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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秋选

    第四十九章:秋选

    军阁要提前秋选的消息已经在天域城内传开,左大臣掌管的军机八殿的学员们早就已经按奈不住,摩拳擦掌,毕竟对年轻人而言,世袭制的禁军和需要三十年航海基础的海军门槛都太高了,只有军阁,或许才是出人头地最快捷的地方。

    此时,禁军的驻都部队已经开始在东侧军镜墨三阁前的空地上开始搭建比武台。

    “每年都是我们来搭,真烦。”一队的士兵虽然手上还提着工具,嘴里依然喋喋不休的抱怨着,禁军虽然也有春选,但都是墨阁报上来之后总督大人点个头就行了,只有军阁的秋选每年都这么麻烦,还得给他们搭个高台比武,由于军阁主会亲自试选,帝都的高官们也经常过来围观,久而久之,他们不得不在周围再搭个观赏台,在试选当日还得加派人手过来维持秩序。

    由于军阁的十支异兽军团都是不能进入天域皇城的,这种又累又不讨好的事,每年就扔给了禁军。

    “别抱怨了,你不也看的挺起劲的?”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递给他一壶水,笑道,“反正平时也没什么事,无聊的很,就当找个乐子呗!”

    “哪有乐子找啊,盯紧点把台子搭牢些,别像那年一样又塌了。”他没好气的接过水壶,至今仍是心有余悸,那应该是八年前军阁主第一次进行秋选的事情了,那一年他换掉了几乎所有的正副将领,一个个试选,整整试了三天,连在台下维持秩序的禁军士兵都累得怨气连天,新任军阁主却好像完全没影响一样。

    “喂,那也是选白虎正将的时候塌的吧?”身边的士兵小声嘀咕着,“白虎正将是最后一个试选的,我记得好像是军阁主的兄长?”

    他点了点头,目光严肃——他们是双胞胎,军阁主少年之时就离开了飞垣,但是兄长萧奕白是本土出身,只是没有进入军机八殿学习而已。

    他原本以为最后一场只是走个过场,毕竟亲兄弟哪有真动手的,然而,军阁主下手丝毫不见留情,高台上的搏斗更是惊险非常,就在两人难解难分之际,比武台承受不住攻击,轰然倒塌。

    事后他曾去检查过,发现比武台的三十根柱子已经完全被剑气击穿,这才导致了最后的倒塌,好在高总督也没有责怪他们,否则就算是禁军的驻都部队,恐怕也得调到荒地去了吧?

    “喂——醒醒!”旁人忽然用了咳了几下,戳醒了他,暗暗指了指迎面走过来的人,赶忙背过身去假装忙碌起来。

    “慕……西昭,你怎么来了?”他一时没想起来该如何称呼他,只得尴尬的叫了名字,对方看了一眼正在施工的比武台,淡道,“是总督大人让我过来监督的,总督大人说了,不能再出差错。”

    “不会的,不会的。”他赶紧接话,手上也才动了起来。

    这个慕西昭,明明被高总督调去了羽都的第二分队协助高敬平队长,没想到北岸城一场海啸过后,高队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反倒是他一个人安然无恙的跑回来了。

    禁军都是军机八殿出身,稍微有点身份手段的都会想尽办法留在驻都部队,虽是天子脚下,但所有人都知道,其实皇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慕西昭是个例外,他是荒地出身,是高总督心腹一样的人物,曾经距离军阁主的位置仅仅一步之遥,然而萧千夜接任之后,他就被总督调了回去,一直以来也没有任何职位,完全就是哪里需要就扔到哪里去。

    就像今天,他又被扔到这里来做了个小小的监工。

    “抓紧吧,后天就是秋选了。”慕西昭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无声冷笑,催促了一句。

    “是。”他当然也不会主动得罪这个人,连忙开始搭建比武台。

    慕西昭冷冷的看着正在搭建的比武台,他曾经距离那个位置一步之遥,如今却已经是云泥之遥,他甚至没有机会站上去和军阁主同台竞技,没机会知道自己和那个人真正的差距。

    他随即自嘲的冷哼,他是个荒地出身的人,拿什么和太子看中的萧千夜比呢?

