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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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就带着诸骁的手摸到了铁锅,将所剩无几的米粥倒入碗里后,便放在对方眼皮下。 “喝吧。” 肃长琴的动作灵巧轻盈,如行云流水,在狼王小麦色的皮肉连落下一串痒意,那阵绵痒就如春风化雨,流进躁动的狼心,让他感到口干舌燥,竟觉得烧焦的粥也有点香了..... “好,我喝......这就喝光。”虽说内心有些无奈,诸骁还是遵守了方才的话,张嘴开始喝粥。 注视着他把碗里的粥喝的一干二净,肃长琴回过头,冲躲在角落的小灯灵挑起眉毛,仿佛在说“去,给朕打杂去吧。” 了了在一旁看傻了都,心说陛下这是作弊!说是让小狼喝粥,没说你可以撒泼打滚,啊!!! 虽然很不服气,但对着性情如此蛮横霸道的主子,小灯灵也是敢怒不敢言的,此刻它只在心中默默同情坐在地上喝粥的狼王,连眼神里都带了一丝怜爱..... “怎么样,好喝么?”给小狼喂过食儿的天帝此时心花怒放,也就自然而然的问道。 “.......”狼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静默半刻,只好沉下脸色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肃长琴没有回应他,只淡声道:“我要治好你的眼睛,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治你的眼睛。” 听到他的话,诸骁先是怔了片刻,继而露出一缕苦笑,他放下粥碗,神色认真道: “我所中是尸毒,人间的大夫,就算医术再高明都于我无用,你不必再白费功夫了。” “要是让你同村的人发现......你做什么?” 在他看来,面前的村夫脾气是古怪了点,但其单纯的言语、直白执拗的怒骂,却莫名令他感到心口微微酸涩和疼惜.....他并不愿因自己而牵连这般坦荡纯真的人。 可没等诸骁说完话,肃长琴就用手托起了他的下颌。 “狼君的这双眼睛,不能让旁人看到。” 天帝痴痴地盯着他灰蓝色的眼,随后从衣袖里取出一块黑色的布巾,像缠绕情丝似的,用黑布条蒙住了狼王的双目。 又来了.....!那股如热潮般的痒意,诸骁的喉结一动,暗暗握紧了双拳。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么?”他沉声质问,加重了语气。 “听到了,你别管,这村子里也没人敢管我的事。”肃长琴看他正看的痴迷,就心不在焉的回道。 诸骁的长相疏朗俊美,眉宇间既有狼族的悍,又有成年男子的沉稳,此时被黑布蒙上眼,咽喉随喘息声一起一伏,更衬出他禁欲铁血的气质,让天帝根本移不开眼。 诸骁被他噎的面色发黑,觉得自己莫不是招上了一个村霸? “你知不知道妖很危险,我随时都会咬.....” “这狼耳不好遮挡,你收起来吧,还能收起来么?” 一句“随时都会咬死你”还没出口,肃长琴就又盯上了他黑发间的狼耳,轻声询问道。 诸骁顿时涨红了脸,有些窘迫地低下头,轻咳两声道:“我.....可以试试。” 说完他就屏住呼吸,尝试着凝聚妖力变回人形,但不论他多用力,那一对狼耳也只泛了泛幽蓝色的光,而后还是纹丝不动,像标兵一样竖在他的头顶。 “不行.....眼下我妖力尽失,没有办法完全回到人形。”察觉到自己失去了妖力,诸骁捏紧右拳,挫败地砸向地面。 “......是吗?我来帮你。”凝视着他蓝灰色、毛绒绒的狼耳,天帝的心化成了一滩春水,凌厉的金曈里也蓄满温柔。 你能怎么帮?诸骁刚要问他,就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的耳朵。 “你,你干什么——?!” 公狼的耳朵极其敏感,象征着绝对的威严和地位,就算是最亲昵的伴侣都不得触碰,而眼下狼王竟在这荒山野岭被一个村夫摸耳朵,这令诸骁觉得冒犯和恼怒。 他皱起眉,正想推开对方,却听琴天用正经的口吻道:“我帮你把它收回去。” 诸骁快被他气的呕血,这个村夫,不知是傻还是真不怕死?对着一个满口獠牙的狼妖,竟敢这样亲密大胆,于是他憋着气,冷声道: “你再碰下去,我便不客气了......” 肃长琴骄横的很,知道此刻的狼王是色厉内荏,也就完全不管他说什么,只伸出纤长的手指,像逗弄小狗一样戳了戳对方的耳尖,又摸一摸狼毛。 