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个长发妹,我早就知道。」淡定如常的话语从心洁口中说出。 「你知道?」许达仁非常惊讶,他觉得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是你那个…警察朋友,告诉你的?」 「不是巴奈,是我自己发现的。」郑心洁摇摇头,抹去眼泪,她不知道许达仁在纠结什么,她怎么发现长发妹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许达仁已经变心了,不是吗?更重要的是,她和许达仁,就这样结束了吗? 「你,爱那个长发妹吗?」郑心洁想知道,许达仁是不是认真的。 「我不知道,我也不能确定,但是…」许达仁又出现他那一贯的不确定态度。 「你只是一时衝动吧?会不会,等你清醒了,又会发现,你爱的是我?」郑心洁的语调里,已失去她惯有的温柔。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很爱她。」许达仁还是很犹豫。 「你在说什么啊?」郑心洁忍不住大声吼出来,她和许达仁之间,难道也是这么不清不楚?十年的恋情,开头不会也是因为这一句「我不知道」吧?一整个荒谬。她认真想跟许达仁算清楚这笔帐,「十年前,你也说爱我爱到发狂,还为我自杀,那也是一时衝动吗?」 「现在回头看,那时,确实是一时衝动。」许达仁完全没有面对郑心洁的勇气,更没有勇气去面对年少轻狂时做的蠢事。承认自己犯傻,已经是他的最大极限。 「你老是这样!一时衝动、一时衝动!等你清醒了,又要拿死来要胁我吗?」郑心洁用力高声嘶吼,把情绪发洩出来。好痛快,她从来不曾把这些话说出口,她再也不想被许达仁的情绪给绑架,还爱上这个绑架了她十年的人。 声嘶力竭过后,她只剩下气若游丝的低吟,「我不想再看到你伤害自己了。」这是她最卑微的愿望,也是她这十年来支撑着她维系这份感情的唯一理由。 「不管未来怎么样,我都不会再拿『死』来要胁任何人。十年前的我,太不懂事了。」许达仁见郑心洁如此失控,也于心不忍,只好搂住她安慰,「心洁,你知道吗?十年前,我妈,对你,下了咒语,你才会爱上我,愿意和我在一起。你和我,本来就不会相爱,只是因为,我妈稍微做了一点手脚,你才会爱上我。」 「咒语?什么意思?」郑心洁不解,她第一次听到许达仁提起这个词。 「我妈,她是通灵人,她本来就知道你我不会相爱,但是,为了救她的宝贝儿子,她只能对你下咒语,让你爱上我。」许达仁吞吞吐吐地交代着,不敢面对心洁即将爆发的责难。 「所以,你是说,许妈妈才会来拜託我和你交往?」郑心洁想起十年前许妈妈突然来访的那一夜。 「我妈应该是趁着去找你的机会,对你下了咒语。但这只是个咒语,不能改变命运。咒语,只能矇蔽人的眼睛一阵子,等你清醒了,就会发现,你,其实并不爱我。」 「那你,现在清醒吗?」郑心洁在心底苦笑着,二人之间就因为这一句「不清醒」而纠缠了十年,许达仁现在竟然想轻描淡写带过? 「应该算吧,大概三年前,我就醒了。」许达仁不敢问的是,为何郑心洁一直都不曾清醒? 「你知道…你不爱我?」原来,许达仁早就知道了? 「嗯…很清醒。」其实,许达仁并不好意思承认,「只是你…你花的时间比较久,还没清醒。」 郑心洁以手掩面叹息,良久,才抬起头来,望向远方海面,她有了新一层的体悟。这么重要的事,许达仁竟然瞒了她这么久,这中间,究竟是为了什么?隐藏着自己的真心,和自己虚与委蛇的许达仁,心里想的是什么?一方面爱慕着长发妹,一方面却顾忌着自己的感受?许达仁内心也有着深重的罪恶感吧?只可惜这罪恶感的源头,仅止于家人间的感情支持,她和许达仁间的男女之爱,怕是早已消失无踪。 许达仁偷偷观察着心洁,似乎在她脸上看到一抹淡淡的微笑,令他不寒而慄。他不知道心洁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只能暗自抓牢心洁的手臂,以免待会儿发生令二人遗憾的事。 