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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作铃打开电脑，调出了自己之前初步写好的计划书。里面只有一些零星的想法，其中最长的一句话摘自他和玉乔的报告： “想要打造文化生态产业链的企业，如果没有雄厚的资本支持，就只能依靠地方银行提供的低息贷款。” 反过来说，如果失去低息贷款，为什么不可以去寻求注资呢？ “雄厚的资本支持”...... 林作铃捏捏鼻梁，开始了沉思。 他盘算来、盘算去，把本地体量稍大一些的企业都盘了一遍，发现有不少和自家是竞争关系。 林家涉足的产业多，和不少下游企业是合作关系，但和能真正累积起大量资本的上游企业，却有着不可避免的利益冲突。 以酒店为例，林家的酒店算是规模较大、规范经营的民宿，凭借文创产品和特色景点吸引游客；其他大型企业则凭借规模化、标准化的连锁模式，牢牢把住了商务人士这块基本盘。 乍看之下，似乎没有利益冲突；但两种模式的稳定客户群体是有限的，为了实现利润持续增长，最终都需要争取没有特定偏好的随机客户群体。 ...而说到连锁酒店，就不能不提本地两个规模最大的品牌：商事旗下的“庭花”快捷商务酒店，与K－i旗下的“刻欢”高端商务酒店。 闻铃阁的规模不及这两个品牌的十分之一，但知名度居然能和它们不相上下，想来他们对林家有忌惮也是理所当然。但是，也只有它们的母公司，才担得起“雄厚资本”几个字。 商事根本不用考虑，除了利益冲突，还有商洛绮在，完全没可能合作。 如此一来，只剩下了K－i。 林作铃不住地敲脑袋。距离上次见K已经过去很久，当时K说的话在一系列事情的冲击后被他抛在一边，如今回想起来，尴尬地恨不得钻进地缝。 K怎么会说那种话？ 他明明很在意玉乔，和恪青的关系最近似乎也有所改善，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从没对自己表现出超过朋友以外的兴趣。 如果真因为这事生了芥蒂，曾经的情谊不就毁了吗？ 他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在乎？ 林作铃的眉头紧皱起来。如果K真的会为他的出格发言感到愧疚，那对自己而言倒是一件好事：K的愧疚或许能增加一点他给林家投资的概率。 可是，如果自己去联系K洽谈投资的事，会不会让恪青不开心？ 他或许正在为自己的莫须有的风险而自责，或许还在介意当时K说的让自己嫁给他的浑话。 甚至，K当时已经点出了婚后他能提供的好处—— “我们谈谈合资连锁的事，扩大一下民宿的规模，好吗？” 下意识地，林作铃摇了摇头。 不，不是合资。不是把闻铃阁变成没有特色的连锁酒店，也不需要扩大民宿的规模。 他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而不是在某个环节无限扩张的同质化企业。 现在，他终于捋顺了自己的思路。如果要寻求K－i的注资，除了要担心苏恪青会多想，更严重的问题是，K当时的说法隐约透露出他想把闻铃阁变成K－i旗下的子品牌的意思。 就像“刻欢”那样，或许在向他求助的不久后，“闻铃”会变成另一个连锁酒店的品牌名。 不想变成大企业的子品牌，却想要他们的投资，就必须极力展示他们的投资所能带来的收益——远超过并购的收益。 独立的闻铃阁，独立的夜雨闻铃，会带来多少可观的收益？ 林作铃合上电脑，痛苦地揉起了脑袋。 另一边，在书房里，苏恪青面前的文档里，同样放着那句话： “想要打造文化生态产业链的企业，如果没有雄厚的资本支持，就只能依靠地方银行提供的低息贷款。” 而他所想到的“雄厚资本支持”，恰恰是被林作铃第一个排除的商事。 苏恪青双手紧扣，后背抵上椅靠，几乎整个人都要缩进椅子里。 桌上，他的手机不断震动着，他却把手机面朝下扣住，根本不想再看一眼。 这么久了，玉乔迟迟没有动作，而自己的计划似乎成功在即，这让他猜测，自己这剑走偏锋的一步，可能走对了—— 和商洛绮结婚，做财产公证，然后离婚，顺理成章地分走一半商事。 他原本的计划是查出商事不正当竞争的证据，起诉商事。而商洛绮令他产生的愤怒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克制不住地，想用更卑劣的方式来报复她。 玉乔会想到吗？ 会连自己的失控也算到吗？ 如果算到了，此时她本应该在自己精神混乱时持续挑衅，让自己真的背弃林家——这是她计划里一直没变的预设。 但是，她没有这样做。这是不是说明自己此时的计划可能超出了她的预设，需要她重新部署自己的计划，好让自己的目的没法实现？ 而如果自己的这个目的达成会让玉乔很不痛快的话，或许说明玉乔原本的计划，就是要获得商事。 在痛苦又兴奋的战栗里，苏恪青似乎渐渐明白了玉乔的所作所为。 他猜，玉乔知道母亲唐则婉死亡的真相，而这个真相，一定和商事现任总裁、她基因上的父亲商游脱不了干系。 在母亲死后的十多年里，她被寄养在母亲一个姓玉的朋友家里，化名玉乔，从商家的户口里消失。 甚至，商游可能从来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她在这十年间不知经历了多少，拥有了堪称可怕的资源与人脉，能自由进出数十家世界互联网头部公司的数据后台，制造出了一个操控商洛绮思想的信息茧房。 而茧房的构建方向，必然出自一条情报： 商洛绮喜欢自己。 而自己，喜欢林作铃。 只要稍加诱导，让商洛绮吃林作铃的醋也好、坚信自己喜欢她也好，只要让商洛绮以商事的名义、用不正当竞争手段打压林家，那自己一定会予以还击。 如今的商事日薄西山，在失去唐则婉、由商游掌舵后，无数怀有理想的早期骨干员工离职，剩下一些和商游一样不思进取的蛀虫，渐渐掏空唐则婉曾经铸造的商业帝国。 商游甚至受不住做了十几年情妇、终于上位的现任妻子的软磨硬泡，在公司高层的一片反对与唱衰中，答应把公司交给妻子的独女商洛绮继承。 届时，面对自己的全力一击，由商洛绮掌舵的商事未必有还手之力。 就算有，玉乔也会在背后推波助澜，等到林家和商事鹬蚌相争后，坐收渔翁之利。 她也是商游的女儿，年纪比商洛绮大，继承权的优先级甚至更高。 她的最终目标，应当也是商事。 苏恪青颤抖着，长长地抒了一口气。 一切线索，终于被一个合理的解释串联了起来。 现在，只要哄住商洛绮，最好在不惊动铃子的情况下，把商事的一半夺过来。 等一切做完后，他会好好和铃子解释、道歉。 从今天的接触来看，商洛绮蠢得很稳定，但就怕玉乔继续在她的手机里做手脚，让她怀疑自己不是真的喜欢她。 可是——苏恪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如果自己愿意陪在商洛绮身边的话，她还会想看手机吗？ 她一定、一定会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 谁让她这么蠢，死心塌地，喜欢自己呢？ 苏恪青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