    军机八殿又以战神殿、武神殿规模最为宏大,但每年也只有前十的学员有机会得到推荐名额,正将级别更是需要前三的优异成绩才有资格竞争。

    墨阁内部,左大臣揉着脑门,对着八殿报上来的名字头疼不已,按往年的规定,墨阁会提前一个月先在内部先进行名额的角逐,优胜者直接上报给军阁主,再由军阁主自行挑选,而今年事出突然,墨阁主、皇太子明溪只给了他七天的时间,他不仅要从上千名学员中择优,还必须得了解这些人的身份背景,以防被别有目的的人浑水摸鱼。

    “爹啊,先歇会吧……”公孙晏端着沏好的茶水,主动献殷勤,左大臣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还是敬业的把名单遮了遮,公孙晏嘴角一抽,嘀咕着,“就给我看看能怎么样?反正最后报上去的人还不是您挑的?我又做不了主,就是好奇而已嘛。”

    “这不是你该好奇的东西!”公孙哲轻骂了一句,对自己这个儿子也是束手无策,又道,“你今天又这么闲?海市蜃楼的屁股擦干净了吗?”

    “海市蜃楼也不能全怪我啊!”公孙晏非常不满,争辩着,“那楼主又不是我选的,是人家巨鳌自己认的,我也就按惯例走个过场,受邀过去看看情况而已,谁知道他会发疯命令巨鳌冲进城里?这个……这真的不赖我。”

    “不赖你?你是镜阁之主,不赖你赖谁?”公孙哲没好气的自言自语,语重心长的道,“海市每年要给镜阁交多少银子?说没了就没了,还拖着北岸城一票金主一起葬身海啸,光这一下就损失多少你算清楚了吗?你算是运气好捡回一条命,要不然你爹我一把年纪了还得去给你收尸!”

    “哎呀,爹啊,你别乌鸦嘴了行不?”公孙晏连忙赔笑,直接把茶碗往左大臣嘴里塞,手上又闲不住,一把抓起桌上的名单跑到一边,认真的看了起来。

    “放回来!”左大臣瞬间变了脸色,重拍着桌案吼道,“没大没小的,这是墨阁的东西,镜阁不要插手!放回来!”

    “好好好,还给你。”公孙晏根本不敢惹自己的老爹生气,连忙往桌上一扔,笑嘻嘻的道,“爹啊,今年战神殿的头名可有实力拿下白虎军团正将的位置?别的我也不多嘴问您了,您就告诉我这一个行吗?反正很快就要公布嘛……”

    左大臣闷声不语,公孙晏连忙上前哀求着:“爹啊,白虎军团的前任正将可是军阁主的大哥啊,这位置一般人可不好接的……”

    公孙哲自然比儿子更清楚这个位置的重要性,这无疑是今年秋选最重要的职位,而且照前几日伽罗传来的军报来看,萧奕白才卸职,白虎第三支队就遭到了异族偷袭,新接任的人恐怕连适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必须立即上任,要是能平定动荡自然是最好的,可万一要是再出了什么岔子,这让他左大臣的脸往哪搁!

    萧千夜现在还在停职中,也不知道还会不会亲自把关这次的秋选,他要是不来,那自己选出来的人首战告负,岂不是要让他沦为笑柄?

    公孙哲脑子里嗡嗡嗡的炸开,一想到这些事情就头疼不已,公孙晏趁热打铁,赶紧去给他按穴,眼尖直勾勾的盯着桌上那份摊开的名单,小声的道:“爹啊,军机八殿又以战神殿、武神殿最为优秀,前三的学员都是有机会角逐白虎正将,您就别操心了,按平时的成绩来,报上去让军阁主自己选吧。”

    “那他要是不来选呢?”公孙哲没好气的训着儿子,“你想的简单,他萧千夜难道不知道伽罗现在什么情况?选个新人过去镇压异族,多大的风险他会不知道?他要是聪明识相,这次就干脆不要插手,反正是墨阁报上去的人选,失败了也跟他没多大关系,撑死了算个连带责任,反正有太子护着他,大不了再多停职几个月……”

    公孙晏撇撇嘴,这老头子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吧?北岸城已经失手一次,要是在伽罗二度失手,太子也保不住他!

