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荷叶糯米鸡，出发去森林
「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我去后面取点东西。」 冯先生卖了个关子，他走进了柜檯右边的那扇门。那是一扇白色的铁门，上面被擦的一尘不染，看它的位置，应该是类似于厨房的地方。 片刻后，他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黄色的符纸和一柱香。 他用摆在柜檯上的火柴点燃了手中的符纸，食指和中指夹住符纸在半空之中画了一个隐秘的符号，紧接着将符纸向空中拋去。 黄色的符纸迅速燃烧，符纸上用红色硃砂描绘的图文隐隐的在发光，散发出一缕白烟，在半空之中不断地盘旋、回转，直到符纸在空中燃尽。 当符纸燃尽的瞬间，半空中的那缕白烟短暂地分成了两股，又倏地重新匯聚成了一股，飞快的冲向叶子辰所在的位置。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白烟，叶子辰本能地想要扭头躲闪，却仿佛被什么力量定在了原处，被那道如同箭矢一般的白烟射入了左眼。 叶子辰一惊，脑中飞快闪过莫名的情绪，左手缓缓抚上完好无损的左眼。 「只有左眼么……真是奇怪。」冯先生嘴边低声的自言自语，随后对叶子辰说：「现在，闭上眼睛。」 叶子辰听话地闭上眼。 他点燃了那柱香，片刻之后，焚香的气味縈绕了整个房间。 冯先生下达指令：「睁开眼睛吧。」 「哇啊啊啊啊啊！」 甫一睁开眼，叶子辰被突如其来的画面吓得不轻，他惊叫一声，双腿不由自主地后退，却忘记了自己坐在椅子上，随后他就从椅子上面狼狈地摔了下来。 只见一张有西瓜那么大的大黑脸，铜铃般大的眼睛仔细地端详着自己。那张脸色黑如漆，尤其是长着一对牛的犄角，再加上他狰狞的五官，恐怖指数更是成倍增长。此时这个不明怪物正目露凶光，好像要随时要吃掉自己一样。 虽说是一张恐怖的黑牛脸，但面前的怪物却有着人类的身体，身材魁梧，身高已经超过了两米。 「人类，你怎么了？」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在他面前响起，像是野兽在低声嘶吼。叶子辰被这声音吓得又颤了一颤。 「……居然有会讲人话的野猪精，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叶子辰顾不得疼痛，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向后退着，显然被吓得不轻。 「人类，眼角膜在你身上没有用的话可以捐献给有需要的人，你见过长角的野猪吗？再说，有这么英俊的野猪精吗？」 牛头人身的妖怪指了指头上的角，气愤地回懟，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称作野、野野野猪精，简直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荒哞……你不要突然摆出那副吓死人的模样啊。」 冯先生以手扶额，很是无奈。这些妖怪几千岁了还是像小朋友一样不成熟，同时他对自己刚刚没有提醒叶子辰感到有些愧疚，这对他来说有些太突然了，难免会被吓到。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忘了你还是第一次看见我们。」荒哞略感歉意，这也不能怪叶子辰，毕竟妖怪是相对人类来说的不可思议的独特存在，常人是见不到的。 「没…没事，我也说了很失礼的话，不该称呼您为野猪精的，实在抱歉。」 叶子辰缓过神来，也对眼前被称为荒哞的妖怪道歉，但他依旧觉得面前妖怪的外形实在是有些恐怖。 冯先生微微笑着，把叶子辰从地上拉起来，向他介绍面前的这个妖怪。 刚刚吓到他的牛头人身妖怪名叫荒哞，由于平时没有接触过除冯先生以外的人类，所以此时对面前生面孔的人类感到很好奇。 「妖怪…么？」叶子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妖怪这个词，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她……应该也是妖怪吧。 