「其实,许妈妈从来没有对你、对我,下过咒语。那都是我们自己骗自己而已。」郑心洁冷静地说出事实的真相。 「心洁,你别这样,都是我的错。」听到郑心洁这种不冷不热的回答,许达仁一整个乱了方寸,更加担心起心洁的心理状况。 「不是你,是我。」郑心洁坚定地回答,「我没有想到,你和我,都是被自己矇蔽的人。许妈妈那时来找我,和我谈了很久,她拜託我,就算假装爱上你也可以,只要一年,一年就好。她知道,你只是一时迷恋,时间久了,你自然会放手。只是,我们没想到,你会这么久才清醒。」 「我妈,没有下过咒语?」许达仁很惊讶心洁这么说,他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个可能。 「我确定,没有。」这十年来,她的理智始终清醒,只是在感情上无法割捨。 「那你,从来没有爱过我?」这下,换许达仁开始怀疑郑心洁对他的爱,纵然是他移情别恋,他仍然想知道自己过去十年的感情是否付诸流水。 「人,相处久了,一定会有感情。」郑心洁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尤其不愿伤害许达仁,「但我知道,那不是爱。我只是一直骗自己,你失去我,会活不下去。所以,一直没办法放手。」 「就算、就算,你知道那个长发妹?」 「我更担心,长发妹只是你的一时衝动,等你清醒,又会用『自杀』来逼我回头,我不想看到那样。」郑心洁终于能把内心的话清楚表达,她不再被情感纠缠,可以理性思考。 许达仁不敢相信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残酷,「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何必这样?我根本就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 「你就像我的家人,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郑心洁的眼泪随着话语流洩,这些话,全都是发自肺腑。 「我以为,以为你还没清醒,所以才会想要和我结婚。」 「我承认,结婚,是我衝动的决定。但你也同意啊,」郑心洁忍不住埋怨,「我以为,只要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管,和你结婚,所有的事,都会结束。」 「心洁,你好傻。我会同意结婚,是因为,十年前是我欠你,今天你要我做什么,都是我该还你的。」 「没有,没有。我们两个,没有谁欠谁。」看到许达仁如此自责,郑心洁反而有点不忍。 「我欠你太多了。」许达仁的话语渐低,和他的心情一样,低至谷底。 「你和我,只是不想把眼睛睁开,好好看清楚彼此的关係。」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却让二个人彼此纠缠了这么多年。想过去这十年,彼此都为对方着想,不忍戳破这个谎言,二人都沉默无语。 「那,我们还要结婚吗?」许达仁打破沉默。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郑心洁爽朗地笑了出来,她心中已无半点芥蒂。 「可以…不要吗?」许达仁还摸不准郑心洁的想法。 「你可以早点说吗?我等好久了。」郑心洁笑着回答,但眼里闪烁着泪光。 许达仁感激地望向郑心洁,伸手帮她抹去眼泪,才发现自己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对不起。」 郑心洁摇摇头,「你去找你的长发妹吧。」 「那你呢?」 「你妈妈常说命运自有安排,不是吗?」她相信,命运将她带到这里,是为了要让她遇见生命中的那个人,而且,那个人已经出现。 「我没事的。」郑心洁又补上一句,安慰惶惶不安的许达仁,「长发妹,也在花莲吗?」她大胆猜测,昨天的交车和今天的迟到,应该都是许达仁编造出来的谎言,许达仁实际上应该是和长发妹在一起。 