    然而他并没有明说,毕竟在帝都高官眼里,太子殿下一贯是护着天征府的,有如此雄厚的靠山,天征府足以高枕无忧。

    “哎,今年的学员倒是不少优秀的。”公孙哲再度拿起名单,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儿子也在偷看的事情,沉思道,“战神殿头名是太子太保家的次子,太保是阳川人,修的也是阳川的剑术,倒是有几分厉害,可惜性子略急,原本我是想把他放到明年春选,给总督大人办事,毕竟他这性格,不知以后会不会和军阁主起冲突啊。”

    左大臣摇着头,似乎并不满意,翻了一页,接道:“武神殿的头名,也是阳川报上来的,是大湮城主的长孙,这一届的大湮城确实格外优秀。”

    “武英殿的头名,倒是东冥出身,只是东冥一贯不主修剑术武艺,比起前面两人,还是差了些的。”左大臣越看越担心,这些人要是报上去选个副将、队长都是绰绰有余,可要是真的提上去选正将,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荒地的呢?”公孙晏灵机一动,提醒道,“不是还有主动来试选的吗?”

    “怕是没几个人来啊……”一提到荒地,左大臣就更加心烦了,军阁并不是所有将领都是军机八殿出身,萧千夜每年都会给出额外的名额让学堂外的人自告奋勇,但是那需要提前至少一个月通知到飞垣全境,眼下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就算有人想跃跃欲试,也没时间赶过来啊!

    更何况近几年,学堂以外的人试选的越来越少,质量也越来越差,如果军机八殿都不敢保证有人能胜任白虎正将的位置,荒地里来的人就更加不靠谱了吧?

    左大臣在杂乱的桌案上翻找了半天,哭笑不得的捡起一张纸扔给了公孙晏,“你自己看,就一个主动报名的。”

    “煌焰……”公孙晏念着那个名字,没听过,镜阁这么多年黑白两道通吃,他也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人是哪里来的?”隐约察觉有几分不对劲,公孙晏顿时语气一沉,“爹,秋选的事情传出去也不过四五天吧,这么快就有人报名,这人应该就在帝都附近,可我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您有去查他的身份吗?”

    “是天域城外围荒地来的。”公孙哲倒是并不在乎,皇城外围荒地的人,他哪能全都认识,多半也是些看不清自己实力的家伙,借着秋选为借口偷偷进城见识下世面而已,这些人会有城内的驻守禁军盯着,也闹不出什么大事,至于身份背景,一个根本不可能入选的人,墨阁才不会浪费时间去调查。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那么走运被选上了,再去调查也不迟,反正荒地来的能有什么背景,最不济也就是找个借口派到远处边境去,成不了大气候。

    “煌焰,煌焰……”公孙晏叨念着这两个字,不知为何,总是感觉有些不妥,左大臣被他念的心烦,指了指门外,“你闲逛够了没?逛够了就回镜阁去坐着,别每天在城里瞎晃悠,跟个无业游民一样,看得我心烦。”

    “好好好,我马上走,不在这碍您的眼,行了吧?”公孙晏正好找了个理由溜之大吉,才绕出墨阁,袖中飞出一只冥蝶。

    “喂……”他赶紧一把抓住冥蝶,紧张的左右查看,“阿镜醒了,怎么了?不是说了有人的时候不能出来吗?”

