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决战之夜（二）

    朱慈烺并没有留在南面大营的中军大帐，而是来到了济南城西面战场。清军主力在这里，他也需要在这里时刻盯着，现在还不是他松懈的时候。

    当然，这个时候，朱慈烺自然不会再冲锋陷阵，身临前线。他只是在远处看着，但漆黑的夜色之下，手中的望远镜失去了作用，他只能根据声音和火光判断战况。

    西面的绿营军因为有各个主将压阵，比东面战场表现的要好多大，王辅臣，南一魁，董学礼等人都带着精锐家丁和一部分兵马脱离清军，绕到了战场的侧面。

    不过，和东面战场一样，一开始的混乱使得明军的埋伏并没有发挥预想中的效果，而清军的抵抗也十分顽强。

    这倒没有超出朱慈烺的预料，毕竟是决死一战，这个时候作困兽之斗的清军要是没有点超出平常的战斗力，朱慈烺反而会觉得事情不正常，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多铎和洪承畴等人的圈套之中。

    西面平野之上，数个荒村废墟之间，野地之上，都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喊杀声，火枪射击声持续不断，明清双方都派出数千兵马。

    但漆黑的环境之下，在如此宽阔且河流纵横的平野之上，骑兵的机动性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双方的攻击都缺少必要的方向和目标，显得十分混乱，而这也就是处于兵力劣势的清军选择夜间突围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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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慈烺很快收到了东面张煌言送来的军报，局势虽然没有预期那么顺利，但基本上在计划之内。张煌言所部已经死死拖住了东面突围的清军，并引诱对方进入了伏击圈。

    与此同时，西面的清军阻击部队也被拖住，想要冲刺到大清河，从水路突围部队则趁机开始了行动，济南城内的清军主力倾巢而出，这使得朱慈烺的攻城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因为突围行动，原本防守严密的济南城已经一片空虚，明军留在南面的近万大军也随即开始准备攻城行动。

    在清军兵力紧张，内部分崩，又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朱慈烺倚仗着巨大的优势，战略目标基本得到了实现。若不是济南城过于庞大，明军得各处分兵，或许局面还能更好一些。

    这本来就是一场几乎没有什么悬念的歼灭战，只是清军必须要做最后一搏罢了。而其中唯一的悬念，就是所谓的“八旗兵”，在决死一战中还有多少战力了。

    在东西南三面基本无虞的情况下，剩下的便是看水路上的清军还能耍出什么花样了。

    郑成功所部水师，上千艘大型战舰，还有为了对付清军火攻而收拢来的近千艘火攻小船都已经严阵以待。

    在朱慈烺的重金投入下，又有来自洞庭湖，鄱阳湖的优秀水手，郑成功所部明军水师的实力是远超清军想象的，更何况还有纵横海上数年，水战经验极其丰富的郑家水师作为骨干，协同作战。

    相较而言，清军在战事如此困难的情况下，水师的筹建一直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便是当前济南城内所谓的那一支仅存的水师，他们的最高指挥官苏拜，也是一个实打实的陆战将领。

    苏拜在努尔哈赤时期就开始征战沙场了，二十年前被皇太极提拔为了巴牙喇甲喇章京，后来又几乎参加了满清入关以来的所有战事。跟随过满清豫亲王多铎，英亲王阿济格，和李自成交过战，可谓是见证了满清的全面崛起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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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短短五年时间，他又见证了满清的急速衰亡时期，如此大起大落，可谓是毫无先例，也触目惊心。

    毕竟，明军居然突然间就变得如此强悍了，还能把大清得铁骑打赢了，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直到现在，清廷也还是想不明白——曾经不堪一击的南方明军，是如何突然就变得那么强的，朱慈烺又是如何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养出了十几万野战大军的？

    而但这些都改变不了，在原本历史上五年后应该已经被顺治皇帝提拔为“内大臣”的苏拜，如今却是被堵在了济南城内。

    甚至，他虽然是清廷的水师将领，但其实根本算不得多懂水师，只是因为清廷不愿意让汉人掌控这支唯一的水上力量，所以专门把统兵经验丰富的苏拜调到了这样的一个位置。

    如果只是带着一支实力远超敌人的船队打打顺风仗，以苏拜丰富的战斗经验，或许还能取得一些战绩，但目前的局势完全就是颠倒过来的。

    如此一来，错估了明军的水师力量，甚至是根本摸不清郑成功所部水师的实力，对于济南城内的清军而言，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随着东西两面出城阻击明军的八旗兵都取得了预期的战果，明军或被牵制，或被阻击，多铎也随即下令苏拜率突袭水师由济南城宽大的护城河出城。而有着水道沟通的，不远处的大清河，在当前的春汛季节，宽度长达二里。

