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屠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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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川瞪着他看。 矢莲说话的口吻让人捉摸不透。 像是怀念,又像是在那种平静下暗流涌动着什么物质,仔细去品,竟然能从中咂摸出些许冰冷的意味。 实在是没有头绪,半晌,相川勉力露出个微笑,眼珠左右动了动,“夫人您是……” 矢莲没有理他,只是走到了窗边。 他似乎毫不设防地,将整片背后露了出来。从观者的角度看,能看到如云脉般流丽的肩颈线条延展到背部和腰际,犹如一整块价值千金的玉石。 但不是死板的,是随着动作微微起伏的活玉,让人想象覆手上去的触感。 “相川,再想想……”矢莲悠悠的声音传来,“难道你觉得我之前就住在曜日大道边上的山庄吗?” 相川吞咽着唾沫。 “我知道,”他大不敬地说,“你之前是贫民窟的。” “——朴仁福祉院,我在那里待到七岁。”矢莲说,似乎轻轻给出了更多暗示。 相川紧皱眉头。 一瞬间,他突然瞪圆双眼,似乎恍然大悟。 “是你!” 朴仁福祉院,他曾经为了攒升迁资历,做过这儿为期一年的回访家庭的义工服务。 也是在这里,他鬼迷心窍地,像是被什么诱惑一样,干了一件出格大胆的罪事。 记忆中哪怕不时回味、却仍然已经有些模糊的那张白嫩哭泣的面容,和眼前美丽的脸渐渐重合。 “嗤。” 矢莲愉快地笑了笑,拉开窗帘,示意相川看落地窗外那夜色。 “你看啊,相川……”矢莲叹息道,“当时认识你的我,曾经也是从那种遥远的建筑里出来的…日复一日…” 相川紧紧瞪着他看,用垂涎的眼神细细勾勒那美丽的面部轮廓。 “柏拉图说过,‘任何一座城市,不论它的规模有多小,其实都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穷人的城市,另一部分则是富人的城市。’而我,两个部分都经历过.......我当时的同伴们,他们至今只能用电子毒品麻醉自己,这样就可以看不到真实的世界了。” 相川知道那种贫民窟人口密度极大的公共住宅是怎么样的。因为他当时为了这份工作去过很多次。 是免费的,但是需要摇号,抽中的一部分人便可以提前住进这些政府安置、几个大集团捐款建设的统一居民楼里。说是居民楼,其实只是狭小的套间,厨房厕所卧室压缩在一间里,因为太小,所以被叫做“鸽子笼”。 寸土寸金的千叶城容不下更多的福利设施。站在这种建筑底下往上看,只会看到密密麻麻的集群,像怪兽的眼睛。味道很难闻,只有潮湿的霉味和发臭的呕吐味,每天都能闻到四面八方其他人的酸气。住在其中的人像被挤压的臭虫一样,被完全的趋同化,活在这样一个个罐头般的房间里。即使这样,他们也算幸运儿了,至少有个落脚之地。 矢莲也是这种地方出来的。 而现在,他住在这世界上最高级的豪宅里,陪位高权重的丈夫到处演说访问,靠那副身体,当了另一个男人的附属品,每晚住的地方,有柔和的灯光,有价值连城的移植植物,芳香而静谧,连草坪都有公园那么大。 相川忽然产生了一种嫉妒、顾忌混杂的恶意——这根苗,他以前完全可以掐死在手指间。 年近三十岁的时候,他来到了朴仁福祉院,义工工作非常简单,隔一段时间和同事们去每个收养家庭查看情况,填表格,调节他们的关系,如果孩子被虐待,就帮他们报警。 第一次去椎野家回访的时候,他就看上了矢莲,他那时候还跟着养父叫椎野莲。 他才八九岁的模样,美得惊人,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有一种魔力。即使非常贫困,但从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偶尔的一瞥中就能看出来,野心。 他和外面那些麻木的邻居完全不同,是不会安于此的。 要走的最后一天,相川以带他玩的借口把椎野莲从他那个病卧在床一脸虚弱的单身养父身边带出来,到水族馆的夜晚剥开他的裙子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刻。 二十年前那个弱小美貌的小东西和眼前这个端庄的大美人,五官逐渐重合,但越发显得割裂。 “可你现在出来了,成了金字塔顶端,”相川说,眼珠跟着他动,脸上的肉抖动着,“你是黑泽昴的正室妻子。整个千叶城,谁没听说过你呢?” “是啊,”矢莲说,甚至有点柔弱似的,“比我想象中的简单。” 相川盯着他的姿态,半晌,咧嘴一笑,露出有些醺黄的牙。 