「啊,她被绑架了!」许达仁被郑心洁提醒,才突然想起仍不知所踪的高希芳,「我请你的警察朋友,巴奈,请巴奈去救她了。」 巴奈?郑心洁这才理解刚才巴奈匆匆离去的原因。原来,巴奈也认识许达仁?这下轮郑心洁冒出一身冷汗,但也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起巴奈,为何不把话说清楚。 许达仁突然拿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紧张地说:「同学,请问…你们找到喜旺了?…很混乱?…没关係,我过来。」 许达仁掛掉电话,拉起郑心洁,对她说明:「他们找到长发妹了,确实是绑架。不过,现场好像很多警察,要攻坚。我不放心,我想去看看。」 「我也去。」郑心洁一把摘掉头纱,扔在地上,反正这婚纱是拍不成了,她不在乎要去哪里,只想赶紧逃离现场。 二人火速换掉婚纱与礼服,坐上许达仁刚才开来的车,一路开往水泥厂预定地。 才一下车,那热闹的景象,着实让二人吓了一跳。原本郑心洁以为这是水泥厂预定地,应该罕无人烟,她还担心入夜后的人身安全,没想到现场人潮汹涌,还搭建了一个临时舞台,欢乐的歌声透过喇叭强力放送,现场人群多数随之起舞,让这空旷的场地热闹非凡。 许达仁又和3q通了一次电话,在电话上,3q带领许达仁将眼神转向荒凉的丛林,告知他确切的地点后,许达仁便紧握郑心洁的手,带她穿越过重重人群,来到群眾后方丛林里的一栋废弃建筑物。 巴奈和3q正从建筑物内仓惶逃出,刚才在建筑物内部二人经歷了一场惊险行动,本来巴奈是让3q留守的,自己走在最前头。幸好3q的叛逆让3q及时出现,否则那位调查局的女探员,肯定以为巴奈也是绑匪的一员,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却看到郑心洁和许达仁手牵着手来到这里,巴奈瞪大了眼睛,显然受到一定程度的惊吓,而且不亚于刚才被人用枪指着头的惊险。 3q看到巴奈脸色遽变,回头一看,才知道巴奈为何如此惊讶,就连他也没想到小七姐会一同过来。 「他们自己要来的。」3q连忙解释,以免巴奈误会。 许达仁对巴奈和3q点点头,忙问道,「喜旺…」,更用手指了指建筑物内部,猜测高希芳应该就在里面。 「不要进去,警察在处理。」巴奈连忙阻止,里面不止有调查局探员,花莲分局的警员也在里面,人多手杂,他可不想再放人进去,以免忙中失误。 「你也是警察,为什么你不进去?」3q调侃巴奈。 「调查局的人以为我是阿义兄的小弟,差点就对我开枪了!我还是闪远一点。」巴奈回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还馀悸犹存。 巴奈又回復到双手抱胸的姿态,望着黑暗的建筑物内部,等着看好戏。儘管他知道小七是许达仁的女友,但他就是不想看到二人如此亲密,只好装模作样,假装观察建筑物内部的动静。 不久,建筑物内传来女子哭声和一群人的脚步声,应该是有结果了。许达仁紧张地捏紧郑心洁的手,郑心洁只好轻言安抚。 第一个出现在四人眼前的是小甜心,她被一名警察押着走了出来,后面陆续出现被押着的二名k九帮成员,还有其他便衣警察。 小甜心一看到等在门边的巴奈,气得瞪了巴奈一眼,看来是把所有的帐都算在了巴奈头上。没关係,巴奈并不介意,他还对小甜心做了个无辜的表情,表示非他所愿。 接着是丁大山和陈立委的小助理出现在门口,小助理一脸哭哭啼啼,丁大山紧跟在一旁好言劝慰,「宝贝,别哭啊…你帮了大忙…」 原来里头传来的女人哭声,是调查局探员的女友?巴奈惊讶地瞪大双眼,心里却暗自庆幸,哭的人不是喜旺,否则,许达仁是否会做出什么让小七伤心的事? 许达仁眼见绑走自己的人出现在此,不觉心头一惊,但无暇他顾,因为他接着就看到一名员警揹着已经昏倒的高希芳走出来,他本想一个箭步抢上前去,观察高希芳的伤势,却见今早绑架他的女子也跟在警察身后,只好噤声,先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