诸骁被他摸的又痒又火,前额的青筋猛然跳动两下,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 “看吧,收回去了,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忽然传来琴天沙哑的声音,诸骁愣了愣,这才察觉自己的狼耳竟在对方的触摸中不知不觉地缩了回去。 “你,这怎么可能?”他难掩心中的诧异之情。 肃长琴拍了拍手掌,得意道:“你的耳朵对我有反应,当然有可能。” “你.....” “好了,都三更天了,狼君不累吗?还是快些到床榻上就寝吧。” 见诸骁满脸困惑屈辱的样子,肃长琴不和他争辩,而是从他身上站起来,走到床边,脱掉粗糙的布衣,拢住一头鸦色的长发,躺进了床褥里。 “我不会再睡你的床。”听闻他的邀请,诸骁的眉心一跳,拒绝道。 肃长琴心底一沉,立刻咬着牙问他:“为什么?” “你是人,我是妖,人妖殊途,还是不要太亲近为好。” 说着,诸骁就摸了摸地面,整理好衣襟,背对着他窝卧倒在床边。 瞧着他正儿八经避开自己的模样,肃长琴轻蹙眉头,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出半句反驳他的话。 诸骁说的没错,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村夫,怎么能无所畏惧的和狼妖同床共枕呢? 这么想想,天帝轻轻眯起双眸,内心一阵煎熬烦躁。 此时,散发着荧光的小灯灵从地面升起来,飞到肃长琴眼前。 “了了,他不肯跟朕睡,你说朕该怎么办?”肃长琴回过神,用密音沉声道。 “唔......陛下让我想想。”了了甩动着尾巴,眨眨眼后,忽然道:“有了!陛下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罢,小灯灵就兴高采烈的飞出了茅草屋。 这小东西,古灵精怪的不知要搞什么鬼......望着它离去的光影,肃长琴默然叹息,只当它是出去调皮了,便不予理会,闭上双眸准备入睡。 茅草屋里很静,静的像快要熄灭的篝火,不知过了多久,天帝突然听见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他睁开眼,便见一只黑灰色的蜘蛛正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不要过来.....别过来,走开! 那蜘蛛八条脚乱舞,眼泛幽绿色的光,让肃长琴全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这深更半夜的,怎会有这般丑陋的东西爬到床褥上来? 金枝玉叶的天帝哪受得了这个?尽管内心充满厌恶和惧怕,肃长琴还是抄起了手边的软枕,对着蜘蛛砸了过去。 “走.....走开.....!给朕.....滚!” 他一边砸,一边却真怕蜘蛛扑过来,只能做出驱赶的姿态,并没有真上手打,可让肃长琴没想到的是,蜘蛛受了惊吓,竟调转方向,张着八条脚往他这边爬了过来。 “滚——呃!” 惊怒之下,天帝连忙挪动身体躲避,却因激烈的动作不慎掉到了床下,恰好砸在诸骁身上。 “嗯.....怎么了?” 即便在睡梦里,诸骁的反应依然迅猛敏捷,他下意识用双手托住肃长琴的腰,而后用喑哑的声音问道。 肃长琴紧贴着他的胸膛,两个人温热的身躯上下起伏,在黑蒙蒙的夜里充满了蛊惑和炙热。 “有.....床上有虫子,蜘蛛。”抬头看着眼前蒙了黑布巾,一脸刚毅严肃的狼王,肃长琴掐着纤细手指,哑声道。 乍一听他的话,诸骁有点懵圈和诧异,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坐起身哑声道: “是吗.....?你别动,我来解决。” 说着他动了动耳朵,依靠敏锐的听觉寻找着蜘蛛的方向。 肃长琴躲在他身后,金色美眸中含着秋水,眼角微红,看起来像一条受惊的幼龙,全无天帝的半点霸气冷傲。 “在那里!快把那丑东西弄死......!” 看着诸骁缓缓接近那只蜘蛛,他哑声催促道。 “别怕,是这里么.....?”诸骁倒是很有耐心,对着蜘蛛趴着的地方比划两下,低声问道。 “嗯。”肃长琴揪着手指,应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狼王的身形就像闪电似地扑上前,准确无误的把蜘蛛扣在了掌心里。 “抓住了。” “别让我看见它,快拿走.....!” 诸骁握住手掌,回过头来,刚要向肃长琴展示一番,对方却连连退后,用慌乱的声音斥道。 “......好,这么晚了,还是莫要杀生,就放了它吧。”诸骁忍着唇角的笑意,走到窗边,轻轻的把蜘蛛放了出去。 “好了,睡吧。” “等等。” 诸骁刚要躺下来,肃长琴就抓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 “再有丑东西该怎么办?