    这上百艘小船满载火药和易燃的引火油料，全部都由抽签选出的八旗死士操纵，只要一靠近明军的舟船，就立刻和对方同归于尽，造成江面上的大乱，然后城中的其余人马再趁机从城中乘坐舟船突围。这便是清军的计划。

    只能说，这样的计划并不算的高明，虽然清军并没有将这个计划透露给绿营军，王辅臣等人也没有将这层情报传递出去，但朱慈烺麾下的一众将领又怎么会没人想得到？特别是那群陆战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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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慈烺当初召开军事会议的时候，特地让郑成功以及他们麾下的水师将领不要说话，让张煌言，秦凯，任宣这些陆战将领来出谋划策，若是站在清军的处境之中，他们会如何行动。

    结果，一众将领得意洋洋，自以为巧妙的策略便是清军当前的行动。

    但让郑成功最为难的地方不是他们一定要打赢，而是他们一定要在清军上百艘满载火药油料的小船来袭的时候，佯装溃败。

    不然，多铎万一放弃了突围，和朱慈烺的大军在城中巷战了，或者暂时守住了济南城怎么办？

    这就是这场仗难打的原因了——朱慈烺希望在水面上解决掉大半清军，然后陆地上的清军在他的优势兵马下，根本不需要多大损伤，就能全部歼灭之。

    于是乎，郑成功只好提前找来了上百艘大小商船和渔船，由出身洞庭湖，鄱阳湖，太湖，以及长江沿岸，水性极好的水兵划着这些船只撞向清军的死士，然后在船只被点燃，或者爆炸的时候，跳入河中游回去。

    这些自小生活在水边，水性极好的渔民几乎都有从江中心游回岸边的实力，由他们来执行这样的任务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而且，他们还能趁机把一些掉进水中的清军抓回，拷打审问清军接下来的计划。在真正的酷刑面前，就是再勇猛的战士，也几乎是难以抵抗，但求一死的。

    如此一来，隐藏在河面靠北，甚至是河岸边的两部水师主力，就能避免真正的损伤了。只等着满载清军兵马的舟船行至江中，那几十艘高大的楼船便是撞，也能将他们全部撞进长江喂鱼。

    多铎和汉岱站在城墙上看着江面上不断亮起的火焰，还有一声接着一声的火药爆炸声，心中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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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目光所及，原本黑暗的江面上，至少燃起了两百多处火点，烧得半个江面通红透亮，经过了刚刚集中的爆炸声，如今还不时冒出一声轰鸣，然后又是江心某处水面上火光四射。

    “汉岱，是时候了，下令剩下的人乘船出城，趁着现在明军水师一片混乱，冲过大清河，咱们就有救了！”多铎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激动，依旧镇静地下令道。

    局势难得在他的计划之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根本不由得他再犹豫下去。而且，东面的明军已经被牵制住，西面这边的明军也还在混战，夜色的掩护和纵横交错的河流使得明军的兵力优势同样难以发挥。

    汉岱得令，当即朝着城下走去，他也迫不及待要离开济南了，一旦明军水师重新反应过来，机会将不复存在。

    清军虽然无法估计明军的水师力量，但是济南围城战的这段时间里，郑成功的水师两次大会师，他们也是见识过几次那些庞大的舟船的，自然不会乐观到以为如此就能将明军水师一举歼灭。

    但好在济南城以北的大清河河段几乎是附近最窄的横渡点了，南北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二里。

    多铎最后看了一眼城下，喀喀木正摔五千八旗甲兵，还有不少具有一定战力的包衣兵和明军鏖战，马蹄声，惨叫声混杂在爆炸声，火枪声中传来，还有不少堆积着干草柴枝的地方被点燃了，在漆黑的夜色中十分显眼。

    在他这个宗室面前，喀喀木并没有任何优先权，反而因为丰富的战斗经验，被多铎留下里阻击明军了。

    “王爷，快走，尼堪从南面开始攻城了，应该不下万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多铎的亲兵头子忽然来报。

    多铎闻言，似乎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东面和西面两个战场明军的战力都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强了，原来是朱慈烺留下了大批军队用于攻城，这是担心自己再退回城中，和他死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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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多铎想了想，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朱慈烺把兵马分在了这些地方，其他地方自然没了足够的兵力，自己或许还能带走更多人马。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朱慈烺甚至还在河流以北的岸边偷偷部署了埋伏的兵马，就算他们能够成功横渡，也不会有上岸北逃的机会。

    而且，济南城东面是因为明军的兵马不占优势，所以导致了战事拖延，但西面这边则是朱慈烺在等待时机了，只要清军主力以出江，他就会立即下令两个混编营，两个骑兵营的预备部队全力进攻，一举击溃清军的所谓阻击。

    所有的一切示弱，多铎自以为的计划得逞，其实都不过是掌握了绝对优势的朱慈烺布下的圈套罢了。

    “天佑大清！”多铎心中暗暗祈祷了一句，也随即带着亲卫巴牙喇走下城去。

    明军在济南城南面的攻城行动异常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击，突袭的尖兵就通过云梯爬上了城墙，然后很快占领了南面两座城门的闸楼，月楼，瓮城，城楼等地，大批军队得以顺利开进济南城中。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西面的清军主力退回城中，还有数千殿前军的精锐战兵沿着城墙一路急行，便是为了最快控制住这几座城门。

    选择在这个时候攻城，也是朱慈烺给予多铎压力，让他迅速做出决断，以免发现了端倪的手段。

    .

