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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第32节

    她一怔,惶然间,望向了两日未见过的人。他实在拥有一副太好的皮囊,故而当她将这些日发生的事,同他联系在一起时,脑中出现的,便是这张脸。

    她轻声应了一声。

    谢欲晚定眸看着她,许久之后,温声道:“我已经同陛下说了,这一次秋狩,丞相府便不去了。待到安王这次的事情处理完,我们便去江南。到时乘船而下,应该能短几日路程。待到在那边过完年,再回来。”

    姜婳望着他,知晓这一切,只是因为姨娘留的那封小信。

    她心中茫然,这些好,谢欲晚,是因为愧疚吗?

    也是,他似乎也从未说过一句爱。

    或许是她误解了,如若他本就不爱她,所做的一切只是源于对姨娘的愧疚,那她为爱加的那些罪名,便是污蔑了。

    似乎......只要他不爱她,一切就变得合理起来了。

    是因为愧疚,在府中,她自荐枕席时,清冷矜贵的公子,没有推开她。

    还是因为愧疚,在她被长老们为难,跪在祠堂半日之后,他持着一盏灯,站在那颗榕树下,同她说‘回家’。

    亦是因为愧疚,他挡了那偏了一分......

    姜婳心中念不下去了,真的有人,会因为愧疚,做到如此地步吗?她知他守礼法,遵规矩,是一个端方的君子。

    但是姨娘的苦难,到底,同他是无关的。可,如若不是因为愧疚,又是因为什么?

    姜婳平静地望着谢欲晚,声音很轻地应了一声‘好’。

    *

    夜间。

    谢欲晚回到房中时,姜婳正在看书。

    她的心太安静了,在这寂静的夜中,令人害怕。于是她打开了案几上的书,顶着油灯的光,翻阅着。

    门被轻敲,然后“咯吱——”一声,被打开。

    清冷的月色之下,是一身月白袍子的谢欲晚,她抬眸向他望去。

    他向她走来,牵住她的手。

    她怔了一瞬,是温热的,那应该是适才刚洗了澡。她同往常一般,回握住他的手。他们日常便是这般,很少言语。

    等到烛光熄灭,衣衫褪去的那一刻。

    姜婳不知晓自己怀着怎么样的心思,轻问了那么一句:“谢欲晚,你爱我吗?”

    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未如此直白。

    她甚至不知,自己究竟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她只是,突然很想问问。就像是她想去看江南的那场雪一般,她也想试着问一问,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惶然地在他的爱中生活了许久,可或许,这爱,本就是一场她为自己造的谎。

    谢欲晚语调平静:“为何如此问?”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烛光下,眸色同样平静的姜婳。

    姜婳怔了一瞬,轻声将自己投入他怀中,避开了眼眸的相撞。她似许多年前一般,攀上他脖颈,环住他。

    如此算。

    这十年,本就已经算偷来的了。

    心痛吗?

    其实,好像也还好。比起姨娘,这世间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太淡了。谢欲晚,也不过众生之中,稍稍浓烈些的一笔。

    他不爱她......

    那太好了。

    这世间,她终于,再无什么留恋的东西了。她要去看姨娘信中江南的雪,看完了,便自请下堂,同姨娘一起眠在青山。

    一声闷哼声从她贝齿间传出,在昏暗之中,她平静地望向身上的人。

    似乎......又在为了什么生气了,应当,也同她有关吧。没事,再过些日子,他就再不用为她生气了,也不用......再愧疚。

    太端方守礼的公子,才会被这小小的愧疚,捆绑了一生。

    *

    又过了一月。

    姜婳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厚,一日推开门时,望见了房梁上的冰锥。

    ......那长安,应该快下雪了。

    上次他同她说了去江南的事情之后,这一月,未再提过。宫中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最近,真的很忙,连她都鲜少能见到他。

    今日虽然回了府,但也有一贵人一同回来了。

    就在这时,橘糖推开门,小声道:“娘子,你上次让橘糖去寻的人,今日给娘子递了拜帖。”

    她回眸,淡淡望向橘糖,轻声道了句:“好。”

    橘糖捏着拜帖的手指发紧,犹豫许久,还是说道:“娘子,即便要为公子纳妾,也无需......如此家世。虽是庶女,但那毕竟是亲王府。娘子,日后......”

    姜婳淡声一笑:“以谢欲晚权势,便是公主,那些大臣又会说什么?”

    橘糖哑声,是没有人敢说什么,但是,她的娘子......

    似乎就只是一个小插曲,说了一嘴后,姜婳再没有提过。那方拜帖,就那样躺在她面前的书桌上,许久,她都未翻开。

    她平静地看着手中的账本,待到橘糖离开,她对着角落的寒蝉,轻声道:“上次你说的事情,我不能应你。不过,我会安排好橘糖的去处,你放心,会比你求我的,要好上许多。”

    角落里暗了一分,寒蝉未再说话。

    许久之后,他才知晓,何是她口中的......要好上许多。

    等到处理完最后一本账本,姜婳望向窗外时,发现下雪了。她惊讶地,连笔都来不及放下,就跑到了窗边。

    指尖的雪,融成了温热的水,她才有了实感。

    是真的......下雪了啊。

    今年,怎么来的,这般早。那江南那边,是不是,也已经漫天飘雪。她望向远处谢欲晚书房的方向,轻叹了气。

    去不成了么?