简单的相互介绍后，叶子辰了解到除了自己和冯先生之外，屋子里此时还有三只妖怪，分别是享用着黄酒以及油炸花生米的牛头人身妖怪荒哞，戴着眼镜吃着奶酪烩饭的白鼠妖怪鼠徐，以及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喝着竹叶青酒的竹夜。 其中竹夜是最值得留意的存在，荒哞先生是牛头人身，鼠徐先生则是巨大的白色老鼠本体，而竹夜却完完全全是人形。 他身穿青衣，清澈深邃的眼中透着丝丝的寒霜，若不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刻板，倒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他的身后背着一把藤竹古剑，宛若古时候行走于竹林之中的孤高剑士一般。 与另外两个妖怪好奇的反应截然不同，他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面前的酒，对于这边发生的事情，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过。 叶子辰后来听说，竹夜向来都是这个样子，对谁都是沉默寡言的，不管对方是人是妖。传闻他是来自遥远地方的强大妖怪，只不过从来没听他对此传闻有过反应，真相便也不得而知。 叶子辰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里……是妖怪居住的地方么？」 「准确地说，是在人类城市中，为数不多的对妖怪开放的地方，并不是居住的地方。」 回答他的是白老鼠妖怪鼠徐，声音意外地沉稳好听。他漫不经心地说完，拿起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勺奶酪，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最后还是由冯先生加以解释，叶子辰这才听懂：「我这里，是一家对妖怪开放的酒馆。」 「酒馆？」叶子辰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酒馆是专门对妖怪开放的，这激发了他的好奇心。 冯先生接着说：「没错，虽然是酒馆，但也提供食物以及茶和果汁饮料，客人都是妖怪，所以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开业。」 听了这话，叶子辰好奇地又一次打量着酒馆里的环境。屋顶的吊灯发出略微昏黄的灯光，映照着酒馆不算宽敞的空间，柜檯左边的一排酒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一眼望去，琳琅满目。供客人用餐的桌子很是精美，上面还铺着乾净整洁的雕花桌布，虽然桌子不大，但并没有摆放得特别分散，想必应该是为了方便大家聚在一起聊天。 墙角处烟囱和壁炉的组合在如今的现代餐厅中几乎已经看不到了，叶子辰想象着入冬时暖融融的火光温暖着这里，在烟囱的一旁还有着摇篮一样的座椅，看起来酒馆里的时光真的很悠闲。 初见时这里似乎破破烂烂的，但屋内却是截然不同的温馨景象，没有华丽的装修，氛围却十足地温暖。 如果顾客是人类的话，想必会对这里很挑剔吧。 「好厉害，居然还有这种地方，看来我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叶子辰简单地看了一圈酒馆的布置后不禁夸讚道。他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在这里吃饭应该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吧。 荒哞喝下一口酒，享受地眯起眼睛：「多亏了妖怪监管协会这么多年的努力，我们才能有这么安逸的生活啊，否则就只能一直生活在森林里了。」 「妖怪监管协会？那是什么地方？」叶子辰连忙问道。 又是他没听过的词语，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是某种神秘组织，很厉害的样子。 