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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 第741节

    “学生明白了。”

    “三哥,苏小先生来了。”

    李四突然出现在门前。

    “你们先看着。”

    来到湖边的小亭内。

    “你们皇庭的买卖不错啊!”

    苏辙见到张斐,不免打趣道。

    张斐反问道:“你们检察院难道比较清闲吗?”

    苏辙道:“倒也不清闲,有许多人上我们检察院告状,但没有达到我们检察院的起诉标准,故而我让他们直接上皇庭来告。”

    “原来你们是帮凶啊!”张斐呵呵道。

    “我们是帮凶,但你可是元凶。”苏辙微微笑道。

    张斐一愣,旋即哈哈笑了起来。

    这规矩就是张斐定的,检察院只负责刑事案件,以及特殊的民事案件。

    一番调侃后,苏辙又道:“我今日过来,还是为了军饷一事。我们发现一些禁军士兵,浑水摸鱼,他们天天在军营里面混吃混喝,如今还跑来告状,追讨军饷。”

    张斐文道:“可有证据?”

    苏辙道:“我们只掌握了一两个士兵的证据,但是由于这人数太多,我们检察院也难以每个都调查清楚。可一想到我帮军营里面那些害群之马,向国家讨要军饷,我就感到很是不舒服。在这方面,你是高手,我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张斐沉吟半响,道:“混吃混喝,检察院也只能以证据不足,不予理会,而不能反过来起诉他们,这不合规矩。”

    苏辙道:“就算合规矩,我们也查不到太多,肯定会有大量的漏网之鱼。”

    张斐点点头道:“如果抛开政治斗争不说,单说此案,这本应是转运司来进行辩诉时,一个很有利的条件,可惜转运司之前在鼓励那些士兵来告状。”

    “是呀!这对转运司有利,他们是可以少支付赔偿。”

    苏辙一怔,似乎想到什么,他皱眉思索半响,道:“我有办法了。”

    张斐忙问道:“什么办法?”

    苏辙道:“虽然转运司也是此案的始作俑者之一,但是我可去找王经略他们,王经略、郭宣抚使可与此案没有关系。而他们如今肯定也面临裁军的困扰,那么他们也可借此清除军中的害群之马,从而减轻这裁军的负担。”

    “此计甚妙!”

    张斐眼中一亮,道:“其实转运司方面也不太清楚军营里面的情况,但王经略和郭宣抚使是有权力调查具体情况。”

    苏辙笑道:“另外,他们可以去找转运司联手,由转运司出面辩诉,他们也不用承担太多压力。”

    张斐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

    苏辙突然道:“可是你们皇庭如今忙得过来吗?”

    张斐笑道:“这又不是打仗,明天就得出兵,我们已经将诉讼期规定在半年,半年之内审完就行了,也不需要很着急,时日比较充裕。”

    苏辙道:“半年未免也太久了一点吧。”

    张斐笑呵呵道:“慢工出细活吗。”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三冗第一战(十四)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制度,但是任何制度的建设,都如同建造房屋一般,唯有底子打得厚,这房屋才会牢固。

    尤其是法制的建设,这是万不可急于求成的。

    任何一条急于求成的律例,都有可能对国家,造成一种永久性损害。

    夏末初秋,蝉蜕不啾。

    在空中飞舞蝴蝶,变成了缓缓飘落的落叶。

    一切都显得静美,安逸。一切,又都是那么的诗情画意。

    随着夏日的几番激烈斗争,皇庭终于在河中府站稳脚跟,公检法也慢慢步入正轨。

    公务也随之,变得异常繁忙。

    四小金刚也从起初的哀怨,变成此时的全身心投入,法律的气息伴随着纸墨的芳香弥漫在皇庭的每个角落里面。

    刚刚从小湖中出来的张斐,此时正裹着一件外衣,坐在亭内,仔细查阅着蔡卞他们递上来的状纸。

    他是吩咐蔡卞他们先看,写出自己的判决思想,然后再递上来。

    这也算是他们的功课。

    “你觉得他们判得如何?”

    许芷倩略显八卦地问道。

    但张斐的回答,兀自令人郁闷。

    “刚刚超过你吧!”

    “?”

    许芷倩撇了下小嘴,道:“你此话何意?”

    张斐瞧她一眼,笑道:“之前他们跟你差不多,经常不顾客观的条例,就只以自己主观正邪来断,完全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这回倒是有些进步。”

    许芷倩道:“我就没有进步吗?”

