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帝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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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一帮人上来撕扯自己的衣衫,洪老三顿时脸色惨白,望着肃长琴的表情就像见了地狱的修罗。 “你.....你这个村夫,好毒好奸的心!大哥,你莫信他啊......!我跟了您这么多年的......大哥——” 洪老三激烈地挣扎着,撕心裂肺的嚎叫道。 头领阴着脸转过头,一言不发。 “三哥,你既是清白的,就让兄弟们搜吧,只有搜了,才能证明这个村夫的话是假的啊!” 这时,那名蒙面的赶山人扑上前,从身后扼住洪老三的手脚,而后冲身旁的众人喊道:“快——!快来搜呐!” 见此情景,其他人犹豫片刻,而后一拥而上,扒开了洪老三的衣衫,乱糟糟的吼叫声、怒骂声中,只听到一声衣帛破裂的声响,有大量的银元撒在地上,映出了众人错愕的表情。 “好啊你.....洪老三,你竟然,真的藏了这么多私钱,你——你这个叛贼!” 看见撒了一地的银元、晶莹剔透的珠串,头领的脸气的铁青,对准洪老三的脖颈,扬起了手中的砍刀: “老子杀了你——!” “大.....哥.....” 他手起刀落,洪老三还未来得及争辩,他的头便当场落地,还有几缕猩红的血水溅到了肃长琴脚下。 他没有躲开,亦无半点惊恐,而是负手定定地站在原地,用清艳的美目盯着洪老三的尸首,仿佛只是在看一只被碾死的蚂蚁。 “把叛徒拖下去,快点!”头领擦掉刀上的血,扬声命令道。 “是......是,” 其余被吓呆的人们回过神来,连忙把地上的死尸拖走。 “恭喜头领肃清叛贼。”肃长琴垂下眼,面无表情道:“方才你们未到时,这洪老三还说要趁你上山时,用鞭子从后面勒死你......眼下你和兄弟们都没有后顾之忧了。” 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根鞭子,递到头领面前: “我们可以安心上山了。” 蒙面的赶山人急忙从他手里接过鞭子,认了又认,才惊叫道:“大哥,这的确是老三的鞭子。” 在没做赶山人前,洪老三曾是十八里镇上出了名的强盗,一手鞭子使的出神入化,让人闻风丧胆,后来惹了官府,只得亡命天涯进入赶山队伍。 兄弟们对他的脾性有诸多不满,就求头领收了他这鞭子,以煞煞他的锐气。 起初头领听了大家的话,代替洪老三保管鞭子,之后见他处处表衷,也就还给了他。 没想到,他竟蓄谋已久要私吞财物杀人灭口...... “好啊,看来他早有反心了.....呸!”头领看了眼静立不动的肃长琴,又照着洪老三被砍掉的头颅啐了一口,就挥手号召大家进山。 这时,窝在肃长琴胸前的小灯灵嘻嘻地笑了两声,又用密音邀功道:“陛下快夸我,这鞭子可是我叼来的.....” 天帝闻言弹了一下它的小脑瓜:“你呀......坏人已经死了,开心么?” “开心。”了了点点头。 “朕说过,欺辱你的人,朕都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肃长琴抚摸着小灯灵断掉的尾巴,清浅温柔的声音里,有一丝冷戾的杀机。 “喂——那个村夫,快点带路,我大哥说了,看你还算可信!” 此刻,跟在头领身边的蒙面人转头催促道。 “是,这就来了。”肃长琴应答一声,抬眸望了望丛林,继而走入对方的队伍里。 藏身在草丛里的诸骁听到此处,暗暗觉得心惊,自刚刚起,他就做好了冲出去救人的准备,却没想到,琴天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洪老三,还要引的他们自相残杀.......这样的城府和心机,真的是一个普通村夫会有的吗? 他内心疑虑重重,却来不及多想,就凭借灵敏的双耳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天沉山静,空气中涌动着一股黑灰的尘埃,一行人踏过长满青苔的小路,突然停在一棵参天大树下。 “停下!都停下!”蒙面的赶山人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冲众人摆手示意,又走到头领身边: “大哥,这个村夫已经带咱们在这鬼地方兜好几圈了,他一定是耍我们的!” 他话音刚落,周边突然飞起了一群红眼乌鸦,吓得其他人连忙抱头躲避。 “啊!有,有人骨啊——” 慌张的躲窜中,有人不慎踩到了一片树叶,当场跌进了土坑里,好在黄土坑并不深,他勉强爬起来后,就见到草丛之下有几具凄惨的白骨。 “大哥,您、您看啊......”受惊的小弟哆哆嗦嗦地跑向头领,给他指了指土里的人骨。 看见这情景,头领的眼神多出了怀疑,他快步走到肃长琴身边,把刀架在对方的脖颈上: “这里真能找到宝物?你这个村夫,不要耍什么花招阴谋!” 谁知肃长琴根本没有一丝惊惶,他微微侧头,用挑衅傲慢的神态盯着头领,哑声道: “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我摆明了挑唆让你们杀了洪老三,再将你们这群盗贼引进山里,献祭给河妖大人。” “你说什么?!