他似乎从矢莲平静的语气里,放松了警惕,重新找到了凝视他的态度。于是决定从措手不及中走出来,重新把握话风。 “小婊子,原来是你……” 似乎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他的脸色变成了一种轻蔑和狰狞之间。 “那之后连续一年寄到政府办事处对我的举报信,是不是你干的?你才九岁,就学会这个了?” “是啊,”矢莲痛快地轻轻道,“可惜,他们并不相信我——当时的我。” 他垂下眼睛,声音慢慢变轻了。 相川放声大笑。 “所以你就去做男妓了——哈,真没想到,黑泽昴居然捡了我穿过的破鞋!他把你的出身和经历按得死死的,我完全没有想到……” “怎么样,今晚,我可是给黑泽大公子好好介绍了穴奴呢……”相川恶意地笑道,瞥了昏过去的年轻男孩一眼,“他看起来对这玩意儿感兴趣的很。” 矢莲看着他,脸上温柔的笑:“他早就知道我是了。” 他轻轻别过眼,看了看全孝贞。 相川的邪笑僵在脸上,“你?” “——大先生和他儿子说的,”矢莲歪了歪头,重新把视线投向他,“这不奇怪吧。” 一瞬间,惊异、质疑在相川的胖脸上轮转,最终转为了一种狞笑。 “我没想到,黑泽昴这么开明大肚,”他恶意地道,“如果是我,我可是会好好防备自己年轻英俊又高大健美的儿子呢,瓜田李下……” 他伸出舌尖快速地舔了舔下唇,暧昧如同厚油般的视线在矢莲身上抖动,“都说黑泽大公子是个玩咖,想必对美艳的继母下手也是情理之中吧?他那些朋友,个个都是年纪轻轻的花花公子……大公子今晚带男妓进套房的姿态,可是显得很自然呢。”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眼前的美人极其缓慢地歪了歪头。 矢莲含着笑轻声重复。 “他带人进去了?”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但相川总觉得,那突然变得更像是一副面具。 他敏锐地发现了这个话题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是的,”相川油滑地道,“他带了个年轻的男妓,脸上有一颗小痣。”他伸出根粗短的手指头,比划了下自己的脸。 他突然不动了,目光渐渐凝在矢莲的腮边。 一种恍然大悟在相川的胖脸上闪过。 “哈哈!”他大笑道,指着他,“你们……!” 矢莲慢慢靠近他,就像是机器一样,轻轻掀起唇线。 “我,”他像是有些疑惑似的,浅浅皱起眉心,“们?” 矢莲走近了一点,相川看的更清楚了,他的脸色很自然。 刚刚那点僵硬的感觉消失了,一闪即逝,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今天只有你和我,”矢莲微笑道,“我是来结束你的。” “什么意思?” 相川的脸色变化了。 他倏然感到,刚洗完澡的身体,又出了一层密集的油汗,冰冷地滩在他的背上。 矢莲微笑起来,然后这种笑逐渐变成了咯咯发笑。他露出一扇如贝壳一样洁白整齐的牙齿。 就在这样诡异清脆的笑声中,相川的表情僵硬了下来。 “哎呀,”笑完矢莲动了动,叹息似的说,“要是二十年前的我能看见你这种表情就好了。” “你看,相川,”矢莲指着窗外的一角夜色,沙沙如同蜂蜜搅拌般的声音和故人闲聊一般,“城市里涌动着无数看不见的光……当我要向他而去的时候,所有的黑暗都会在我面前展开……‘你的光也当这样照在人前,叫他们看见你的好行为,便将荣耀归给你在天上的父。’” 相川迅速地领会了他的意思。 “是黑泽昴,”他一惊,“他要杀我!” “你是他的什么?妻子……”他说,紧紧盯着矢莲不放,“还是…杀手?” 如果矢莲是黑泽昴的妻子,他又怎么会派他杀人?如果矢莲是黑泽昴的杀手,他又何必娶他? 而且,他看矢莲的身体,完全无法相信他身上有任何武器的存在。 黑色的乳胶衣完全勾勒出了上身的曲线,腰,臀,胸脯,收束与起伏,一览无余。下身则光裸着雪白的长腿和足,任谁看了,都会在不知觉之间将目光和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副身体上面,而非其他部位——譬如脸部。 也许是这样,眼前这个美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扮成普通男妓混进来。 矢莲像是能看出他心内疑惑。 “什么都不是,又什么都是,”他说,用一种最容易引人怒火的高深莫测口气,幽蓝色的光束在他那比旁人浓密的睫毛上停留。 “好歹是个故人……既然你要死了,我就让你死个痛快吧。” “你!” “毕竟一直没有人说,我也很寂寞呢。” “——我丈夫会替我找人,”矢莲嗔笑道,支着窗台,仿佛在欣赏风景,身形折出一个微妙的曲线,“有台计算器,有着世界上最绝对正确精密无误的人工智能,它是八方集团最顶尖的技术,安插了社工库,通过大数据和黑客技术掌握着所有人的身份信息——但,只为这件事服务。” 