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巧了,我有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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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白衣”和“罗屠户”,转悠到了玉鸡坊。 他们每天上值,经过新中桥的时候,都能看见玉鸡坊。 不过,虽然近在咫尺,却从没来过。 如今到了近处,才发现这贫民窟与洛河南面的富人区,当真是天壤之别。 除了一道高高的坊墙给了玉鸡坊一点体面,走近了去,不但能通过坊间的道路,看到坊中低矮破旧的屋舍,高矮不一的院墙,就是那道路,也是坑洼不平,一旦下雨时,结果可想而知。 其中条件稍好些的人间,能用上瓦做的屋顶而不是稻草,窗户能糊上窗纸而是破破烂烂的木板,那就极好了。 文傲的家在这玉鸡坊中,就算是富有的人家了。 文父年轻时曾是冀王府的部曲,冀王失势被遣去放州时,大批的部曲、家将、奴仆都被遣散了,文父也不例外,但是他手头多多少少攒了点钱。 离开冀王府之后,他在一家车马行做事,而文母也是个极勤快节俭的妇人,不但会过日子,还时常做些针线活儿,拿到北市去换些钱补贴家用。 等文傲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做货郎了。走街串巷的,虽然辛苦,可家里也因此更是有了闲钱。 因此在这玉鸡坊里,文家已经算是极体面的人家。 玉鸡坊南面的坊门之外,前行不过十余丈,就是洛河。 一道斜坡,直探入水,也只有这道斜坡处,有坊中百姓集资修建的条石的阶梯。 据说很多年前,有妇人在此浣衣,不慎失足滑落水中淹死了。 当时的坊正便号召全坊百姓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才打造出了现在这条石砌的阶梯。 不过,这两天坊中百姓又不能在这里洗菜、浣衣了。 因为有位富绅在这儿掉了一条腰带,雇了几条船来,在这儿日夜打捞。 这固然给坊中百姓造成了一些不便,不过那富商也是个会做人的,这玉鸡坊中人家,他每家送了一篮子鸡蛋。 这样一来,走远一些,去别处浣衣濯菜,大家也就没了怨言。 唐治赶到的时候,文氏父子已经跟那富商谈妥了,十二文钱一根长杆爪篱,有多少要多少。 文氏父子正在河边安装爪篱呢,有的杆儿和耙头不太般配,用柴刀削了也不合适,就用细竹篾一圈圈儿地细细绑紧,还别说,爬爬河底的淤泥,居然一样有用。请下载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唐治扮成一个白衣文人,和屠户打扮的罗克敌一前一后,悄悄靠近了去。 就见近玉鸡坊河岸的一边水面,已被搅得浑浊不堪,不似别处河水,清澈透底,碧波荡漾。 一些小鱼小虾,不时惊慌地跳出水面。 那船上的水手,一个个手使长杆儿爪篱,站在船上排成一排,在水里一遍一遍细细地耙着。 船头船尾各站一个船工,用竹篙慢慢地撑着船儿向河心方向移动。 唐治眯着眼睛看了一阵,对站在一旁的罗克敌道:“你看这些人,怎么样?” 罗克敌道:“一小部分,是真的船工水手。另外一大部分,似乎是出身行伍。” 这些,对一个熟悉军伍的人来说,是能看出来的。 虽然他们都穿着便装,但是举止作派,尤其是彼此配合的默契,可不是普通的百姓所能比的。 唐治眯了眯眼睛,道:“不只,不仅是行伍出手,而且一定是精锐。” 罗克敌道:“是,那位大船上的员外,似乎也是出身行伍。” 唐治将目光投向那位员外,他正站在船头,看着水手们耙河底。 身材微微发福,但是他在船头的站姿,还有那锐利的眼神儿,可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员外。 文傲又做好了一只长杆爪篱,员外那边的人立刻一手钱,一手货,把爪篱交给了一个空手的水手,让他也加入了耙河底的行列。 文傲揣好钱,开心地拭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唐治怕他看见自己,微微扭转了身,向前迈了一步。 河畔垂柳成行,垂杨柳枝轻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挡住了文傲的视线。 文父埋着头,专心致志地做着爪篱,更是没有看见唐傲。 只是,唐治这一移动身形,移转目光,却看见了一个熟人。 唐治一呆,小高公公? 他仔细看了看,没错,是小高公公! 唐治每次去宫里请安,都能看见小高公公。 大多数时候,都是小高公公引他去聚仙殿见祖母的。 唐治又怎么可能看错? 只不过,小高公公此时却穿着一身土黄色的葛袍,坐在河堤上的一棵大柳树横生的气根形成的枝干之上,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糖葫芦已经吃了一多半。 那气根从土中拱起,横着生出一段,又折向下去,再度扎入土中,如同一条板凳。 小高公公就坐在这横生的柳树气根上,悠荡着双腿,一边看着河中打捞的场面,一面笑眯眯地吃着糖葫芦。 最后一颗糖葫芦被他吃掉了,小高公公从柳树气根上一跃而下,拍了拍双手,转身就要走。 他目光一转,便与正打量他的唐治碰个正着。 小高公公露出些诧异的神情,便走过来。 “唐公子好啊!”小高公公笑吟吟地拱手。 御前的行走,那得是什么眼力,一瞧唐治这身打扮,他就知道是在掩饰身份了,自然不会愚蠢地唤他大王。 唐治也笑着拱手:“高贤弟。” 