冯先生接过话茬：「还是我来说吧。」 随后，叶子辰从妖怪们和冯先生的口中了解到了很多自己没有从那本书上了解过的事情。 「自古以来，人类与妖怪之间的战争似从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彻底停止过。战争陆陆续续地持续了数千年，生灵涂炭，遍地亡魂。 直到一百年之前，在人类魔法界顶尖的一位天师与妖界守护神明的共同努力下，人与妖双方才签订了一份停战协议以及互不伤害的条约。这才终于结束了千百年来的战争。 随即人类成立了妖怪监管协会，成员大多为会使用魔法的除妖师，负责处理一些不遵守协议而随意伤害人类的妖怪，也监管着想要对妖怪下手的人类。 在十七年前，妖怪首次被允许进入人类的城市，居住在晴杭市北部妖精森林中的妖怪也第一次得以进入这座城市。 妖怪监管协会每月都会给进入城市的妖怪们发放一定数额的补贴，帮助他们更好的融入这里。 妖怪们很喜欢多彩的人类世界，毕竟住在森林里是一件无比枯燥的事情，他们也对很多人类的东西感兴趣，比如漂亮的衣服，清甜的糖果，好吃的食物以及醇香的美酒。 当然了，只有被协会认定为「对人类不具有危险性」的妖怪才允许进入城市，也就是那些遵守条约没有攻击人类记录的妖怪。 于是专门为妖怪提供服务的店铺如雨后春笋般应运而生，比如这家小酒馆。 当然了，做这方面生意的人也都是拥有魔法血脉的人类，普通人是看不见妖怪的。 人类的『阳气』与妖怪的『妖气』不可避免地相互排斥，白天城市中高浓度的阳气会对弱小的妖怪造成伤害。所以这些店铺的营业时间大多选在人类活动频率最低的晚上。」 冯先生叙述完毕，这些差不多就是这家酒馆成立的时代背景。 叶子辰放松下来，不禁揶揄道：「原来如此，冯先生开这家店，不会是是因为相比起人类的钱，妖怪的钱要更好赚一些吧。」 冯先生靠在柜檯上，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这孩子看上去挺好的，没想到嘴巴略微有些毒啊，看来还没有忘记刚刚被吓到的事情。 「才没有这回事，」荒哞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抬头注视着叶子辰，「冯先生人很好的，这家酒馆也基本上不赚什么钱，常常靠我们从森林里带出食材才勉强可以开下去，冯先生是真的很喜欢大家。」 「荒哞……酒馆似乎还没有到那种快关门的地步吧。」' 冯先生制止了荒哞，这傢伙说话总是喜欢夸大其词，尤其是喝醉了之后更是喜欢胡说八道，让大家都很头疼。 荒哞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夸张了，于是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低下头继续喝酒。 「不过也多亏了冯先生的到来才让这里变得这么受欢迎，在冯先生来这里之前，这里也只是单纯喝酒的地方。」 带着眼镜的白老鼠妖怪鼠徐接过话茬，正是因为如此，让没有喝酒习惯的他也能时常来到这里用餐。 这番话也引起了荒哞的共鸣：「以冯先生的厨艺，就算去你们人类最好的酒店当厨师也是绰绰有余，他却屈才在这家小店当厨师为我们这些妖怪做菜，这可比住在隔壁那个名存实亡的现任酒馆老板强多了，那傢伙……」 「咳……好了好了，你们就不要再夸我了，夸得一点新意都没有。」冯先生轻咳一声，这些傢伙夸人的方式还是直来直去，一点都没变。 「原来冯先生不是酒馆老板啊……可这里除了客人之外只有冯先生一个人啊。」 叶子辰看向冯先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嗯，我只是在这里负责做菜的厨师，真正负责酿酒的酒馆老板在隔壁管理着咖啡馆，前任店主是我的好朋友。」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叶子辰点头应答，心想如果这家店只交给冯先生一个人打理的话，那还真是很辛苦的工作啊，尤其是在用餐高峰的时候。 「隔壁那位是撒手掌柜才对吧。」 荒哞抱怨着说了一句，似乎对「隔壁那位」怨念颇深。 「好了荒哞，不要这样讲啊，那孩子也很努力的。」 