那就是,隔一段时间,帮他从茫茫人海中选出一个适合的对象。” “现在,”矢莲盯着他看,客气地轻声道,“轮到你了。是不是很巧?” 他说的是……谋杀对象吗? 相川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冷汗淋漓,他感到了靠墙那扇沈香木五斗橱的把手正死死抵在他的腰间。 “这种事有什么意义?!——” “因为他爱我。” 说着这样的话,矢莲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伸出一只纤长漂亮的手背,似乎在冷淡地命令他换一个话题。 “如果不是你该死,我差点都忘了相川雄这个名字呢……也忘了我心头还存在的那一点点东西是什么造成的……”他仿佛有点感叹似地说,“毕竟,我现在站的位置,已经完全看不到你了啊。” “本来只是需要那样’吃掉’的,”美人隔空笑嘻嘻地点了他脑袋一下,撒娇似的,那副样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而非一个人母,“但是他,不会允许任何上过我的男人活着。” “可惜啊,你太难以入口了。” “……” 相川仓皇地瞪着他,只觉得无法呼吸,胸口急剧起伏半晌,才怒吼着说出了一句很笨拙的话。 “你难道以为世界上真的没有法律的存在吗?!” 但这句话,到底是有点苍白无力的。 二十年前,他在年幼的矢莲面前是一个能掌握他的大人,但现在,成熟和包装好的黑泽夫人站在他的眼前,明明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法律……” 矢莲歪着头,扑哧一笑,“相川啊,你对我做那件事的时候,猜猜是什么让你逃过了惩罚呢?” “你利用了这个世界如同斗兽场一般的游戏规则……如果有人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你,请不要觉得惊讶了。”矢莲微笑着说,转过那张雪白的脸,垂下眼,慢慢扯松手套,活动着手腕。 那十根手指头相当漂亮修长,套在很紧的漆黑手套中,依序展开的时候,像一只蝴蝶缓缓展开翅膀,他几乎看呆了。 相川盯着他看,嘴唇蠕动,他和其他人一样,完全没有见过眼前美人说这么多痛快话的时候,自然也想象不到众人眼中拥有一张贤静温柔表皮的矢莲会露出背后这样气场极具压迫性的一面。 他勉强压过了心中的恐惧。 “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相川竭力显得得意地说,吞了口口水,淫猥地上下打量着他优美的身姿,以此来降低自己心中浓郁的不安,“我早就注意到了……你身上什么武器都没带吧?” “用什么武器?”矢莲似乎觉得好笑,“我就是武器呀。” 相川还想后退,但是矢莲动了! 在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突然缠住了他的小腿,让相川无力躲开,只能紧紧闭着眼,挤出了满脸皱纹。 与此同时,他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破开了肚皮一样! “啊!” 相川发出一阵阵杀猪般的哀嚎和惨叫,可惜这召妓的房间似乎为了确保顾客的隐私,隔音效果太好了。他在二十分钟前独自面对点的小穴奴时的静谧,突然再一次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如同雾一样包裹住了他。 他看不见,切开他肚子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在矢莲的哪里冒出来的。因为矢莲的两只手,明明正清清楚楚地对他伸了过来。 可是腹部的疼痛不是幻觉。 是什么? 是什么! 这东西在他肚子中翻搅,像寄生虫一样,迅速撞散了五脏六肺,能感觉出形状如同水管一样,在他肚子中不耐烦地游走冲刺。 矢莲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和刚才掐全孝贞完全是一个动作,极其诡异狠戾——他的力气比他想象的大,但也不过和普通男性相差无几,只是极其迅猛,才有一个劲势在。如果他没有在腹部被剖开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挣脱。 但现在,没有任何办法。 “你觉得我没带武器吗,啊?