    卫景川也不矫情,收了红包,赶紧跟着卫景平出了客栈。

    走在街上好多人看见他都要多瞧两眼,卫景平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秀才公了,这四年的努力,有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回报,心中溢满了喜悦。

    秀才虽然是最底层的士,但在大徽朝已经拥有了不少的特权,就连每年朝廷征发的徭役也可以免了不说,每个月都有银子下发,见了县太爷也有座位等等,在上林县那种文风不兴的地方,秀才是拥有很多的话语权的。

    县中出了什么事,县太爷不方便出面的,便要先说服秀才,而平民有什么要和县衙门沟通的,也要找秀才写状子,逢年过节的,谁家里办事,婚丧嫁娶的,也要找秀才记账写请帖,反正混吃是够了。

    这时候,顾世安从正对面走了过来,他还是一身竹青色圆领长袍,手里摇着一把折扇,走到卫景平面前一抱拳,眯缝笑道:“卫小秀才。”

    卫景平:“……”

    这人神出鬼没的,说不来甘州的又在这儿遇上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

    “江秀才。”顾世安又瞥了一眼江一枫道。

    江一枫:“夫子。”

    顾世安看着二人:“没别的什么事,遇上了我就向你们道个贺。”

    “谢谢夫子。”卫景平朝他深深作了一揖。

    顾世安拿扇子敲了敲他的手臂:“三日后要去见知府大人和学政大人了吧?凡事开口之前要三思哦。”

    卫景平被他说得登时紧张起来,额头也冒出些许冷汗:“学生无知,一定谨言慎行。”

    顾世安微微笑了笑:“你这科录了案首,我本该高兴向你道贺,怎叫我一说,反倒成批评你了。”

    卫景平:“夫子这不是关心则乱吗?”

    “贫嘴,”顾世安佯怒了下,又好言说道:“我是替你着急,怕你年纪小吃了亏。”

    卫景平:“夫子”

    这声夫子把顾世安叫舒坦了,他满意地道:“后天见到周大人,要多加请教,万不可贫嘴多舌的。”

    “是,夫子。”卫景平乖巧地道:“夫子什么时候来的甘州?”

    顾世安把弄着他的折扇,没回答这个问题:“走吧,等回了上林县再叙话。”

    卫景平、江一枫和他道了别,往前走去。

    顾世安则在那边站了许久。

    被录为生员甲科的,以后就要到府学里念书了,没他什么事了。

    对于日后不能再朝夕见面这件事,他心中竟有一点点不是滋味。

    ……

    甘州知府府书房内。

    卫景平县试和府试的试卷一夜之间被送到了甘州知府,周元礼听说后,当即去了甘州知府府翻阅。

    甘州知府孔道襄捋着须:“大人来之前,下官看过他的文章,文章开头虽然是规规矩矩的正破,但破题之句波澜老成,首一段匕首投枪,直击题目又承题下文筋骨,一步一呼应,到中部又如妇人大肚,往下又逐步收缩,收尾一句恰如颊上三毫,读来更有金石掷地之声,观其通篇不以辞害志,龙章秀骨一气呵成,的确不失为这科院试的文章魁首。”

    他说得有些过誉了,大抵是来到甘州当了五六年的知府,深感这里的文风实在是太萎靡,今日才得以从瘸子里挑出了个将军,憋了好多年的赞誉之词如不要钱那般砸给了卫景平。

    “我当时读了他的文章,和孔大人的想法是一样的,”周元礼点着头说道:“只是看了他的出身和年纪,心中一直有些疑虑。”

    卫景平究竟是师从的谁,与他年少好文采,讲究辞藻,求神韵清丽的风格全然不同,那人竟能教得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将文章做得如此简繁得体,明白又纯粹。

    所以才委婉地跟孔道襄说想看看卫景平的县试和府试做的文章如何。

    作者有话说:

    前文出现过,周元礼是姚溪的舅舅哈~平哥儿现在还叫不得~

    第82章 美人灯与状元灯

    ◎难道还有哪个群体比他们更迫切需要讨个彩头吉兆吗?◎

    说着两人翻开了卫景平头两次应考的试卷, 第一面印象,二人心照不宣地在心中说了个“稳当”, 卷面整洁没有涂抹、墨污, 行文之中没有一处犯讳,出去显得有些过分“八股”之外,几乎挑不出大的毛病来。

    “或许,武官之子, 又是自幼进学, ”孔道襄揣摩着说道:“开蒙前没有受过家学的灌输, 开蒙之后一心扑在科举上, 心无旁骛地背诵经义, 是以能做出这样你我都挑不出毛病的八股文来。”

    这样的生员,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听说过, 也是有的。

    周元礼赞同他的说法:“这倒是的。”