    因为天子和安王的糊涂事,如今长安中人人自危,稍微显贵些的人家,都避了相聚的宴会。谁都不知道,明日朝堂又是什么局势。

    她也不知道,但是这同她,也没什么关系。

    这十年,许多人求到了她这,求官,求财,求官府放人,但她都是摇头。谢欲晚从不会同她讲朝中的事情,依着谢欲晚,她同旁的夫人打交道时,也只有别人同她亲近的份。

    她本就不太去宴会,这几日,因为天子和安王之事,原本要去的一个宴会也没了。她乐得清闲,一不小心,就将之前一直没有处理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她指尖一凝,随后望向窗外漫天飞舞的雪。

    真的不能去江南了吗?

    想了想,姜婳去了厨房,拿了一盅汤,旁边特意放的江南那边独产的瓷碗。天气这般冷,她去书房,送盅暖汤,应该不过分吧。

    谢欲晚看见这瓷碗,怎么也应该明白了吧。

    她知道最近朝中事情繁忙,天子和安王的糊涂事,将朝堂搅的一团乱。但忙了这些日,应当也要忙完了,再不能去江南,他是不是太无用了些......

    似是说服了自己,姜婳端着一盅汤,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大雪纷飞,橘糖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为她撑伞:“娘子,怎的不说一声,就自己走了。”说着,她看了看姜婳手中的暖汤,轻笑一声:“是要给公子送去吗,那我,那我将娘子送到门口,娘子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为娘子做。”

    不知为何,姜婳突然就想起了那日的饺子。她早就尝不出味道了,但是,一直等着,在府中,橘糖为她做一次。

    于是她望向头顶的伞,伞撑着,恍若熬走了这四周的风雪,她轻声一笑:“可以吃饺子吗?”

    “好,橘糖回去就给娘子做,只做娘子一人的......”

    橘糖叽叽喳喳说着,她们两人,在这风雪之中,同行了这一生的最后一段路。

    到了书房前,橘糖暗笑一声,就要离去。姜婳无奈将人拉回,将她拉下的伞递给她:“天寒,莫要感染了风寒。”

    “知道了知道了,娘子,我走啦。待到娘子回来,便能吃到热腾腾的,橘糖亲手包的饺子啦。”

    看着橘糖风风火火跑入风雪之中,姜婳眼眸不由一涩。转头望向书房时,适才那些情绪又都没了。

    小院前面,只有两个守门的侍卫,她提起手中的木盒:“天寒,来为大人送盅暖汤。”

    守门侍卫恭敬行了礼:“夫人。”随后,其中一个恭贺问道:“要我为夫人提进去吗?”

    姜婳摇了摇头:“一盅汤罢了,我自己进去便好。”

    侍卫们没再说话,让开了身位。

    天寒,下了这会雪,地面上竟然有了薄薄的一层冰。怕洒了手中的汤,姜婳小心着步子,向着书房的方向去。

    到了门边,陡然听见了谈话声。

    她没有细听,只是想着,这是哪方贵客,谈了许久,还未走?她看了看手中的暖汤,叹了声,倒也没有直接走。

    待到里面交谈声小一些,她再敲门,便是了。

    然后就听见一道不算熟悉的男声:“谢兄,前些日,我府中来了一位表妹。据说那表妹,儿时同我一见钟情,拜了家家酒。前些日子她及笄了,便吵着要来长安寻我。她父母早亡,自小被哥哥抚养长大。”

    姜婳听了一耳,垂下了头。

    怎么谢欲晚天天同人谈的,是这般事。

    但没有故事听到一半不听的道理,她竖起耳朵,又听见那陌生男子苦恼道:“兄长是不知,那表妹太粘人了。男女大防,全都不忌,还看不得我身边有丫鬟,但凡知晓我身边蚊子是个母的,都要撸起袖子灭了蚊子。”

    姜婳淡淡地弯了唇。

    那男子似乎有些抓狂:“这些便算了,前些日,她居然给我茶水中下了那种药,那种药!我当时看她殷切眼神,觉得不对,给身旁的侍卫喝了,侍卫不过一刻......就红着脸同我告假。她可是女子,她,唉,我母亲喜欢她,知晓这种事,也让我闭嘴。兄台,你说,你说这种行为......”

    姜婳怔了一瞬,这个故事......她提着木盒的手缩紧,茫然地转头,望向门内。她知晓他看不见她,却怀着最后一丝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惶然间,她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许久,都未如此有力地跳过。

    那道陌生的声音在她耳中自动略过,她待了许久,终于听见那道清冷的男声。她眸怔怔望着,在心中重复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语调清冷,恍若寒冰。

    他说:“自毁清誉,小人所为。”

    那她也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