还是我不会…”矢莲含笑的声音轻轻地,质感仿佛柔软羽毛一样刮在皮肤上,酥痒难忍,“你知道黑泽昴,他曾要求我穿着这一身胶衣,外面再套上大振袖陪他出席晚会,像个正常人一样……” 相川知道矢莲的底气源于什么了,但他不知道,那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只觉得脖子缩紧,再缩紧,空气快速地从喉咙中流走,就像是有个最大功率的鼓风机在抽干一般,他徒劳地伸出手,只看到自己粗胖的手指在模糊的视线中紫肿…… 身下逐渐有濡湿的感觉,是失禁的尿,他用充血的眼神死死地刮着矢莲,以为这里就是死期,爆裂的痛感和窒息之中,极度后悔的情绪在心脏上爆炸开—— 就在这时,矢莲轻轻松手,将他丢开了。 “扑通!” 空气骤然涌入,相川跌倒在地,眼神发直。 这个时候,他听到矢莲的嗓音从头顶不甚分明地传了过来。 “哎呀哎呀,差点忘了。”他嗔笑道。 “可是,你又有什么价值呢,”矢莲用纤细白皙的手指点着额侧,思索似地说,“土地,内幕消息,噢——我记得你是交通部门的,对吧,相川君?” 耳膜嗡嗡充血,几乎完全听不见了,不管矢莲为什么突然放弃杀他这个主意,求生的欲望猛地在相川心中暴涨,他像只流浪的脏猪扑到他脚下,“求你放了我吧!” 他眼泪鼻涕都呛了出来,低头死命咳嗽,可是吐出来的只有含着血丝的唾沫。他勉力向身下看去,想看出矢莲刚刚是用根什么东西剖开他的肚子的。 但什么都看不到—— 他刚刚用的,仿佛是条空气刀。 但不可能,到底是什么? 他只能想到…矢莲有根看不见的义肢吗? 矢莲低头看他。 “现在,”矢莲慢慢地说,“告诉我,我要……接下来五年千叶城内部大型综合立体交通网的规划,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相川急促地喘息着,回过味来。 “这是额外的内容吧……”他狡猾地说,血模糊着他的眼睛,于是相川只能拼命瞪着眼睛,“黑泽大人难道不知道这个?” 矢莲俯身将脸凑近他,微笑道:“他只让我杀了你。没有一个人会在乎死人生前受多少折磨。” 他美丽的眼睛里闪着让人恐惧的光,相川从他无机质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冷汗淋漓的肥胖倒影。 “这不是第一次了,这不是…”相川往后退,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你为他做事,然后在临死前趁机榨取我们这些人身上的机密,用来牟利,对吧?” “你不是以慈善闻名的吗,”穷途末路,他用尽全力大喊道,只为激怒矢莲,让那张脸上出现不一样的表情,“矢莲,黑泽夫人,你可真是条蛇蝎——” 矢莲似乎不太高兴了,低头看他。柔美精致的黑发静静垂落。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眯着眼睛,眼皮微垂,嘴角没有一丝扬起,像一副恐怖的古典美人画一样,脸颊和脖子都因为用力而汗津津的,皮肉有几乎透明的血管在蠕动,除此之外,完全没有呼吸痕迹。 那伪装的面具被完全摘下来时,他美丽的脸有种恐怖的感觉,就好像,他不是一个活着的人。 蛇蝎二字一出,矢莲突然笑了,就像是听到了赞赏。 他伸出手,冷不丁地抽了他一巴掌,柔软的掌心贴在他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幽幽的体香,相川被迫闭上眼。 与此同时,剧痛再一次从腹部升起,极其迅猛地掳走了他的神智—— 相川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似乎像失禁一样,他什么都说了出来。 朦胧中,他看到自己口中的血断断续续地喷涌到了矢莲脸上,那张雪白的脸染上了斑驳猩红的血点,显得分明,但矢莲没有任何躲闪的动作,甚至连条件反射都没有。 他楚楚可怜的猫一样大的瞳孔滑了滑,中间的黑色瞳仁,反而睁得更大了。 像蝴蝶一样,明明那么美,却是可怖恶心的虫类变出的。 但相川却意识到,自己最后一次勃起了。 在自己的身体破碎制造的腥臭之间,欲望和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峰值—— “你……”他的喉管发出咯咯的声音,眼神几乎已经无法聚焦了,“你……黑泽崎就在上面,你真敢啊……” 矢莲笑了。甚至是有些天真的神色。 他的眼神动了动,似乎有了那么一丝丝反应,不再那么像一滩可怖的死水了。 “我敢呀。” 美人漫不经心地道,最后如同看蚂蚁似的看了相川一眼。嘴唇张合间,轻飘飘的。 他似乎楚楚可怜而慈悲地叹了一口气,将雪白手掌满意地轻轻合在了中年男人出了油汗的跳动抽搐的眼皮上。 “……我说过,我会让他在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