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第二天的午餐前，林作铃犹豫着还要不要和玉乔一起吃饭。 课外训练已经结束，报告也交上去了。在这期间，以讨论课题为由，他在校的每餐午饭几乎都是和玉乔一起吃的。 私下相处时，玉乔不再那样滴水不漏，而是偶尔显出脆弱或者困扰的样子。林作铃不明白她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际交往上的苦恼，哪怕自己不算擅长，也只能竭力安慰并提出自己的方法。玉乔每次都会夸赞他，但林作铃不觉得自己浅陋的经验真如玉乔说的那么好。 玉乔总是在说他“可爱”，赞美他，送一些小玩意儿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这让林作铃慢慢觉得不自在了。 可玉乔又实在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如果没有她，林作铃完成报告的效率不会这么高。因此，林作铃偶尔也会想回报玉乔的好意，送她一些小礼物，但这就要求他要像玉乔观察自己一样，去那般细致地体察玉乔的喜好——玉乔送他的东西往往是他喜欢或者急需的，让他无法拒绝。 如果要进行恰当地回礼，必须耗费很多精力，林作铃觉得有点害怕，那种对人细致的关怀和体察，是他一向没做过的。 玉乔好像在调教着他——利用他的责任感和同理心，让他学着用她对他好的方式，去回报她。 正在犹豫时，有人走到他桌边，轻轻敲了下桌子：“可以和我一起去吃饭吗？我有事和你说。” 林作铃惊讶地抬起头，是苏恪青站在他身边，神色带点脆弱，他零碎的刘海挡着额头，眼圈下有淡淡的青黑。 林作铃被烫伤似的看他一眼，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仿佛看到了苏恪青的伤疤。 “好。” 苏恪青的午饭讲究速战速决，一般在最普通的中央食堂解决。为了抢到中央食堂的餐位，他得拉着林作铃一路穿越人潮，用私奔般的速度和灵活奔向终点。 中央食堂在学校的诸多食堂中，规模最大，最为平价，吸引了不少依靠成绩升入这里的同学。林作铃只是偶尔来过这里，被挤过几次后就放弃了，转而去吃更贵但人少的各类特色餐厅。没想到苏恪青一直在这里扎根，还找到了成功落座的诀窍。 等他俩打完快餐，才是人潮大量涌入的时候。苏恪青一手端盘，一边抓他手腕，带他找到一个两人餐位，面对面坐下。 林作铃想问他，是零花钱不够，还是最近开销大了，为什么一直挤在这里吃饭？ 可他不用问出口也知道苏恪青会怎么回答。 苏恪青料到他所想般抢先开口：“只是偶尔来这里吃。” “哦——” 只是偶尔的话，怎么能那么熟悉来食堂的近路，还把时间点把握地那么准？又那么熟悉座位，一下子就找到了两人座......再说，如果真是偶尔，为什么今天非得带自己来这儿？ 林作铃有点郁闷。手底下正扒饭时，冷不丁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来不踏足中央食堂的玉乔，居然端着餐盘在找位置。 眼看她要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林作铃居然心虚地转过头，错开了她的视线。 过了会，他以为玉乔没有发现她，再去找时竟然发现玉乔走到了出口处，把一整份一筷未动的饭菜倒进了垃圾桶。 “这......” “来这个食堂吃饭，不是提前进来或者有人带着，根本找不着座位。我们来这里可以避免不速之客落座。”苏恪青淡道。 一连三天，苏恪青都邀他一起吃午饭。有时遇到了学生自治团的人，他们一副诧异的样子，苏恪青简单解释两句，依然在见缝插针地多找时间陪林作铃。 虽然一起待着的时候，没什么话说。 不过就算不说话，气氛也还算不错。 苏恪青每天都忙到深夜，写完作业必定还要打开电脑工作。林作铃想陪他一起，苏恪青却会不留余地地把他赶去睡觉；林作铃转而劝苏恪青早睡，得到的答复却是“这事儿非常重要”。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呢？ 林作铃毫无头绪。他俩吵过一次后处在气氛暧昧的阶段，本来或许会在床笫间解决问题，可他先前撂出话说了这段时间“不做”，苏恪青也没有犯禁的意思。 三天评定期过后，之前布置的课外训练公布结果，玉乔和林作铃完成的数据分析报告拿了校级最优，获得了段考加分。 比之稍逊的则是苏恪青与年级第三闻人子良所做的报告，他俩强强联手，这结果中规中矩。而出人意料的，是另一班的威尔伦·K·冉或在队友休学的情况下独立完成报告，且成果拿到了优秀，经过考察，年级组决定破格让他升班。 林作铃一边为K高兴，一边清醒地反思自己，没有玉乔的话，他是无法完成繁复的运算以及扎实的分析的。哪怕报告的选题及切入点由他确定，也不过是占了热点题目和新鲜角度，真要落实，靠的还是玉乔把控细节。 带着这份愧疚，他主动在课间找玉乔说话，并顺手带上了之前买过、且玉乔夸过好喝的酸奶。 “谢谢铃子，”玉乔扶着额头在看书，见林作铃来了，抬起眼看他，很柔和地一笑：“不过有点可惜，最近我胃不好，不能喝酸奶啦。” 就算林作铃一向粗枝大叶，此时也再难忽视玉乔苍白的脸色。她的状态很不好，此时伏在桌上，还勉强撑着笑容。 林作铃很焦急地问：“怎么会胃不好？没有看医生吗？” “最近这几天，中午吃不下去饭...”玉乔依然很柔和地笑着。 林作铃还想问，却一下醒悟了似的，猛地刹住话头。 如果问了，她的回答是“因为你没和我一起吃饭”呢？ 正纠结时，苏恪青走过来，开口对玉乔道：“恭喜了。不过就算学习拼命，自己的身体也要自己保护好。” 玉乔没有答话，旁边若有若无偷瞟过来的视线从没断过，她无心迎合看客的期待，想用沉默了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作为苏恪青声势烜赫的追求者、名次总被林作铃压一头的准学霸，商洛绮最近一直憋着火。 苏恪青在自治团里从来一副高冷样子，没人能得手；可最近他却不顾各种传言，对林作铃格外热络。 林作铃这种直来直去的傻子，好像格外受头脑派的青睐？不然，为什么玉乔、苏恪青这样站在顶尖的人，总要朝他抛橄榄枝、爱往他那儿凑呢？ “我就说为什么最近苏Sir总找林作铃呢，”她抬高声音，走到玉乔桌子边，“原来找林作铃是次要，主要是牵线搭桥，想向校级最优的玉乔讨教一二么？” 玉乔没理她，转头看向林作铃：“我一个人的时候不想吃饭，是因为没你在就吃不下去。今天中午能不能——和我吃午饭，就当是庆祝获奖呢？” 林作铃担心的事发生了。他没想到玉乔这么直接，瞬间愣在当场，苏恪青则脸色急转直下，正要出声时，商洛绮却抢先开口：“哎呀，玉乔好大的架子，比苏恪青多考一名，就可以这样晾着人家的话头吗？” 玉乔的眼神扫过她：“如果我真有那么大架子，你根本不配站我桌边开口说话。现在，我要摆架子了，能请你——这一圈里成绩最差的人——闭嘴吗？” 玉乔一开口，四座皆惊，商洛绮脸色涨成青紫，明显咽不下这口气。 “你给我等着——！”撂出这句话后，她眼睛里盈满的泪水已经挡不住了，吧嗒吧嗒往下砸。苏恪青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玉乔，商洛绮去拽他胳膊，不动，接着就是一声带哭腔的责备：“走啊，傻站着干吗？让这个疯子欺负你吗？” 林作铃不好圆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玉乔冷淡地扫了眼苏恪青，看着商洛绮连拉带拽，把苏恪青弄走。 还好，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响了。 可所有观者的心里，曾经温柔的玉乔不再温柔，她的好原来只是一层假象，近看竟然支离破碎。 捱到下课，林作铃还是没想到好的解决办法。玉乔说的话都堪称告白了，他知道玉乔对自己来说顶多是好朋友，谈不上恋人那种喜欢，此时自然是保持距离为上，但他和玉乔的报告才拿了奖，且如果不陪她的话，她的身体继续恶化下去，要怎么办？ 下课铃一响，商洛绮就跑去找苏恪青，要他和自己一起去见老师，作证玉乔欺负自己。苏恪青哪有闲心陪她闹，可到底被绊住脚晚了一步，玉乔已走到林作铃桌前，笑着问他：“今天中午我订了你喜欢吃的菜送来学校，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吃吗？” 林作铃实在没办法，抿唇撑起笑脸走到玉乔身边，弯下腰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 玉乔噗嗤一声笑了，又夸一句：“铃子，你真可爱。” 林作铃苦不堪言，现在一听到“可爱”两个字，他毛骨悚然。 他朝苏恪青递了个求救眼色，苏恪青在被商洛绮纠缠之余，朝他点了点头。 于是，正吃饭时，玉乔手机振动一下，收到一条隐藏号码的信息。 林作铃问她有没有事，要不要回个电话，玉乔却示意无妨，只需要简单回复就好。 “有病了就去吃药，别做多余的事。”——From：匿名 “谢谢关心，只是胃病。 ︿＿︿ ”——From：玉桥 “我知道不是胃病，你病得很重。”——From：匿名 玉乔扫了一眼，锁上屏幕不欲再管。可紧接着又来了一条，她浑不在意地笑笑，随手划开屏幕： “有病了就去吃药，我再说一次，商玉桥。” 玉乔的手开始颤抖，她看到，哪怕这次号码依然隐藏，可短信却有了署名： ——From：夜雨闻铃 玉乔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无疑受到了威胁。 可她不打算在林作铃面前露出破绽。 很快稳住心神，她脸上的笑意甚至更深，手指在屏幕上点按几下，同时向林作铃道歉：“铃子，我保证这是回的最后一条，马上就专心陪你吃饭啦。” “我在吃药了，可药很苦。 吃多了药，不许我吃糖，换换口味吗？ ︿＿︿ ——From：玉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