什么河妖?”乍一听见这话,头领惊的面容巨变,厉声问道。 肃长琴轻笑着回他:“我早与河妖大人有约定,每月初八,就会找五十人献给他,以保我们的村子平安......” 说话间,他伸出手指,做出清点人数的动作:“二九、三十......唔,你们只有四十五人,虽然人是少了点,不过够河妖大人饱餐一顿了。” “你、你这个歹人!”头领大惊失色,立刻举起手里的刀,捅向他的心口。 肃长琴没有躲,反倒用轻蔑冷鸷的口吻道: “杀了我,你们只会死的更快,现在逃命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尖锐的刀锋瞬间悬在半空,头领白着脸,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肃长琴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了,沉声道:“我手上的东西名叫穿云箭,只要我一松开手,这小玩意就会即刻飞出去,召来十几只河妖大人。” “到时候,恐怕你们连叫都叫不出,就会被它们扯断手脚,吃的渣都不剩。” 听见他一本正经的威胁瞎扯,了了煞是无语,竟不知自己何时变成的穿云箭..... 然而天帝就是天帝,只要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不论多么荒谬离谱,皆有一种蛊惑震慑人心的霸气,望见他冷静从容的侧脸,就连小灯灵都开始怀疑,莫非自己真是箭变得? “你......你、”头领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已经开始后退。 “大哥,你莫听这村夫瞎说,他是骗我们的。”一旁的赶山人见状,立即质疑道:“若真有河妖的话,怎么不先把他吃了!” 听闻此话,头领的顿时来了底气:“是.....没错,这个贱人一定是诓我们的,兄弟们,我们上——” 看他们一拥而上,肃长琴抬起下颌,高举着了了:“你敢拿你的命来搏?我真的松手了?” “你松手啊,老子们倒要看看,你哪来的本事召唤河妖......!”头领表面还在嘴硬,实则退了半步。 躲在暗处的诸骁听得心急如焚,正想变为狼形出去将人救走,却听琴天道:“它们已经来了,不信你听......” “听、听什么?”众人惊惧地咽了咽口水。 “河妖的吼叫声,越来越近了。”肃长琴侧着头,阖上一双美目,仿佛在听世间最美妙的乐曲。 暗地里的诸骁会意,立即露出锋利森白的獠牙,发出三声低沉肃杀的吼叫。 寒风大作,卷起遍地的骸骨枯叶,黑云压顶,整座山就像快要倾倒,把一众赶山人吓得两腿发软,遍地乱爬: “真的是河妖——!河妖来了!跑啊.....快跑啊!” “跑——大哥,快跑——!” 他们疯狂逃窜,你拥我挤,连背粮食的行囊都扔到了脑后。 听到这儿,诸骁终于明白了琴天让自己躲藏的用意,这个小村夫,像是预先算好了所有事,先杀洪老三,获取头领的信任进山,再以河妖胁迫,逼得赶山人们留下粮食逃命......可谓是一箭双雕,阴狠至极。 “一群蠢货.....哈哈哈哈.....”瞧着赶山人大队如惊弓之鸟般四散跑远,肃长琴终于忍不住喉咙间的笑意,放声笑了出来。 他的声音很哑,听起来低沉粗粝,但在此时,却有一种稚嫩的得意和狂傲。 诸骁在从林荫里走出来,沉着脸唤他的名字:“琴天。” 肃长琴回过头,含笑称赞道:“多亏有狼君配合,那群牲畜才跑的那么快.....哈.....” 刚才经历了生死攸关,他却像没事人一样,还能谈笑自若,这让诸骁觉得有点火大。 这个人,这个村夫,是真不怕死,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吗?!天知道,刚刚那个头领要伤害琴天时,他竟紧张的出了一掌心的汗水..... “你为了一点粮食,就可以不顾性命,不择手段么?”诸骁沉下脸质问道。 肃长琴没有回答,他挑起眉,满意地看着米袋:“这可不止一点,这些米粮足够普通人家吃三年了。” 诸骁压着一腔怒火,走上前追问道: “你就不怕他们发现自己上当后去而复返,再杀了你?” “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 肃长琴把玩着自己鸦色的发梢:“因为他们跑的方向是一条绝路。” 停顿稍许,他遥望着雾霭缭绕的山林,又道:“那条路的尽头有一座悬崖,每逢阴雨天就会起黑雾,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叫黑雾崖,他们那样慌不择路,此刻兴许已经掉进悬崖,被野兽吃干净了。” 听完他的话,诸骁的脸色更难看了。 见他这样,肃长琴虽有点忐忑,嘴上还是逞强道:“我说过,我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说完,他蹲下身收拾好散乱的行囊:“好了,我们把这些粮食带回去吧。” 诸骁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动。 肃长琴一下子就急了,他绕到狼王面前,低声质问: “你不理我是什么意思?你生气了?” “.........”诸骁一言不发。 