冯先生脸色有些不太好，似乎感到很无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转头看向了叶子辰，随即转移了话题：「对了，可以的话能和我们讲一下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吗？」 「嗯，可以。」接着叶子辰便对大家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包括失忆的情况以及收到的那个差点害死自己的神秘包裹，当然还有那个奇怪的梦。 「失忆了吗？这可真不幸。」鼠徐对他的遭遇感到很同情，「不管怎么说失去记忆这种事都是十分痛苦的。」 鼠徐握着手里的茶杯颇有感慨，世事无常，已经有了数千岁年纪的他见得太多了，尤其是人类的悲欢离合，所以他对叶子辰的遭遇很是同情。 「失忆，往復不断的同一个梦，带有远古诅咒神秘的包裹……嘖嘖，这情节都可以拍电影了。」 荒哞的见解似乎没有鼠徐那么深刻，不过他居然能联想到电影，这种脑回路也是很诡异。 对于叶子辰的遭遇，两个妖怪听的一头雾水，只凭藉这么几个破碎并且毫无关联的线索也实在想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思来想去也都是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包括冯先生，而那个叫做竹夜的妖怪似乎对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自顾自的喝着杯中的竹叶青酒。 说了这么多，刚刚被惊吓掩盖的飢饿感捲土重来，叶子辰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 「看起来你已经很饿了，想吃点什么？」 听到声音的冯先生顿时知道了他选择在这个时间段来到这里的原因。不过冷寒辰似乎没有提前告诉叶子辰这里有妖怪的事情，以至于他被吓得不轻。 叶子辰连忙说道：「那就真的多谢了，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现在的话，无论是什么东西叶子辰都吃得下吧，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酒馆刚推出的樱桃啤酒要来一罐吗，是昨天才到的新品噢。」 叶子辰摆手谢绝：「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咦？奇怪了，人类竟然不会喝酒，真是少见呢，酒这东西不是你们人类发明的么。」 荒哞咕咚的灌下了一大口黄酒，看起来这个新来的人类似乎有些不合群。 「也不尽然，虽说酒是人类发明的，但也不代表每个人类都喜欢喝酒。只不过是人类的酒种类繁多，口味也相对来说好一些，所以要更受欢迎一些。而妖怪酿酒大都比较粗糙，除非有极品的原料。不过，那种东西谁又会拿来酿酒呢。」 鼠徐一副博学多才的样子，戴着眼镜侃侃而谈。 「帐就记在冷寒辰那傢伙的头上了，反正他也总是来我这里蹭吃蹭喝。」 「那实在是太棒了。」听到这里，叶子辰差点笑出来，冷寒辰那傢伙害得自己差点被妖怪吓死，这笔帐算在他头上也是应该的，这是他今天唯一的开心事。 说完冯先生递给他一个礼貌的微笑，转身走向厨房去准备食物了。 今天真的是彻底颠覆了叶子辰的世界观，戴眼镜的老鼠，牛头人身的怪物，还有现在已经能看见妖怪的自己的左眼。虽然冷寒辰之前和自己说过有关于妖怪的事情，但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些生物还是会很震惊。小店里仅剩的正常人也就只有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男人和店主冯先生了吧。 走进厨房后不久，冯先生便再度走出来，看起来准备这份食物并没有用很久的时间，或者是早已准备好的半成品，吃的时候加热一下就可以了。 冯先生给叶子辰准备的，是一个用绿色叶子包裹着的奇怪东西，介于球体和正方体之间的存在，看叶子的大小程度应该是荷叶。 这个奇怪的东西安静的躺在白色的盘子里，搭配着一份甜橙汁被冯先生端了上来。 「这个莫非是……荷叶糯米鸡！」 