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绝唱

    “太太，您不和我们一起走吗？”管家推着果儿，在临出去前，还是不愿放弃，再一次的劝说杨水娣。

    “走，你觉得我走得了吗？这村里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但凡有点能力的男人基本都死在了战场上，我这药效维持不了多久，等他们醒来了追上去，你觉得咱们村里还能剩下活人吗”杨水娣瞥了眼满院死猪一样的倭鬼们，摇了摇头。

    “所以我得留下来，我是这家的女主人，到了这种时候，只有我有这个责任和义务留下，你和果儿都得走。”

    眼看着管家又要张嘴，杨水娣果断的打断了他，也制止了他想要留下来的想法：“这都是之前商量好的事情，赶紧走吧，等出去了之后多护着点果儿，别让她在外面被人欺负，这丫头跟着我的时间长了，养了一副暴躁脾气。”

    板车上的果儿昏睡着，眉头还在紧紧皱起，即便是在睡梦中也非常的不安稳。杨水娣伸手揉了揉这小丫头的眉心，心想着可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果儿刚开始也算是个文文气气的姑娘，也不知现在这暴躁性子，究竟是被她带坏的，还是铁三彪那个土匪头子。

    “太太，您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一定护好果儿姑娘，是绝对不会让她死在我前面的。”管家只觉得喉咙口酸涩的厉害，嘴巴动了半天，也只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什么死了，活了的，你们两个都先好好活着吧，要是有可能的话，等着时局平稳，天下太平，给我们上坟的时候，记得也说上一声。尤其是学武，让这孩子在地下也能够好好安心……这可是他拿命都要守住的国家。”杨水娣目光柔和，又说了这一句后果断的拍了拍管家的肩膀，再不留情的将他和果儿推出了门外。

    管家站在门外，耳边回响的还是杨水娣最后一句话：“若是有朝一日，看到国泰民安，也就不惜此命了。”

    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大门，管家弯腰，缓缓的下跪，额头贴在冷冰冰的地面上：“太太……路上好走。”

    说完这句话，他再无留恋，拉着板车就和等候在村口的其他村民汇合了，大家目目相对什么话也没有说，一个个沉默的拿着简单行李，拖家带口的迅速往村子外面走。

    送走了所有人，杨水娣才孤身来到祠堂，把赶时间做好的简易牌位又摆放了上去。是老太太，还有学武的，她清了清嗓子，又一次在这祠堂中唱起来杨学武最爱的戏。

    “怒冲冲我把这云鬟扯乱

    哈哈哈……

    气得我咬牙关火上眉尖

    我手中有兵刃决一死战

    把这些众狂徒斩首在马前……”

    唱词决绝，声音中更带着些视死如归的决然，她不施粉黛，头发也不过是松松的挽起来，祠堂里烛影摇晃，她唱着，将一根根蜡烛全部点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把我们都放倒了，想着让村子的那群人都跑出去，我告诉你，你的计划早就已经被我看穿了，一会我就去把长官，他们都叫起来，等长官醒了，你们村子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杨学文捂着脑袋跌跌撞撞的出现在门口，一听到杨水娣的唱腔，更是怒火中烧，咬着牙对她怒目而视。

    “人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他们便是走了，也是自己心中所想，不愿留在村子里继续看着你们为非作歹，你不是总说人只要想活下去就没有错吗？真的轮到自己人身上即便是逃走，在你看来都是天大的罪孽了。”杨水娣顿时收了声音，她自己的戏，是半点都不想让杨学文听到，听到了都感觉是对唱词的侮辱。

    “就凭你瞧不起我！凭你们都瞧不起我，那我就绝对不可能让你们逃跑，通通都死在这里，既然那么的嫌弃我，那么的恶心我，又凭什么指望着我会对你们网开一面！”

    杨学文那张脸早已经因为嫉妒和愤怒而变得扭曲，他现在已经完全认定这村子里所有人都对不起他，而每个人都应该为他们的行为而付出代价。

    “究竟是谁对不起谁，你弟弟对不起你吗？还是你的祖母对不起你？”杨水娣压根不想和这个人多说话，她平静的点起一根香，插在了灵案前的香炉里。

    “这里是杨家所有祖宗的排位，也是他们的灵魂所在，你在此大吼大叫的，说出这种不配为人的作孽话语，就不怕死后被自己的祖宗活活打死吗？”

    杨学文始终脸色阴沉，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我死了，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等你们全都死了，我都还好好的活着呢，到时候我地下那群老鬼早就投胎转世，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我不是这家里的人吗？现在还和我谈论什么祖宗啊？放心，你们都会去死的，村子里的人更是一个都别想跑掉，你就会是第一个死的！”wap.

    “我不知道山外头那些倭鬼什么时候死，但我倒是可以明确的说，你们也会在今晚死掉。”杨水娣擦亮手中的洋火，这火焰看起来是那么的弱不禁风，在这祠堂里左摇右摆的飘忽不定，好像人只要喘气的声音大了一点，就会将它吹灭一般。

    杨学文自从发现不对，他就没有怎么喝那酒，只是最开始跪在地上舔了一些，所以他是最早醒来的一个，也早就知道了自己亲娘的计划，本以为赶来就能阻止，或者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但是如今再见杨水娣的云淡风轻，那种不安感觉再次升了起来。

    “怎么你凭借你一个人觉得能对付我们这么多人吗？要不是你想着让人逃跑，让他们全都动手的话，说不定还有那么点机会呢。”杨学文冷笑。

    “他们中间不少人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庄稼人，没必要让自己好好的手上，染上你们肮脏的血液。”

    她将洋火顺手丢进香灰炉，那本来只是乘着香灰的地方，在火焰落进去后陡然爆发出稀里啪啦的火花。

    杨学文这次看到了，香灰之中竟埋这一条细细的引线！！

    所有的疑惑和不安在这时都得到了证实，这个该死的疯女人居然是想要把这里都炸毁，好和他同归于尽在这里吗？？！

    “和你一起死，挺恶心的，但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杨水娣看着引线快速燃烧，杨学文发狂的拔出枪，对着她的胸口就是两下！

    子弹穿胸而过，鲜血就像花一样的绽放在她的胸口。

    杨水娣身体软软的倒下了，她看着自己的血液落在了面前儿子的牌位上，忽然感到有些抱歉，做娘的怎么把儿子的牌位弄脏了呢？

    “你想死，我还不想死！！我付出了那么多，什么尊严，脸面，良心全都不要了，才得到了今天的位置，你别想拉着我和你一块儿去死！！”杨学文扑了过去，他重重的打翻香炉，眼看着引线出现在面前，只要手伸长一点，再一点点，他就可以掐灭引线……

    爆炸的声音震耳欲聋，火焰夹杂着热浪瞬间冲了出来！杨学文甚至没来得及变换一下他的表情，在惊恐之中就被炸成了碎片。

    在院子和房间里横七竖八睡着的倭鬼们，都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在他们的梦乡中，一并被送上了西天。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这个夜空，也惊醒了昏睡在平板车上的果儿。她勉强坐了起来，看着远处被炸毁的村子，看着管家脸上的悲哀，其他人的眼泪，她什么都明白了。

    果儿不顾阻拦，挣扎着从板车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向着村子里奔去。药效令她身体变得无比瘫软，还没跑出去几步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望着村子，果儿抓住了前来扶她的管家手臂，声嘶力竭的叫着：“太太！！”

    而这一声出去，果儿的表情在瞬间又变得有些茫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在戏班子里那个被万人追捧的名角儿。

    想起来那时候，杨水娣娇妍而又明媚的模样。

    她怔怔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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