见他还是不说话,肃长琴又冷笑:“你说我歹也好,毒也罢,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乎,我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动摇。” 话虽这么说,可天帝的表情却有些烦闷和局促,眉头轻蹙,纤长的睫毛打颤,分明就是羞恼和在意。 清幽的月色里,诸骁的表情变幻莫测,一阵林间的风吹过,拂起了他眼前的黑布巾和衣摆,让他俊朗的面貌更为刚毅深沉。 默了良久,狼王缓缓开口: “我是生气,但不是因为你毒、你恶,而是因为你用自己的命和那群贼斗。” “狼君,你......”你是在担心我吗?这一刻,肃长琴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辣、有些堵,像被灌进了发烫的蜜糖,让他问不出口来。 那样隐忍的小狼、在天庭时对他冷脸的小狼,此时此刻,竟会为了自己露出担忧的神情。 “你是人,只有一条命,你用一些手段保护自己,我没什么可说的。”诸骁又沉声补充道。 “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肃长琴走上前,用手勾住狼王眼前的黑布巾,轻声问道。 诸骁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微微收紧力道:“你不要忘了,我是妖,一个狼妖,并非道观里修仙的道长,更不是什么好善乐施的大善人......”他停顿稍许,又一字一句道:“必要的时候,我会比你更可怕。” 听到这话,肃长琴的心猛然一跳,凝望着诸骁的眼底多了一缕撩人的湿意。 他忽然意识到,如今的诸骁,已不再是百年前那个单纯憨厚的小狼了......现在的他,既可以变作大杀四方的王者,又能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他变“坏”了。 就算是能洞察一切的天帝,也捉摸不透他。 可这样的诸骁,却令他更惊慌失措、兴奋又难以割舍。 肃长琴屏住焦灼的气息,默了默,又抿唇低笑: “是吗,那我倒真想看看狼君可怕的样子。” 诸骁闻声后双眼微暗,神态中闪过几分慌乱和恍惚:“没什么好看的,天色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说罢,他俯下身扛起地上的米粮,便沿着蛐蛐叫过的地方走。 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肃长琴拍了拍自己发烫的面颊,便跟上前去。 踏着细碎的星光,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寂静的村口。 “狼君.....等一等。”此时,肃长琴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可是累了?”诸骁耐心的问。 “没有。”肃长琴摇头否认,然后把赶山人留下的行囊逐个打开,取出里面的伤药后,才淡声道:“帮我把米粮都取出来,留给村民,我只要药草和膏药。” 诸骁闻言后身体一僵,好似有谁往他的心窝塞下苦药,让他五脏六腑间翻腾着难以言喻的酸楚滋味。 原来这个人只身犯险,不顾他误会他贪心,硬要和那帮歹徒斗,都是为了帮百姓们夺回米粮,让他们不至于在洪灾后饿死...... “你怎么不动?我一个人弄得好累。”肃长琴小声抱怨道。 “你.....一开始就是为了村民们,才会......那么拼命?”诸骁哑声开口,语气很是艰涩。 “我们家里的米粮够多了。”肃长琴抬头回他,静了半刻又嗤笑道:“你是狼妖,不是猪妖,要那么多米做什么?” 一声我们家,涵盖了无限的温柔,让诸骁刚硬的心顷刻破开一个缺口,涌进了炙热灼烫的暖流,让他克制不住心底的柔情和怜惜,只想抓住琴天的手,把他抱进怀里,揉碎、侵吞、进犯。 “啊......呃、狼君,你做什么?” 当耳边响起对方的惊喘时,诸骁才察觉过来,他真的那么做了,他居然情不自禁地圈住另一个男人的腰,舍不得他逃走。 “你.....”狼王的气息乱了,他不知道说什么才能从这暧昧的纠葛中脱身,更不知道此刻的琴天是什么模样.....幻想着对方痴望、调笑或是无措的表情,他心跳如雷,难以自控。 “你这张嘴,真是.....处处不饶人,你说谁是猪妖,再说一遍?”咬了咬牙,诸骁握住肃长琴的双肩,逼问道。 肃长琴早就觉察出他的变化,他自己亦被诸骁惹得脸庞绯红、指尖抖动。 “你怎么这样小气?快放开我,好热。”尽管如此,天帝还是强装镇定,在狼王手背上抽打了一下,轻斥道。 诸骁立马松开手:“咳,嗯.....我力气有点大,没,弄疼你吧?” “还好。”这次肃长琴没有不依不饶,而是用湿漉漉的金瞳看着他。 “狼君,我铤而走险骗杀那群赶山人,起初想的,并非是为了夺回这些米粮,我有私心,你知道这私心是什么吗?” 静默的气氛里,天帝忽然拿起一罐药膏,沉声道。 面对他的问话,诸骁眉头微颤,心下早已有了答案。 他知道,琴天是为了医治自己的伤,才会以命做赌和那伙人斗智斗勇..... 虽然知晓,可他更想亲耳从对方口中听见这个答案。 “我.....不、琴,你.....” 没成想话未说完,他受伤的肩骨就传来一抹清爽舒缓的凉意。 肃长琴轻贴着他的肩膀,把药膏涂到诸骁的伤口上,而后哑声道: “这私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