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ecial Chapter. 乖乖牌/柯雨晴

    我啊，其实还挺会演的。

    一旦下定决心，就这样持续了将近十年。

    「欸，阿辰学长。」我坐在咖啡厅的木製椅子上，无心翻阅菜单，「你什么时候可以把姊姊追走？」。

    倪宇辰向服务生随意点了个松饼和奶茶，转向我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什么时候可以把姊姊追走。」环着胸，我不是很有耐心。

    「你在急什么？」他瞇起双眼，神情让人猜不透。

    我抿着嘴唇，心里满是焦躁不安，没有回答。

    「真是没想到我会沦落到请你吃饭的地步。」倪宇辰撇开话题，满是怨气地滑着手机。

    「就跟你说姊姊没那么容易恢復，你就不信。」我冷冷地看着他。

    暑假时，我们打了个赌。我赌姊姊一定还不会恢復以往的个性，但倪宇辰赌她会。

    结果可想而知，根本不可能。

    「如果你动作不再快一点，姊姊都要被别人追走了。」我望向台上的表演者，轻声提醒道。

    「被谁？」倪宇辰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正在弹奏钢琴的那个人──蓝哲玄。

    「不是待最久的人最有机会，你知道吗？」我停顿了半晌，很不客气地直说了：「这样下去，你们终究只会错过。」

    我真的很希望，有个人可以把姊姊带回来。

    而我也坚信着，那个人就是倪宇辰。

    忽然，我瞥见了后方那桌的客人，那个背影，我看了十几年，错不了的。

    「姊姊怎么会在这？」我回过头，望着那红黑相间的长发发楞，没有想到自己会和姊姊在这个地方巧遇。

    原来，姊姊难得假日出门就是和阿玄学长。

    「倪宇辰，你陪我演场戏。」

    「为何？」他皱眉，却还是跟着我站起身。

    「十分鐘就好，我们扮成男女朋友。」我托着脸颊，充满心机地浅笑，「让你喜欢的人可以意识到她也喜欢你。」

    我变回天真无邪的那个自己，眉开眼笑地和倪宇辰聊着天，并算准了姊姊会看见我们的时候，将倪宇辰的手搭上自己的腰，假装我们是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当我馀光发现姊姊的脸色一变，眼眶开始泛红，我咬紧下唇，没有立即松开倪宇辰的手，却加快了脚步。

    在离开咖啡厅之后，我才甩开了倪宇辰的手。

    「你……」倪宇辰看着我，叹了口气：「算了，今天一起来的事情别让你姊知道，我回家了。」

    没有迟疑，我独自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底半点起伏也没有。习惯了，在姊姊和大家面前装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只有在倪宇辰面前会露出真面目──那个充满心机、任性，坏脾气的自己。

    也因为，我喜欢他。

    *

    高一下学期，我和阿玄学长在一起了。

    不相爱的两人看着自己爱的人越走越近，终于也倦了寂寞而成了男女朋友。

    多么肤浅，我们的爱情。

    「你这样活会比较开心吗？」阿玄学长将我堵在墙角，语气咄咄逼人。

    「你知道习惯成自然吗？」我冷笑，反问道。

    讨厌到一个极点。

    我不懂蓝哲玄为什么可以看穿我在想什么？总是在我最脆弱、最需要人陪伴时默默道出一句抚慰人心的话语。

    也许在他眼中，我们只是像兄妹一样的关係，把我当亲妹妹一样地对待，也或许，我只不过是一个假掰的学妹罢了。

    「离我远一点。」我咬着下唇，忍住胸口的揪心。

    几个月以前，他揭穿了我单纯天兵的面具，然后什么事情都戳破了。

    包括我喜欢倪宇辰这件事。

    当下，我只是以一句话回呛：「你不也喜欢姊姊。」

    「反正在外人眼里，我们是情侣。」他的目光紧紧抓着我，完全不让我有空隙逃出。

    当我因为心里的那个人难过时，是蓝哲玄弹吉他给我听、是他用成熟的语气跟我谈心。

    世界上所有人，都用对小孩的方式对我；唯独蓝哲玄，没有。

    在外人眼里，我们是情侣；在两人的世界里，只不过是为了忘掉彼此心中的那个人，而在一起的。

    「演得真好啊你。」我哽咽道：「我就是觉得姊姊应该要和阿辰学长在一起，而不是你。」

    「蓝哲玄，我好讨厌你。」我急着想抹掉泪水，却怎么样也擦不乾。

    演了那么久的柯雨晴，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爱得刻骨铭心，第一次懂得用真实的自己对待人。

    我在这场戏里赢了所有人，却败给了自己的心。

    「该死的，我不知道戏演到最后会变真的啊。」用力搥着他的胸膛，我把满满的悲痛和酸楚发洩在蓝哲玄身上：「我讨厌我喜欢你！」

    倪宇辰喜欢姊姊，而蓝哲玄即使和我在一起了，仍然没有放弃姊姊。

    在一起的这几个礼拜，我看清了自己，知道再这么下去，我只会把自己困在这齣戏里，当导演喊了卡，所有都必须回到正轨。

    戏结束了，蓝哲玄仍没有变心，我却爱得伤痕累累。

    情侣的关係再多一秒鐘，我就会越陷越深。

    「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根本放不下姊姊。」我深深吸了口气，眼角的泪珠落在他的唇上：「我们别再演了，分手吧。」

    最后一次，却也是第一次，唇与唇的亲密碰触。

    「抱歉，我做不到喜欢你。」蓝哲玄递给我一张面纸，缓缓吐了一口气，「分开以后，你要慢慢长大，别再让小羽成天掛念你了。」

    等他转身离去，我蹲坐在墙角，痛哭失声。

    校庆那天，我又神态自若地告诉姊姊初吻这件事，却没告诉她我们分手了这件事。

    但看见她不幸福的样子，我再也忍不下去，对她发怒了。

    有些人，你就是没原因地很喜欢对方，即使她个性转变，就算我喜欢的人都喜欢她，还是会愿意陪伴在那个人身旁。

    就像我和姊姊。

    高一这年，姊姊和蓝哲玄幸福了，倪宇辰虽然单身但快乐着，而我失去了很多，同时也明白了很多。

    如果这辈子，我不认识姊姊，我就不会懂得再难受的回忆，仍要勇敢面对；如果我不认识倪宇辰，还有谁愿意包容任性双面的我那么多年；如果我不认识蓝哲玄，我恐怕永远都活在自导自演的世界之中，没有办法卸下面具。

    失去了天真无邪，我却渐渐学会长大；得不到最爱的人，我却赢得了最真实的自己。

    演了那么多年，我想这场戏该结束了。

    瞪着桌上的麵团沉思了许久，直到同届的社员把白色麵粉抹在我脸上，我才回过神来，「柯小晴，你思春喔？」

    「我没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续搓揉着麵团，「欸，严惟凯。」

    「干嘛？」严惟凯走到一旁切清洗器具，围裙上沾满了每次甜点製作留下来的污渍，还有一小块是我的太阳小涂鸦。

    「你的果酱快烧焦了。」

    我默默地远离传来烧焦味的地方，看着严惟凯慌张的背影，忍不住噗哧一笑。这傢伙，总是那么糊涂又爱捉弄我。

    却让我一天比一天，多了更多的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