思索片刻的叶子辰一下子说出了这道菜的名字，不过他并没有吃过真正的糯米鸡，只是在电视上看过。 「说对了，这是今天森林里妖怪们为了准备办聚会而交给我的订单，由于原料准备太多了的缘故，我很是头痛，所以拜託你帮忙消化一份。」 「那我就不客气了！」 向冯先生道谢之后的叶子辰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包裹在米饭外面的荷叶，顿时整个屋子香气四溢。 荷叶里包裹的是一个白色的米团，白茫茫的一片，就像冬日里被白雪皑皑所笼罩的世界一般。隐藏在荷叶之下的糯米重见天日，颇有些拨开云雾现光明的意味。 叶子辰带着满满的激动和好奇用勺子挖开了白色的米团。 当勺子打开外层糯米时，内部积蓄已久的水蒸气顿时在这一刻喷涌而出，这是包裹着荷叶的糯米在蒸笼中经歷着火焰捶打所积攒的力量，能直观体会到这一点的便是叶子辰的面部肌肤。 在体验过水蒸气洗礼之后，一股浓郁的香气紧接而来，混合着鸡肉与香菇的山河之味，还有更为清爽的海洋气息，再与雪白香软的糯米融合在一起，使得这餐餚的香味如同交响乐一样的辉煌壮阔。 他迫不及待地将一勺热气腾腾的糯米混合着鸡肉放进嘴里。 「这……这味道……」 叶子辰一脸惊讶地说道，他用嘴巴仔细地感受着颗粒分明的米饭和其他的各色食材，沾染上荷叶香气的糯米与各色食材均匀地混合在一起，作为整道菜灵魂的鸡肉香喷喷的口感嫩滑自然不必多说，香菇的弹性依旧能够保存良好，偶尔吃到的乾贝等海鲜更是作为惊喜而存在着。各色食材之间无论从味道还是口感都相差甚远，但组合在一起味道却出奇地和谐有致。 虽然只是食材很一般的料理，做法也不难，但组合起来味道却出乎意料的奇妙。 他再次吃了一勺搭配着鸡肉的糯米，这次他仔细的品味着构成糯米鸡每一种食材，似乎想将其中的秘密尽数发掘出来。 「奇怪，这明明只是很普通的食材，没想到组合到一起居然这么美味，如果交给自己来烹飪的话，味道应该会差远了。」 「怎么了？我做的食物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冯先生看叶子辰的表情满是疑虑，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请问如何才能把食物做到这种程度呢，我花了很多的时间研究各国料理的做法，但还是无法与您的荷叶糯米鸡相提并论。」 「这样啊，其实我的厨艺并不怎么高明，烹飪技巧也很简单。」 「那做出来的东西怎么会这么好吃啊……」说到最后，叶子辰的底气有些不足，上来就问人家的配方，这显得不是很礼貌。 冯先生微笑着说道：「要不要试着和食材成为朋友，倾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你是指，和食材沟通？」 「是的，可以这么理解。」 「这样啊……受教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虽然叶子辰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看起来冯先生还真是个很有趣的人，即使说的话很奇怪。 「要倾听食物都对你说了什么啊。」 冯先生再一次感慨道，这一遍他似乎是在对自己说的。 他好像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倾听食物说的话，有趣。」 叶子辰品味着冯先生这句话，嘴角愉悦地勾起，随即开始低头享受起今天迟到了太久的晚餐。 十分鐘之后，飢肠轆轆的叶子辰终于吃光了摆在面前的荷叶糯米鸡。 「多谢款待。」叶子辰抽出纸巾仔细擦去残留在嘴边的酱汁，很是回味。 「看起来，烹飪料理的人真的是用心了呢。」 经歷了三十分鐘一同用餐的时光，叶子辰感觉到妖怪们对自己的敌意减轻了一些，虽然荒哞先生对自己不会喝酒这件事情还是颇有微词，但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已经温柔很多了。 「荷叶糯米鸡真是好东西，就如同人类一般。」 叶子辰感叹道，能吃道冯先生做的食物，看来这里的妖怪们真的很幸福。 「人类？你们人类哪有糯米鸡好吃啊。」