    张斐笑道:“更加妩媚动人,算不算进步?”

    许芷倩当即剜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稍稍一顿,又问道:“对了!转运司那边好像许久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进展如何?”

    张斐呵呵道:“那都是大事,是急不来的。”

    许芷倩道:“正是因为此乃大事,而这个计划,你也有份参与,你就不打算去帮帮忙么?”

    张斐眉头微微一皱,放下手中的状纸,心生感慨道:“若是以前,我估计会去想办法帮帮忙。”

    “你现在七老八十了么?”许芷倩见他老气横秋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

    张斐笑道:“我虽然没有七老八十,但所经历的事,是许多老人都未经历过的。自从为官以来,我发现,这凡事都有两面,仍你能说得天花乱坠,完美无缺,可结果可能与你想象中恰恰相反。

    还是那古人说得好,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世上就没有绝对正确的声音。我只能给他们提供一些技术上的支持,但具体怎么做,他们所考量的,一定会比我更加细致。”

    许芷倩想了一会儿,“你是指王学士和司马学士么?”

    张斐点点头道:“他们是给我很大的启发,故此,我还是尽量做自己所擅长的。”

    他又拿起一张状纸抖了抖。

    他虽然有着更为开阔的视野,更为先进的政策,但王安石和司马光的争斗,让他明白一点,你认为的完美,不但不一定完美,反而有可能是漏洞百出。

    在非司法的政策上,他就只出一些点子,但具体怎么去做,他一般不去干预,只是司法来给予制衡,确保改革变法不会突破这条底线。

    许芷倩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打算何时开庭?”

    张斐道:“如今正是农忙之时,等秋收之后,再开庭审理,争取在寒冬到来之前,将这些案子都给处理了。”

    正当这时,李四走了过来,“三哥,司马学士送来一封信。”

    张斐、许芷倩心中同时咯噔一下。

    司马光怎么突然传信来了?

    难道是。

    李四又将一个四四方方小木盒递过去。

    不会里面藏着暗器吧?张斐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打开来,但见里面就放着一封信,拆开一看,不禁稍稍松得一口气。

    许芷倩忙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张斐道:“司马学士应该没有看破,信上都是在夸我的。”

    说着,他将信递给许芷倩,然后又拿起那个小木盒来,端详片刻,笑道:“送封信还拿个木盒装着,可真是讲究啊。”

    许芷倩听罢,微微蹙眉,“里面就一封信么?”

    张斐点点头,又在里面敲了敲,“没有暗盒,应该就只有一封信,奢望司马学士送礼,我还不如想办法去摘天上的余粮。”

    许芷倩不禁嘀咕道:“可文人之间的书信来往,也没有这讲究啊!更何况,司马学士是出了名的简朴!”

    张斐道:“这木盒看着就很廉价、粗糙,还没有白矾楼送餐的木盒好,非常符合司马学士的风格。”

    许芷倩放下信来,“你拿给我瞧瞧。”

    张斐立刻将木盒递给许芷倩。

    许芷倩仔细看了看,道:“看来司马学士已经看破了你的计划。”

    张斐面色一惊,“此话怎讲?”

    许芷倩指着木盒上面雕文,“你看,这是什么?”

    张斐仔细一看,“一扇开着窗户。”

    许芷倩笑道:“司马学士是在暗讽你八面玲珑。”

    张斐道:“真的假的?这跟八面玲珑有何关系?不应送给我一个玉玲珑吗?”

    许芷倩一翻白眼,道:“让你多读一些书你又不听,八面玲珑出自唐朝诗人卢纶的《赋得彭祖楼送杨德宗归徐州幕》,四户八窗明,玲珑逼上清。意为窗户明亮轩敞。虽此图案中无四户八窗,但仔细看这窗户共四格八页,漆面又涂得很亮,意思已然是非常明显。”

    “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斐恍然大悟,旋即又问道:“那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芷倩又瞧了眼那封信,道:“这信上的内容,是夸你这么快就在河中府站稳脚跟,也就是说,他也知道此事公检法是最大的获益者,我看就只是想讽刺你一声,也暗示其知道你的整个计划。”

    “是他的风格。”

    张斐稍稍放下心来,其实他也想过,会破司马光看破,毕竟那几个都不是好惹的,但他也不是第一回 这么干,没有非常害怕,只要能瞒过其他人就行,突然道:“谁让你读这么多书,否则的话,咱都看不懂,那能气死他,你信不。”

    “不知羞耻。”

    许芷倩啐了一声,深深鄙视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