小高公公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可是个阉人,阉人肢体不全,就算表面上不说,暗地里也是遭人嫌弃的。 唐治是一位郡王,就算是为了掩饰身份,但是能唤他一声贤弟,也叫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待小高公公走近了,唐治笑道:“高贤弟今儿这么闲?” 小高公公笑道:“正值休沐,我……小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就出来转转。这个……唐……唐兄,怎么也转悠到这儿来了?” 虽然是御前行走,可你让他跟唐治称兄道弟,哪怕是在作戏,他也有点惶恐,叫得颇为勉强,生怕唐治不悦。 唐治却不以为然,道:“我么,也是闲来无事,高贤弟,这边请,咱们走着说。” 唐治担心三人凑在一块儿目标更大了,万一被文傲看见。 这位文典军有些憨厚,可没小高公公这样的心眼儿,万一大惊之下,高喊一声“大王”,那就坏了菜了。 太监和宫女当差,都是轮班的,并不是从早到晚的伺候人。 他们从早餐到午膳是一班,从午膳到晚上是一班,值夜班的又是一班。 而且,他们是上半天班,休息一天半。 除此之外,太监还跟着朝廷官员一起休沐,一样有休息天和探亲假。 当然,刚入宫的小学徒,是没有这待遇的。 地位特别高的太监也不想享受这待遇,他们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待在主子眼皮子底下。 而太监在休息的时候,想出宫就非常容易,跟管事太监说一声就行。 至于宫女就没这么容易了,不但平时很难获得出宫的许可,就算探亲,也是在宫城里,跟来探亲的家人隔着栅栏聊天,不允许她们出去的。 大抵是因为太监出去就出去了,没什么麻烦。 而宫女一旦出了宫,出去时是一个人,回来再过十个月,忽然变成两个了,那就很叫人头痛的缘故。 唐治道:“我在看人捞腰带。” 小高公公笑道:“我也在看,那富商是什么珍贵的腰带呀,这般大费周章的,这要等捞上来,付出的人工够做一条黄金扣儿的新腰带了吧?” 唐治道:“小高公公,本王觉得,那捞腰带的,只怕未必是一位富绅。” “哦?” 小高公公讶然看了唐治一眼,随即满脸笑容:“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哎哟,奴婢就是随便问问啊,不方便叫奴婢听到的事情,郡王不必讲的,不然,郡王为难,小高听了也为难。” 唐治笑道:“此事,的确甚是机密,在查清楚之前,不宜叫旁人知道的,不过,小高公公不是外人,你是我祖母身边行走的人,对你,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事情是这样……” 唐治就把姬军延之前到案时,特意向许诺索要勾络带的事儿说了一遍。 这就是情商了,唐治知道身体残缺的人,比起正常人的自尊心尤其的敏感。 所以不管是之前进宫请安时,还是方才见到小高公公时,他都客客气气的。 不会叫对方觉得他是刻意亲近,但又保持了充分的尊重。 此刻的直言不讳,也是如此。 小高公公可是毕公公的义子,御前的行走。上面的很多机密,他都没有人家小高公公知道的多。 再者……唐治甚至怀疑他也是“玄鸟卫”的一员。 现在玄鸟卫当家的是贺兰娆娆,她的左右手也是女子,可不代表“玄鸟卫”这个组织都是女人。 太多太多的事,女人抛头露面,远不及男人方便了。 这样一个无孔不入的情报机构,怎么可能都是由女子构成呢。 他对姬军戎的怀疑,早晚也是要呈报御前的,到时候小高公公还是会知道。 那么他今日若是见外,人家今后对他自然也要敬而远之。 若是碰上心胸狭窄的,再在御前给他上点眼药儿,那便更加得不偿失了。 唐治想的很通透,所以很自然地就说了出来。 小高公公没说什么,但是唐治能明显地感觉到,他未语先笑、见人便笑,只是养成的一个习惯。 但是当他开诚布公地对小高公公说了他对姬军戎的怀疑之后,小高公公的笑容,无疑多了几分亲切与真诚。 “汝阳王说的有道理……” 小高公公笑吟吟地道:“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如果有,一定有故事。这些人若真是那位中郎将派来的,只怕,那条腰带,就不仅仅是御赐那么简单了。” 唐治点点头,道:“当然,即便是这些人跟姬军戎有关,也不一定跟我要查的案子有关,说不定是事涉人家的其他什么私密,不过,我总得查过了才能知道。” “汝阳王说的是,奴婢只是在御前端茶递水的一个下人,这事儿不会多嘴的,免得人多眼杂,被人听了去反会坏了汝阳王的大事。反正,等大王查明白了,也会奏报上去。” 小高公公站住脚步,长揖道:“不打扰大王公务了,奴婢这就回宫了。” 唐治忙道:“小高公公慢走。” 小高公公笑着又向罗克敌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去。 罗克敌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道:“大王,你相信,他是吃着糖葫芦,到河边散心的么?” 唐治瞟了他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罗克敌皱了皱眉,道:“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如果有,一定有故事。我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对!”月关的莫若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