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推不推开,你为什么不试试看
聚仙楼是月城知名的酒楼之一,不仅装潢精致名号响亮,最重要的是,晏瑾打探过,这家酒楼不是凤衡手底下的产业,所以他特地选在这里约了白渊见面。 晏瑾站在二楼雅间窗前,这个位置可以看见街上往来穿梭的人流。那一袭白衣还没有出现,他却紧张得接连整理好几次鬓发袖口,生怕待会儿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 这回约白渊出来,晏瑾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给出的理由是感谢对方之前送的药膏。虽然听起来小题大做,但他和白渊交集本就不多,也没有更过得去的理由了。 实际上,只要能将白渊约出来就行,晏瑾真正想做的,是想试探一下对方上次在定安侯府那番举动,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半个时辰,而白渊差不多踩着点过来,那道雪白的袖口拂开门口珠帘,整个雅间似乎都清爽亮堂了几分。 两人落座的位置离得不远,店里小二将事先点好的菜一道道送进来,两人吃了会儿菜喝了两杯酒,晏瑾意思意思感谢一下对方送的药膏,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道长还记不记得,四年前你进宫的路上,曾经在街口救过一名被人欺凌的少年?” 白渊一只手握着酒杯,放在唇边浅酌一口,目光微转落在他面上,“那名被人欺凌的少年,莫非就是你?” 晏瑾眸中有亮光闪过,惊喜道,“道长还记得我?” 对方脸上呼之欲出的欣喜,白渊看了片刻,将酒杯搁在桌上,“不记得。” 他道,“只不过既然夫人提起,我猜,这件事多少和夫人有关。” 雅间内安静许久,晏瑾喃喃哦了一声,低头夹了一筷子豆腐,嚼了半天,又觉得食之无味。 其实白渊救他那件陈年往事,实在算不上多新鲜。 彼时晏瑾刚以质子的身份到了异国他乡,还没有寻到凤衡投过来的橄榄枝。琦国弱小,他在昱国经常受到王孙贵族的戏弄欺侮。 那时他只有十五岁,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贵公子带着侍卫,将他围堵在街角殴打耻笑。 其中一人连带晏瑾的母国一道侮辱,晏瑾被逼急了,扑上去咬了那人手臂一口,很快被随行的侍卫拦下来,扇了他一耳光后又要落下一顿拳打脚踢。 晏瑾缩成一团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然而那群人的拳脚并没有落到他身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干燥微凉的手。 来人扶住他的手臂将他带起来,晏瑾抬头,看见一张仙人般清逸出尘的脸。 白渊面色平静无悲无喜,就算方才救了晏瑾,也没有什么怜悯或关心的神色,只是轻声问他,“家住哪里?我差人送你回去。” 晏瑾不知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不过顶着一张青紫交加的脸,还对着白渊犯花痴般看得呆住,想来那种情形不会太过好看。 后来晏瑾才知道,这人是翠微山归云观的无月道长白渊,当今天子都对他礼敬有加。那天正好是白渊进宫与皇帝清谈的日子,接他的马车恰巧经过那道街口,白渊不过是顺手将他救了而已。 再简单不过的一段往事,可晏瑾偏偏记了四年。 大概是因为,那恰好是在他刚到昱国最为落魄的时候,恰好他心里极度缺乏安全感,恰好白渊一袭白衣神只般闯入视线。 总而言之,对白渊而言,一段平淡到他转头就忘的小事,却让晏瑾情不自禁向往了很久。 晏瑾闷声吃菜不说话,白渊也不是会主动挑起话题的人,雅间内一片沉默弥漫开,只有大堂里喧闹吵嚷之声从门口飘进来。 