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打不起球看不起戏

    黄大的这句话表述是特别的准确。赌戏的泛滥,这的确是临城县、云县和许县这三座县城中逐渐兴起的新问题，而归根结底，在谢向上的观察中,赌戏的泛滥是为娱乐的匮乏，而娱乐的匮乏,又是为市面上赚钱而又没有家累的年轻越来越多了,这是从前数十年来，在民间几乎从未有过的一种现象。

    “从前管是农户家也好，或是城里的百姓也好,其实都是没有空闲可言的，没有空——一年到头总是找工做才勉强糊口，手停口停,寻到的工是没有歇假的；没有闲——没有闲钱，所有的钱还够吃饱穿暖的,压根就没有闲钱去玩。”

    和陆大红的提纲挈领相比,谢向上喜欢观察百姓的生活,而且他总结起来也相当的生动,便如说书一样有趣。而他所说的结论也是所有都赞成的——在买活军成势以前,百姓们并需太多的娱乐,为他们既没有钱也没有时间。

    “农户家的孩子,五六岁起便帮着家里做事，哪怕是家里有些余钱，送他去私塾认几个字的,那也是一早便去读书,过了晌午放学回来，便在家里看顾弟弟妹妹，帮着收拾家里,打扫庭院、喂鸡喂鸭……”

    在这个年代，维持自身的正常生活——哪怕丝毫也追逐享受，甚至讲干净，仅仅是做到有衣穿、有饭吃、有水喝、有床睡，这都是简单的，市面上的衣料贵，农家多数是自纺布，那么『妇』便摘棉、絮棉、纺线、织布，这是一项大的工程，但非做可，倘若做，便和虎山的农户一样，只花了贵价买布，那么一年种地的残余就没有多少了。

    若用的是棉布，是这样的，但棉花贵且麻烦，农家还纺麻布，那么在种粮食、沤肥这些农活，男还割麻、沤麻，除此以，他挑水、劈柴、修房，这都是在种地的重体力活的家务活，而则一样是时间管理大师，她们除了夏收秋收平时多下地做重活，但她喂养家畜，挥舞着棒槌捶洗衣物，找出时间纺纱织布、缝缝补补，烧火做饭——这也是技术活，柴火灶的火候好掌控，生火也地制宜。

    多都觉农户是愚笨的，除了种地什么都会，变通、冥顽灵，甚至和看待傻子一样看待他们，这完是基于对农村生活的无，真正的傻子在这个世道是活下来的，甚至稍微懒惰一些的在农村都会被无情地淘汰，为种地毕竟是只卖力气就成功的手艺，一个养活自己的农户非但愚笨，而且还相当的聪明，这说明他至少有掌握这些耕种技巧的力，而这实在也是一门学问。

    但说在的表现，那确是如此，光是生活本身，就有占据了大量时间的劳作，忙了一天，吃又好，闲下来实在是没有余力去娱乐什么，只想着早些休息，而唯一的娱乐，对于年轻的男『性』来说那便是娶了媳『妇』后的那点子事，而对于年老的男『性』以及许多『性』来说，那便是活着的一种庆幸了。

    若说在这些，再去学一些别的什么，去了解一些什么，那他们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量了，吃下去的东西便只够做这些活儿，再多一些都是没有的。即便如此，这也是本地日子过错的家了，至少可养活了一两个子，而且至于在冬日默默地饿死。

    自古以来，农户的生活就是这样，随时都踩在家破亡的边边上，一个苛刻的上官，两三年反常的小气候，都可让他们家破亡。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群是没有资格也没有余力讲娱乐的，理所当，他们懂娱乐，一年到头看一次社戏便已错了，那是在他们难够放松下来庆祝的光景里，一年、两年一次，至于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也会养成什么好的习惯。至于马吊，这完是属于农户的娱乐，他们几乎都会打，这完是属于上中层市民的娱乐，农户连想都会去想。

    而下层市民们，他们的生活也是难有空闲的，虽少了农活，但家里往往都设做工，论男丁眷也是都闲下来的，眷们除了纺纱织布，还做绣活，为他们的收入虽和农户们相比略高一些，但城里什么都买，生活成本也高，积蓄依微薄，未的将来促他们多做一些，来为变故做打算。在他们心中，娱乐是偶去茶馆听听书，若有些江湖卖艺的来到城里，那便是轰动城的大新闻了，许多都会去看热闹，并且津津有味地流传许久。而倘若家里有个识字的长上，会偶念一些劝谕向善的话本给她们听，那对眷来说便是难的娱乐。