荒哞又没心没肺的提起了吃人的话题，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还是觉得毛骨悚然，毕竟是从外形可怖的荒哞嘴里说出来的话。 「拜託，这只是一个比喻。」叶子辰撇撇嘴。 「我之所以说糯米鸡和人类很像，是因为糯米鸡外面的荷叶就像是一层人类保护自己的冰冷面具，白色的糯米外衣也一样，只是面对陌生人千篇一律的假象罢了。而人们真正的内心世界却像最内层的各种食材一样，无比复杂，对应着每个人独一无二、旁人无法感同身受的情绪。」 「也可以理解成，外表看起来普通的人，内心也许会藏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等情绪。」 「唔……你们人类太复杂了，人类就是一群麻烦的生物。」 荒哞感觉对方就是在讲天书，在他看来，人类和糯米鸡一点相同的地方都没有嘛。 「果然还是一点都听不懂么，看来以后和妖怪聊天的时候还是不要说的这么复杂了。」 叶子辰不再纠结于上一个话题，转而与这里的妖怪们聊了一些轻松而简单的话题，时间也过的很快。 唯一让叶子辰在意的是坐在角落里依旧一言不发，独自的品着酒的竹夜。 冯先生忙完厨房的工作，拿着毛巾边擦手边走出来，看到叶子辰已经吃光了自己为他准备的料理，不禁笑了笑，问道：「吃的还满意吗？」 「真的很好吃，难以用言语形容，我能感觉到你对料理的热爱。」叶子辰眼睛亮闪闪的，打心底里讚美冯先生的厨艺，也对这家酒馆產生了浓厚的兴趣。 「多谢夸奖，不过说的有些夸张了，这只是很普通的料理而已。」冯先生笑着回道。 「对了，可以麻烦大家一件事么？」叶子辰突然想到了一件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之前光顾着讲故事，关键的银簪还没有拿出来。 「既然认识了那就是朋友了，你儘管说。」荒哞伸过手来拍拍叶子辰的肩膀，随性地笑着。 「请大家帮我看一下这个——这就是我刚才说过的，在我梦里那个大姐姐借给我的银簪。」 他拿出那支刻有寒白色梅花的银簪，问在场是否有谁认得这支银簪。 「没见过，应该不是这片妖精森林里的东西。」鼠徐和荒哞摇了摇头，都表示自己不知道，坐在角落处的竹夜则是一言不发，但他的目光少见地落到了这支簪子上。 「这支银簪上有着妖怪魔法的气息，或许是妖怪炼製的武器，但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我也说不好。」冯先生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没见过。」 这是竹夜给叶子辰的答覆，也是自从始至终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只是看了一眼就扭过头继续喝酒，看来他应该是真的没见过。 「意料之中呢，哪会有这么轻松就能找到她呢。」叶子辰点点头，并不觉得太沮丧。 「对了小叶，可以说说发生那件事之后，你自身的情况有什么变化吗？或许能从细节处找到一些线索。」 叶子辰详细地叙述了最近身体上所出现的变化。冯先生沉吟许久，给出了他的解释。 左眼时常会感到刺痛，结合疼痛发作时周围的情况，可能是因为附近妖怪的出现，使左眼作出感应。刺痛感越强，说明妖怪越强大、数量越多。这是在他感染黑魔法之后才出现的现象，用冯先生的话来说，黑魔法侵入体内，激活了他体内的魔法，正因为他本身体内有着魔法元素，所以才能与诅咒相抗衡，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他早就灰飞烟灭了。 这一番解释，让叶子辰茅塞顿开。 所以刺痛感是在提醒他，附近有妖怪！ 「原来是这样。」叶子辰心里不禁浮起一丝敬佩，看来这个冯先生不仅做菜厉害，对魔法也是有一定的研究。 「但是，」冯先生话锋一转，眼里划过促狭的笑意，「像你这样只有一只眼睛能看到妖怪的奇葩，我还是第一次见。」 「是么……」叶子辰哭笑不得，「那冯先生，请问您有什么解决方法么？」 「很抱歉，虽然我对魔法略有研究，但是你体内究竟存在着什么，我也不清楚，所以帮不上你什么忙。我能做的，也就只有上面所说的那番分析了。或许有一天你会遇到远古时代的妖怪，而对方又恰好懂得破解之法，毕竟魔法这东西还是有一定相通性的。」 