    “百总，有动静，鞑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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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东身边的一个亲卫忽然直起腰来，指着北侧的山道说道。

    张东原本就一直在盯着，他也听到了声音，是马蹄声，并不密集，远处隐隐约约还有火光，但是很稀疏。看来应该是清军第一批突围而出的散兵。

    躲在山腰的灌木丛中视线并不好，张东干脆直接跳上旁边的一块大石，然后往北看去。

    山道更北的地方果然已经被橙红色的火光照亮，原本张煌言是想意思意思一下，然后就佯装败退的，但没想到被清军给缠上了，再加上反正绿营兵一开始造成的混乱，使得两军陷入了混战，也使得张东窝在山腰苦等了那么久。

    很快，又有几点火光冒出，而且光点越来越大，甚至更远处的山道中似乎也燃起了大火。那里远离山口，应该是清军突围主力的尾部。

    张东周围也有不少士兵顺着山道的方向看去，清军的马蹄声越来越密集，火光也越来越大，这使得原本安静的队伍微微有些波动，便是他的亲卫，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紧张。

    清军似乎一下子来得太多了，而且他们放火烧山，分明就是想要以此阻碍明军追兵，好趁机突围，他们这里只有两个百总，不到三百战兵，虽然工事一早就修建好了，也占着地利，但夜间作战还是使得不少士兵心有余悸。

    张东看了一会，随即扭头看向身边的亲卫，语气平静地下令道:“让兄弟们进入工事，立刻把四磅炮架起来，角度调整好，火枪兵列好队，做好射击准备。另外，派人去联络对面山岭的黄百总，让他也立即行动。”

    他看着眼前的情况，知道当前的局势有点出乎预料了，清军虽然处于劣势，但仍旧具有很强的战斗力，而且也不失谋略，各种阻击手段频出，使得明军吃了不少亏。

    但张东并不觉得这区区几千清军可以突围出去，就算北面的追兵被阻挡住了，只要他在山口阻挡久一些，两侧山岭之上，援兵仍旧可以从哪里突入，夹击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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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部署，庄立冬早就派民夫在山口最狭窄的地方朝着北面修筑壕沟和胸墙了，现在只要兵马进入工事，借助四磅炮的巨大杀伤力，足以抵挡住清军的进攻。

    庄立冬知道这里的坚守任务最为危险，特地向张煌言申请，给他们两个百总各配备了一门四磅炮。

    张东的命令迅速传达，整个百总，上百名士兵都立刻行动了起来，铁甲甲叶在奔跑中相互碰撞，哗哗作响，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回荡在山道之中。

    两个百总的士兵都很快进入到了提前修筑好的工事之中，这里已经被几十辆板车拉来的泥土填平垫高，两侧的山头上生长着茂密的树林，使得清军难以直接从山道侧面绕到背后进攻。

    火枪兵很快在胸墙后完成了列队，随即开始装药填弹，点燃火绳，战兵则在他们的身后列阵，而两门四磅炮则是被架到了胸前前方，面前是一层防御清军箭矢的盾牌。

    几个炮兵的速度十分快，两门四磅炮也很快被推到了胸墙正面中间两侧的位置，几个炮兵十分熟练地取出炮弹和火药包，随即开始装填实心铁弹。

    “老黄，清军的散兵一会可能先过来，咱们得先派一个旗队上前阻挡，然后把他们留作预备队，以防不测。”张东穿过队列，来到了阵地靠北的一侧，“我负责右侧方，你负责左侧方，把他们截住。”

    庄立冬一早就有命令，两个百总合兵之后由张东指挥，而这个年轻的黄姓百总也十分佩服张东的能力，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当即干脆道：“是！”

    随后，张东便让身边的亲卫去通知对应的那个旗队，自己则亲自检查起了军阵队列的布置。

    “所有的火枪兵都听着，火枪一定要保持齐射，听好号令，你们不必理会那些冲到阵前的鞑子散兵，自乱了阵脚，阵中自有弓箭手和突击战兵会对付他们。”张东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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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齐射完毕，清军冲上来，火枪队列后撤的时候，阵后的战兵必须耐心等待，不要自己冲乱了阵型，咱们前面有胸墙，坚固得很，胸墙外还有壕沟，就算是鞑子的骑兵，也绝对跳不过来。”执笔为家的铁血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