    三姑六婆所以受到欢迎，便是这个缘故，她们肚子里都是有故事的，而论男们对她们怎么的屑，眷们反正自己是编出来的，而且她们也会为受了训斥就想听故事。

    在一些识字率低的地区，娱乐大约就是这样了，一个月有一次便算是错，比一些中年夫妻的那些事还少——识字率高些的地区，那就是江道中部了，诸暨那一带，诉讼风极盛，连贩夫走卒都是识字的，还兼可熟读大诰，那么这样的地区，话本就卖多一些，识字的男们多了一项活动，那便是看话本。过总的说来，话本在占据了绝大多数口的下层民中还是相当的少见，为哪怕识字了也未必有闲钱去买，和衣服一样，书也是贵的。

    在买活军以的地方，娱乐太会成为一种显着的需求，但买活军的地盘里，生活变和往常，需求也就和往常了。第一个，买活军的民众吃比以前好，而且比以前好多多，在买活军治下，地主的日子好过，他们占有的田地去到了农户们手里，再收走粮食。这部分财富被分配到农户头上，转眼间就化成了食物被他们吃了下去，他们摄取的热量多了，营养丰富了，脑子就比前活动了起来。在完成了一天的劳作和家务、学习后，他们至于马上就睡觉，有了多余的精力需打发，又还想学习……换句话说，那就是他们开始拥有一种奢侈的情绪——无聊了。

    第个，他们现在大多都识字——即便许多只熟读拼音，但这也就有了阅读和记叙的基础，再加上现在买活军卖的本子和炭笔，比起收入来说是算贵的，也就是说，现在的农户有了记载文字的力，而只有经历的都会发觉，这对于锻炼记忆力是有极大帮助的。他们在农活上的心有了记载，学也比从前快了，记忆力比前也加的好，脑力也比以前旺盛了。那每年就几出的社戏，以往是看了一遍，等到来年忘了，今年便觉看了开始记后头，快乐便少了几分，社戏已经足以满足他们了。

    论是城里还是村里，现在较流行的是看皇榜——甚至还有些脑子灵活的识字书生，会誊抄皇榜上的小笑话、小故事，售卖手抄本，而且居还有市场，凡是出城去走商的家都喜欢带上一本，闲着多看看，就当是认字了。

    但仅仅是看皇榜也并足够，多余的精力，多余的钱财，以及为钱财多余了，蜡烛便宜了，此在晚上睡前多买出来的时间，让赌戏见缝『插』针地在农村中发展了起来。这个现象迅速地被识字班的老师发觉，并且往上汇报，引起了买活军高层的重视。

    历朝历代，赌戏一向是屡禁止，便是为其的确有存在的基础，它带来的刺激以及可的收益，是让上瘾的，而它的危害当也显而易见。抓赌这件事被交代给了谢向上，而他也此头疼已——这种事无以严刑峻处置，为难以取证，而且难抓现行，他倒是想把搜到赌具的村子合村投入彬山做苦役，但显会有支持他。

    “而且这该如何去分辨呢？如今流行的也是什么马吊，查抄马吊牌。甚至哪怕只是几片树叶，放在地上几个比着扇树叶，看谁先翻面，这也赌，又或是打水漂，彼此也赌起来。而且赌戏的风气在偏远村里也是有的，光我们过去就走上一天，这去抓就难了。”谢向上烦恼，接连说，“难怪老一辈都喜欢早点给小辈娶亲，娶亲生子以后钱有管了，有地儿花了，时间又够用了，也就想着这些玩乐的事了。”

    “这还是为村里没了大户，也就没了乡贤，也没了村霸的缘故——从前村子里倒太有这些事，族老们只太糊涂都还是会管一管的。”

    这种赌戏的流行可以看成是宗族势力被瓦解的后遗症，凡事都是如此，有利有弊，当宗族被边缘化，被瓦解，而基层的力量又确系有限时，便会有新的问题浮现。这种问题在从前的村里是真没有的，为有余钱去赌，有智力去赌的家非常的少。