你还是睡到床上来吧。”肃天帝红着脸,低声说:“有你在,它们就不敢来了。” 明明是求人的事,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倒像是一种不可违抗的命令,听进诸骁耳里,又觉得这小村夫说话太损,什么叫我睡上来,丑东西就不会来?岂不是说我比蜘蛛还丑? 狼王的脸顿时黑的像一旁烧干净的木炭。 虽说心里有点不爽,但捕捉到肃长琴心有余悸的喘息声时,他还是坐在了床边: “没想到,你一个男人,也怕这种小玩意。” “那牲畜长得太丑,我看了讨厌,不行吗?”肃长琴傲慢地抬起下颌,挑着眉扬声道:“你是想嘲笑我吗?” “没有。”听见他气恼的声音,诸骁嘴角划过一抹笑容:“其实不论是人还是妖,只要存活在这世上,都会有怕的东西,这没什么可笑的。” 说完,他就用手托着后脑勺,慢慢躺进床褥里。 “是吗?那、你也有怕的东西么?”肃长琴凝视着他,故意问道。 “有。”诸骁点点头,俊朗的眉目里有一丝伤怀,可他的语调却不紧不慢:“以前的我怕看到同族因战乱而死,而现在,我怕遇见那些活下来的人。” 听着他的话,肃长琴内心又泛起那种熟悉的苦意,他捏紧指尖,哑声道:“这些都和你的仇人.....有关么?” 问出这句话时,他猛然感到身体有些僵硬发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被抽走了。 “是。”诸骁漠然点头:“所以我不得不恨他,不得不杀了他。” 黑沉沉的房屋里,肃长琴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一声恨和一声杀,就像铁锥一般击打凿穿着他的胸膛,使他的心扉血泪横流,面容极其苍白难看。 安静很久后,他吸了一下鼻子,用轻快嘲讽的口吻道:“我看你还是把伤养好,再想报仇的事吧,一个双双目的废人,谈什么报仇,哼。” “你......!我不和你争。”这刺耳的话让诸骁有些恼火,他直起身,正想回怼过去,却发现自己有点昏了头。 一个人类而已,他和他较什么劲?想到这儿,狼王又沉着脸躺了回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寂寥的月光倾撒而下,朦胧地照进肃长琴纤细的眼睫间,为他鎏金色的美眸勾上一缕执拗的孤然,半晌,他忽而露出平静又包容的笑意。 小狼,朕等着你来报仇..... 山风呼啸着穿过林荫,被放生的蜘蛛慢慢爬出茅草屋,躲进了茂密的草丛里,几道幽绿色的光芒结束后,一名身穿绿裙的少女从草堆爬出来,眼含泪光望向小小的村庄,继而飞快地转身离去。 第二日,诸骁醒来后已经到了晌午,茅草屋内却没有昨晚那熟悉的烧饭声,于是他就摸索着床边、桌椅缓步走出门,四下寻找着琴天的身影。 “诶,怎么着?怎么着!你还想打人不成?” 这时,他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了一道陌生的男声,紧接着,就是琴天粗粝喑哑的嗓音: “你究竟要多少?” “多少?嘿,我瞧你胸前挂的这小玩意不错,你把它给我,换几袋米都行,老子要是心情好的话,还能给你换一块儿肉呢......” “我看你是活腻了。”看着面前背着布袋的男子,肃长琴脸色微寒,暗恨自己如今灵力法力尽失,不能把其捏个粉碎,更无法变出充足的粮食.....想到重伤的诸骁,他的心情又愈发急迫。 今日清晨,肃长琴是被了了惊慌的叫声喊醒的。 “陛下,陛下不好啦.....我方才出去玩,听村民们说,连夜大雨引了山洪,已经把山下的镇子淹啦!” 山洪?肃长琴心底一沉,顾不上和小灯灵算昨晚蜘蛛的账,就起身穿衣出门查看情况。 外面的天黑压压的,泛着令人头昏作呕的褐色,走到山崖旁,遥遥一望,只见镇上的房屋、庄稼粮食都陷进了泥沙里,幸存的百姓们挣扎着从血泊和黄泥中爬起来,争抢着商铺流出的米粮。 “陛下这可怎么办?我们被困在这儿了。”了了贴近天帝的脸庞,担忧的问。 它说的不错,肃长琴原本打算在村子暂住两日,再到镇上找药医治诸骁的腿伤,然而突如其来的山洪,把一切都打乱了,此时他们没有伤药不说,连吃饭饮水都成了问题。 狼是食肉的族群,没有血肉,该如何养伤? 就在肃长琴烦闷之际,村子里突然来了几个赶山人。 听闻这些赶山人来自富庶的地方,他们每次前来都带着大量的粮食,专找一些受洪灾旱灾的村落,仗着手中有粮,逼迫饥肠辘辘的村民拿家中值钱的东西交换,若遇上一穷二白的人家,他们便威逼利诱,让其拿出女儿儿子来换,为保全家老小不被活生生饿死,大多数村民只能“认命”。 这伙人看似是在救济百姓,实则是趁火打劫的强盗,可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