    孔道襄又说道:“听说白鹭书院的顾世安是个极会启蒙的夫子,另一位治经的温之雨, 又是个极会做八股文的学究, 虽说平生没有诗赋佳作, 但八股文做的炉火纯青, 说不定卫景平就是学到了他的精髓,哎,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学生都能做出这样的八股文,看来他们的本事又精进了。”

    一字一句都规矩着呢,不喜不恶,不偏不倚, 把圣人的口吻拿捏得增一分过正, 减一分轻浮, 跟量身定制的一样。

    虽然卫景平没出身在诗礼之族,但他幸得遇到了天底下最会做八股文的老师,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事。

    周元礼笑了笑:“孔大人说得极是。”

    可他总觉得,要是学生没有一定的经历和悟性,光会做八股文的先生是教不出浅深分寸拿捏得恰到火候的。

    他又拿起此次第二名次的考生,徐泓的试卷看了看,心道:这篇文章足以称得上锦绣,要挑瑕疵,只能说此次的题目更宜写得浑朴醇厚,而徐泓这篇仅仅是在此处欠缺了这么一点点罢了,远没到叫人看不上眼的地步。

    孔道襄这一捧一不屑的……周元礼想到二人的年纪,十五岁的徐泓和十一岁的卫景平,他瞬间明白了。

    甘州府这次是卯足了心思要捧一名神童出来,怪不得!

    周元礼又看了一遍卫景平三次下场应试的卷子,再说道:“有他这么个老师,此子这次拔得头筹也就说得过去了。”

    要是配上这次的题目来看,卫景平的文章挑不出瑕疵,而徐泓的文章却有那么一点点细微的算是“不合时宜”,孔道襄极力推前者为案首也没错。

    他挑不出人家的毛病来。

    “周大人这么一说,本官不仅想见见卫景平这个秀才,”孔道襄没察觉他的心思,合上试卷:“更想见见白鹭书院的顾、温两位夫子了。”

    这次院试,白鹭书院一共录了4名秀才,比甘州城号称大儒坐镇的那些私塾还要强,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

    说完,他便命人拿着他的帖子去请人。

    等他吩咐完毕,看见周元礼又拿起徐泓的卷子看着,心中咯噔一下。

    他是不是捧卫景平捧的太过了。那孩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

    卫景平和徐泓、江一枫换了家吃□□致且划算的客栈,住下的第二天一大早,外头有人来敲门了。

    “咦?”卫景平闻声忙从里面出来:“晏兄,你不是回家去了吗?”

    “卫四我想到了一个生财的路子,”晏升满脸兴奋地道:“而且,我成了。”

    卫景平正疑惑他成什么了,晏升手里挑了一盏琉璃灯,上面薄纱覆着一位身姿曼妙衣衫薄透的美人儿,凑近了闻到一缕极淡的幽香,如肌生香:“这是我做的美人灯,昨晚我带着它去燕脂楼找小梨花,给她挂在廊檐下,你猜猜怎么着?”他激动地说道:“旁的姑娘看到了也来求,我开价十两银子一盏灯,她们竟眼皮都不眨一下拿银子来求着我给她们画个像做一盏美人灯,卫四,我是来找你买墨的,把你的名花十友墨给我几锭?”

    “最好是仙友桂花和芳友兰花墨。”他喋喋不休。

    那日在燕脂楼折了十两银子还讨了个没趣,临走前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因此生出来这么个找补回来的点子。

    像这种覆在灯上的画,市面上普通的颜料根本不行,须用墨来作画。要耐高温,要经得起风吹日晒,他试来试去的,也只有天下第一墨的墨锭是首选。

    “你那一套大富贵,便宜卖给我吧,”晏升厚脸皮地道:“反正你也愁卖。”

    卫景平抽出他腰间的扇子敲了敲他:“你打的好主意。”

    那一套四锭墨的富贵寿考,是姚春山在上林县后山独居的时候花功夫制出来的墨,每一步都极其细致,风干两年才成形的,开价几十两银也就只够个本钱,哪里还能便宜。

    熟人也不行。

    “不便宜的话,卫四,你肯先赊给我吗?”晏升有点为难地又问:“等我在燕脂楼里挣到了钱,立马还你。”

    卫景平想到他手中估计没什么钱了,就道:“晏兄,你这光靠赚女子的钱只怕会亏本,我忽然想着,要不要干脆再制个‘状元灯’,打着我的先前在集市卖墨的噱头,赚学子的钱,岂不是财路更宽?”

    看来外面所说的钟鼎之家的公子哥儿也有自己的难处。

    晏升拍手叫好:“你说的好,我这就画幅图来制个‘状元灯’,同卫三哥一块到集市售卖去。”

    是的,自从考中了案首之后,昨日还照常去了集市卖墨,但今日他就不打算去了。

    因为院试一放榜,甘州城都沸腾了。

    那些有心给自家闺女捉个女婿的,头一天就蠢蠢欲动,榜单贴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把甲科的人名单抄录下来汇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