    锦衣卫什么差都办过，倒是真没抓过赌，这在敏朝的社会里并是一种公的违，连锦衣卫上层自己都普遍打马吊，那还谈上去抓别么？黄大沉『吟』片刻，说道，“这种事一向是双管齐下的，一边禁绝，重判几个，大肆宣扬，引发众的畏惧，另一面则是供给多老少咸宜的娱乐，若寓教于乐那就再好也过了。六姐可有说过什么吗？”

    “此事还未上会，六姐以前是偶有说可以发展体育运动——什么足球、篮球类的，但咱们这白天是上学就是做活，也做家务，聚赌多是晚间，此在我们看来帮助也会大。”

    是这个理会错，黄大道，“是了，六姐还是仙界的想，在他们那里，晚上定到处都是有光的，便可以『操』练筋骨。”

    而在敏朝这里，想在晚间照亮一座可以容纳许多进行‘体育运动’的场地，那多是一年一度的壮举，耗费是非常奢侈的。如若对照明的求低了，那么就容易受伤，而且还有一点是谢六姐一开始或许没有想到的，那就是们干了一天的体力活，会再想运动，反而想对脑力有一定的调剂。由此可见六姐原本的世界中，体力活一定像是如今这般普遍，至少有许多都是完脱离了体力活，从事着吏目一般的营生——为六姐管理吏目是非常有心的。

    黄大对谢六姐所来异界的想象自也会说出口，他又想了一会，还是回到话题中来，“茶馆说书，也吸引一批。在村里虽没茶馆，但也可以培养一些口齿灵便的年轻，半读半说，一村三十户家，哪怕一户一晚上给一文钱呢，也有三十文了。这就扩建社树周边的场地——若分出男，会会好？”

    晚上一定是黑的，什么灯也将周围都照亮，若在黑暗中男聚集在一起，就容易惹出事端来，多天黑，根本说清理。多『妇』为了避免被臊皮便会去社树边上听说书，又有了些钱，这就有了赌戏的空间。众都赞成道，“最好是开两个场子，各说各的——这也方便倡导。那又请六姐拿出一些故事来了。”

    “我离去时所带的话本子，是六姐特赠的，你们看过没有？我瞧着效果就相当的错。”

    出乎意料的是，这几本小说陆大红和谢向上居都没有看过，他们虽道，但却没有观看，为“纸张和油墨储量都多，基本都在印教材，而且现在开了印刷厂，教材也拿本地的机器去印了，六姐说这种话本的文字信息量小，提供的作用也高，当书还是书的时候，印刷它都是对资源的浪费，只在边际成本趋近于零的时候才流行——也就是说，只有文字需纸张作为载体的时候才流行。”

    文字以纸张为载体，以什么为载体？黄太太完『迷』糊了，黄大却仿佛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才说，“如此，那就只有在纸张成本低的时候再刊发长篇小说，书的价格下来，现在便是印发了，也难造成流行，这种书的确没有太多收藏的价值，百姓们买回家也划算的——但若就此束高阁，实在也是可惜，以我所见，若说有什么东西的魅力在男子中胜过赌戏，恐怕也就是这种……”

    他回忆着谢六姐的称呼，“也就是这种爽文了。”

    “爽文？”

    陆大红、谢向上琢磨着这个词，黄太太看过几本，倒觉这个爽字实在是道破了这种话本的精髓。连九千岁和皇帝都征服，料来征服农户也是成问题的。而且若是在民间养成了广泛阅读的习惯，对于教化自是有好处，的确可轻易放弃。

    “我倒是有个想。”她由就第一个开了口，“既好零卖给个，那么——为何租呢？”

    租？

    自古以来，书都是被敬重的东西，租房的有，租牛的有，连租妻都的确是有的，但为何没有租书的呢？这似乎是颇值思量的——但论如何，结合买活军时下的情况，这个点子却又是那样的恰可，一下便打开了大家的思路：的确，认字的多了，而书依旧是贵的，那么闲书为何便租呢？

    当，细则仍有许多需完善，但黄大已望着妻子笑了开来，而陆大红和谢向上也由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暗暗地点了点头，道两都有了一样的认识：这个来的娘，就身份而言是重的，而幸运的是，如今从各方面看来，都有发展与培养的价值。

    。御井烹香的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