「但你无论如何也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即使破解诅咒的可能微乎其微。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值得我们珍惜。至少余下这三年的光阴，不要留下遗憾。」 叶子辰笑着点头：「放心吧，我会的。」 随后冯先生告诉叶子辰，他现在所能看到妖怪只是因为自己的法术临时激活了他左眼的异能，但是天一亮他又会回到看不见妖怪的状态。 「想要永久能看见妖怪，就得在月圆之夜，喝下位于妖精森林深处月冷泉的泉水才行。此外，月冷泉有凈化的能力，或许可以帮你恢復身体。」 「月冷泉么……我会去的。」叶子辰一口答应了下来。虽然他连月冷泉在什么位置都不清楚，并且对那些住在森林里的妖怪很是畏惧，但对一个全新世界的好奇心，显然是可以超越恐惧的。 虽然不清楚位置，但月冷泉这个地名叶子辰倒是听说过。 就在刚刚吃饭的时候，妖怪们说过，他们所居住的森林名叫妖精森林，位于晴杭市的北方。而在妖精森林里有两处圣地，一个是守护神明所居住的月冷泉，据说是世界上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另一个则是封魔之井，那里是传说中远古神明封印恶魔的地方。 冯先生双手环于胸前，看了一眼墙上的鐘錶：「既然吃过饭了就儘快上路吧，一会就该到这里的营业高峰期，如果突然出现陌生的人类，吓到了其他客人，那样会很麻烦。」 叶子辰尷尬地笑了笑，暗自腹诽：这逐客令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啊……还有那个「吃过饭就儘快上路吧」，怎么听都像是在说断头饭一样。 「最好还是不要错过今晚的月圆之夜。」 冯先生再次提醒道，月圆之夜一旦错过了可是要等很久的。 「月圆之夜么，可今晚别说月圆，就连月亮都没有啊。」 叶子辰记得他来酒馆的时候，根本没有月亮啊。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笼罩在夜空的阴霾已经散去，留下的，只有明月清风。」 「哇~真的是誒。」叶子辰打开门一看，乌云散去，明月高悬，冯先生所言不差。 「竹夜先生，可以拜託您把这个孩子送到月冷泉吗？马上就要到酒馆营业的高峰期了，我走不开，让这孩子独自进入妖精森林也不安全。」 在场的妖怪里，只有竹夜有资格进入月冷泉。 「让人类进入月冷泉？那里可是妖精森林的守护神明居住的地方，是森林里的圣地。」竹夜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淡漠的语气如同浸了冰水一般。 「让他去那里正是因为有神明守护的关係。竹夜先生您放心吧，这孩子是我的朋友，不会做出危害森林的事情。」冯先生平和的目光注视着竹夜。 他又转过身叮嘱叶子辰：「到了月冷泉切记保持安静，不可打扰居住在那里的神明。」 「但我还是不想和人类扯上关係。」 竹夜抿紧唇，再三拒绝，不想给面前的人类少年带路。 「就当是帮我一次。正好伊雪拜託我做了胡萝卜料理，我正发愁没有时间送外卖便当呢。」 冯先生从厨房里拿出包装好的便当，隐隐散发出蜂蜜的香甜气息，想来应该是甜味的料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破例一次吧。」竹夜叹了口气，站起身，调整了一下背后佩剑的角度。 「跟上来吧，人类。先说好，我只负责带路，如果你跟不上我，或是随便乱跑，被森林里的妖怪吃了，我概不负责。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竹夜说完这句话，便径直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森林是妖怪们生活的地方，一路上要多加小心。不过和竹夜走在一起，就算是最凶恶的妖怪也不敢对你下手的。」 冯先生将手中的外卖便当递给叶子辰，目送他们离开。 他打开了窗户，在晚风的吹拂下注视着远方的天际，那里是群山的轮廓。 接下来，就要到是酒馆最忙的时候了。 「今天迎来的，又会是哪个飢肠轆轆的小妖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