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伶歌手

    “La?gloire?a?son?temple?sur?des?rocs?escarpés?et?dangereux.”

    （荣耀在陡峭和危险的岩石上有它的宫殿。）

    德莱忒重复着演员的唱词，看着领主将手背后身旁与里纳尔多对话，侯爵拿着一个紫母贝纯铜歌剧望远镜，他拧动调试着转盘使其对焦，好看清舞台上精彩的演出。

    随后领主的女儿阿尔米莱娜登场，她深切地呼喊着即将奔赴战场的情人里纳尔多，抓着他的肩膀，告诉他任何拖延都将成为他们的爱之阻碍，她的歌声越发高昂响亮，骑士也就愈发深受鼓舞，骑上推来一只用铁丝、转轮打造出框架的马匹道具，将旗帜铺在马鞍上，同她深情对视，用歌声回应她的爱意。

    扮演阿尔米莱娜的歌手兼具非凡音质与唱腔技巧，这让众人忍不住惊叹，但德莱忒却听见侯爵皱起眉头，发出不悦的嘟囔，她看向他。

    “这也是个阉伶。”他简明扼要地说。

    “阉伶？”

    “我周游意大利的时候，在佛罗伦萨的演艺厅也见过这些不阴不阳的人。他们挑选嗓音甜美清澈的男童，随后对其进行阉割手术，来保持他们优美的嗓音。”

    德莱忒对他的意大利之行很感兴趣，他提到了威尼斯，“我在狂欢节的时候去了威尼斯，和总督成为了朋友。穿戴面具和华丽服饰的民众在街道上游行，就像是在出演什么话剧。那儿的室内音乐和戏剧演出也不错。不过我对教皇国没什么兴趣。”

    他说以后有机会可以再与她分享一些趣事，便把望远镜递给她。她接过，通过打磨的圆润的镜片，看到饰演阿尔米莱娜的阉伶歌手退场，而里纳尔多领着马匹正在召集其他士兵。【1】

    “但他们的歌声确实很好听。”德莱忒说。

    “也许吧，但是请允许我对此表示反感。”【2】

    随后萨弗尔侯爵同她谈论起阉伶歌手：“罗马率先将他们安排在舞台上。”他提到教宗克雷芒八世将阉伶引入教皇合唱团并引用圣经美其名曰道“：妇女在会中要闭口不言，像在圣徒的众教会一样，因为不准她们说话。她们总要顺服，正如律法所说的。【3】”随后英诺森十一世禁止女性在其领土内的剧场舞台表演，这便催生出了阉伶。

    因为需要高音男童在天主教办弥撒的时候唱诵圣歌，他们寻觅那些嗓音洪亮清澈的男童，用成为阉伶后可以获得名利与富贵为由来说服他们的双亲，在私下偷偷对他们实行残忍的阉割手术，将他们泡在热水里，喝下掺鸦片的药水，然后阉割，达到保持天籁之声的目的，但成功者不及一成，多的是孩童因为失血和感染死去，而且阉割手术并不能确保男童一定会成为一名杰出的阉伶歌手。

    舞台的布景吊杆与灯光吊杆在此刻变换，耶路撒冷的守城指挥官阿尔冈特从暗处现身，用雄厚低沉的嗓音唱起咏叹调Sibillar  gli  angui  d'Aletto【4】，阿莱克托之蛇在嘶鸣，贪婪的斯库拉咆哮如狂。而里纳尔多同其他士兵一起将他包围，此处采用象征凯旋的巴洛克旋律来反衬守城陷入困局前往十字军阵营要求停战的阿尔冈特。

    多么有趣。

    “可是，摩西不是也曾说‘凡外肾受伤的，或被阉割的，不可入耶和华的会。’吗？”【5】德莱忒听出萨弗尔侯爵对教会的虚伪同样嗤之以鼻，便提出了质疑，她同妹妹一样熟悉圣经，但德塔西娅是出于信仰，而她抱以戏谑。

    “克莱蒙八世允许为了赞美上帝的荣光而阉割的行为，再者，自有大把的人会去为教会的荣光做辩护。他们会说，‘嗓音是比性能力更为珍贵的一种才能，因为人类正是凭借语言与理智才有别于动物。因此必须时为改进嗓音而抑制性能力绝不是渎神的做法。’”【6】

    萨弗尔侯爵和她交谈时有意降低声音，这样坐在前方欣赏歌剧的德塔西娅便失去了参与这场讨论的机会，她正注视着阿尔冈特，戈尔弗雷德用一首咏叹调【7】拒绝了他的请求。

    “Viens,  o  bien-aimée  !  “

    “来吧，心爱的人！”

    “Viens  m’apaiser  d'un  regard  solateur.”

    “来吧，用安慰的眼神来抚慰我。”

    走投无路的阿尔冈特跪伏在地，他在逐渐黑暗下去的舞台上呼喊，从地上捧起黑羽，一边咏叹一边将它们散出去。随后舞台幕布上映出一个魔女可怖的身影，旋律逐渐急促阴沉，他的恋人、大马士革的妖女阿尔米达回应了他的请求。

    舞台右后方专供巨型道具出场的象门豁然敞开，魔女乘坐着喷吐烟雾的巨龙，在电闪雷鸣中高歌着出场。她身穿黑色铠甲，指甲狭长尖锐，巨龙在她的歌声中缓慢移动着巨大的爪向前行进。而后她登下龙车，与阿尔冈特相拥。

    “.....但这么做既破坏了天性，也给本就不守法的臣民的放荡情欲提供一些面容美丽、无髭无须的玩物罢了。”侯爵继续道。

    “是的，他们的行为有悖人情，更不合习俗。”他又重复了一句，然后将自己从这种不满中脱离出来，“无妨，就让我们代塔索来欣赏这出歌剧。”【8】

    【1】萨弗尔侯爵去意大利旅游以及不喜欢阉伶这几点和萨德侯爵一样，萨德侯爵在《意大利游记》中提到“总之，我是第一次听到这类怪物唱歌，我甚为反感。”

    【2】亨德尔当年上演该剧时，一般起码启用三位阉人歌手，分别充当剧中的里纳尔多、尤斯塔基奥和基督徒魔法师。现代大多由假声男高音或女中音出演。此处阿尔米莱娜也选用阉伶歌手，阿尔米达则为女高音，此处致敬《绝代妖姬》（Farinelli:  Il  castrato）里17世纪着名阉伶歌手法里内利演唱“让我痛哭吧”的经典片段。

    【3】新约《哥林多前书》14:34，使徒保罗的话，此处“她们总要屈服”的律法指旧约，创3:16，在那之后演变成了“妇女应在教堂中保持缄默”的规定。

    【4】Rinaldo,  Atto  I,  Se  Sa3:  Sibillar  gli  angui  d  'Aletto，后两句为歌词中的意象。

    【5】旧约《申命记》23:1

    【6】据说是本笃会/本尼狄克派（Ordo  Sancti  Bei）的着名学者罗伯特·塞露斯所说

    【7】Rinaldo,  HWV  7a:  Atto  Primo,  Sa  3:  Aria  No,  no,  che  quest'alma  (Goffredo)

    【8】歌剧里纳尔多改编自塔索（Tasso)的长诗耶路撒冷的解放  (La  Gerusalemme  Liberata，Jerusalem  Delivered)，前一句话也引自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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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写点涩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