    “天权帝开始调查太子了。”冥蝶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那是个毫无感情的冰冷女声,惊得公孙晏直愣愣的僵在原地,“我的冥魂被你附在冥蝶令上,在几日前,天权帝已经下令月圣女紧盯太子的星位,他似乎起疑心了。”

    “哦?”晏公子眼眸犀利,瞬间像变了个人,冥蝶继续说道,“当时我恰好陷入五天的沉睡,没能及时告诉你,他不知道接见了谁,若只是以气息分辨的话,似乎是灵凤之息。”

    “通知月圣女,以蝶谷冥术来见我吧。”他语气赫然低沉,怀中的冥蝶微微一晃,应道,“好。”

    “阿镜……你小心。”冥蝶消散的同时,公孙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蝴蝶的翅膀。

    然而那个声音并不领情,反而是冷哼一声,带着一点嘲讽,一字一顿:“小心什么?我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小心的?倒是公子和月圣女要小心才是。”

    公孙晏尴尬的撇撇嘴,倒也没有反驳。

    公孙家族原本是东冥人,因其出色的经商从政能力,一度成为飞垣首富,在三十六年前,公孙家移居帝都天域城,一跃成为三权贵之首,但公孙家族的孩子在七岁前会留在东冥读书,公孙晏也不例外,甚至,他也曾是蝶谷的门徒。

    七年前,在伽罗白教覆灭的一年后,帝国决定铲除另一大门派,位于东冥境内,精通司星术的蝶谷,一直隐居于深山的蝶谷很快便被军阁击破,眼见着白教的惨剧又将上演之时,忽如其来的马蹄声划破了田野——

    太子金令,军阁众将不得滥杀!

    三道金令,远在帝国素未谋面的太子连下了三道金令,硬生生的阻止了杀到眼红的军阁。

    身为谷主的女子,终于松了口气,即使她们世世代代居住的世外桃源已然面目全非,好歹大家都还活着,在军阁撤退之后,重伤的女子安抚好剩下的弟子,还未来得及歇一口气,就看见了谷口出现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盛夏的季节,一个银色狐裘裹身的男子。

    然而这一次,这个久未见面的男人带来的却是死亡的气息,他冷漠的脸庞像化不开的冰山,从怀中取出一把军刀,对她说道:“这一次军阁出征蝶谷,是双极会上左右大臣联名提出的意见,伽罗白教一灭,东冥蝶谷一家独大,甚至还有帝国想要的至宝‘八荒琉璃司星仪’,左右大臣你该都知道吧?一位是我父亲,一位是我未来的岳父,太子殿下虽然插手救了蝶谷,却会让他们受到牵连和质疑,所以我必须给双极会一个满意的交代,你能理解吗?”

    你能理解吗——听到心爱的男人说出这样的问话,即使是骄傲如她,也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若你能理解……我保证蝶谷所有门徒,都能活下去。”他平静的补充,眼里看不到一丝往日的情意。

    答案是不容选择,不容反对的。

    身为谷主,为了保住最后的尊严,也为了谷内弟子可以平安逃过这一劫,她在这个曾经爱过的男人面前,亲手结束了生命。m.

    蝶谷特有的冥术让她在死亡之后清楚的看到了公孙晏所做的一切——他亲手割下了自己的头颅,用一个神龛装好,带回帝都交给了双极会。

    那一刻她觉得这个人根本没有爱过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自己。

    但是,这个自相矛盾的男人在亲手逼死了她之后,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在她还未完全堕落成恶灵之时又给她注入了至高的灵力,硬生生的又把她从“绝对的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冥灵形态,并将她一部分的魂魄封印在冥蝶令上,交给了蝶谷的首席占星师,她的妹妹蝶嗤,而剩下的一半魂魄则变成了这样的冥蝶,一直被他留在了身边。

    妹妹蝶嗤已经是如今的月圣女,在祭星宫的核心位置,也早就成为晏公子手下一颗棋子。

    “阿镜,小心啊。”晏公子不厌其烦又叨念了一声,这才恢复了一贯的神态,拐进了隔壁的镜阁。榭依的夜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