聚仙楼每日有歌舞乐声表演,二楼本来就是观赏的极佳位置。屋内没人说话,于是白渊将目光落到一楼正中心圆台上,嘴唇浅浅沾着杯中酒水,安静听那伶人弹奏琵琶。 晏瑾心中郁闷,喝起酒就不加节制,接连十来杯后,酒壶被他喝光了一半,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脑袋有些沉。 于是他将酒杯搁在旁边,趴在桌上偏过头盯着白渊看。 白渊的五官长得很立体,侧过脸时,鼻梁和下颔的弧度更显得清晰。 近距离观赏之下,晏瑾越发觉得,白渊像是飘落在山巅的一捧冰雪,眼角眉梢自生冷冽,一双眼睛总是无波无澜,似乎游离在尘世喧嚣之外,就算往里头丢一块石头,也只会悄然无声的沉淀下去。 这样的人,让人自然而然生出想要仰望的心思,但若是更进一步走上去亵玩,却又望而生畏了。 胡思乱想间,晏瑾瞥见一缕长发搭在白渊肩上,看上去要滑不滑。 大约是酒壮人胆,他心念微动,伸手撩起那束发丝,捻在指尖漫无目的地把玩。 晏瑾只是手痒,所以下意识那么做了。直到白渊有所察觉,微微偏头向他看来,他才心头一跳,五根指头一并僵住,混沌的醉意也清醒了大半。 然而,白渊只是往他那只手上轻轻一扫,很快就转过头去,继续盯着楼下欢腾热闹的歌舞。 对方给出这种反应,晏瑾不能确定他这是介意还是默许,发丝缠绕在手指之间,就这么顿在半空不上不下。 晏瑾终究没有将那缕发丝松开,趴在桌边半开玩笑地试探他,“道长从前找过道侣么?” 在昱国,道士与和尚有很大不同,除了清修与供奉香火以外,不用落发,不需斋戒,甚至可以选定一名道侣,去官府处登记造册。 虽然比不上有些人家的三妻四妾,但对于出家之人来说,能有一位道侣正大光明陪在身旁,已经比庙里那群只能打一辈子光棍的和尚好太多了。 晏瑾面皮浅,喝酒之后很容易上脸,此时偏头看过来,耳垂与脖子都漫上雾霭般的淡粉色,双目与嘴唇也盈着一层水光。 白渊将视线落在他脸上,回答他,“没有。” 晏瑾心跳快了些,掀了掀眼皮,“我无意间听别人说起,道长年岁似乎不小了吧?二十一还是二十二?莫非道长以前从未遇到过,让你动心的人?” 白渊道,“归云观有规矩,要继承上一任观主衣钵,就终生不能近女色,更不能有道侣。” 也就是说,白渊的师父选中他作为下一任观主之后,就注定他只能一辈子寡着。 晏瑾略感失望,然而并不甘心,手伸的更长了些,停在白渊袖子上,轻飘飘在他袖口线条处拨弄一下,“观中规定,道长不能近女色,那男色呢?” 白渊目光渐深。虽然这种反应并不明显,但却是见过许多次面以来,对方头一回露出的淡漠以外的神情。 晏瑾在无形之中受了鼓舞,再借几分酒意,大着胆子道,“若是我现在走过去,坐在道长腿上,道长会将我推开么?” 白渊不答,却也没有将他暗中撩拨的手挥开,依然用方才那种目光盯着他。 晏瑾心道,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这是不是代表一种默许? 晏瑾给自己暗暗打气,几次想起身走过去,然而在白渊如此直率的注视下,他始终没办法像方才说的那样洒脱。 明知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或许以后再难将白渊单独约出来,然而晏瑾还是迈不出那一步。 要是等会儿他走过去,白渊突然觉得被冒犯了将他推开,那以后岂不是,连见面打声招呼的资格都没有了? 晏瑾举棋不定,坐在桌边心神恍惚地纠结半天,最终闭了闭眼,“算了。” 他还是不敢轻易尝试,不敢打破两人之间某种界限。 晏瑾抽回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烦闷地一口灌下去,站起身打算叫店小二过来结账。 衣袖忽然被人拽住,晏瑾脚下一顿,回头看去,却见白渊仍然是一张没什么情绪的脸,那双薄唇里吐出来的话,却惊得晏瑾险些站不稳。 白渊道,“推不推开,你为什么不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