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嗯道长给的药膏很好用
送一拨舞姬去太子府上,原本是凤衡计划里的一环,晏瑾不过借机将这个提议说了,顺便帮自己脱身。 他私底下与凤衡见了一面,交代最近太子那边的进展,没想到三日后两人又见面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在皇宫内的戏园。 太后老来闲居宫中,唯一的爱好就是听戏。皇帝专程命人修了一座戏园,在宫中养了一批戏子供太后消遣。 然而十多年过去,宫里戏班子那几套太后早听腻了,于是皇帝又命人去民间搜罗,时不时将有意思的新戏带进宫里,让太后瞧个新鲜。 晏瑾虽然不受许多人待见,却意外的很受这位太后喜欢,说他的性子与皇帝故去的胞弟很像。大约晏瑾勾起老人某些怀念,平时有好事太后时不时会惦记上他。 这日皇宫又从民间请进一班新戏,一大早宫里就派人过来接晏瑾,说是太后邀他前去观戏。 晏瑾仔细收拾一番,坐马车抵达皇宫。他到戏园的时候,太后与皇帝还没有入场,台子上空空荡荡,除了侯在四周的宫女太监,宽敞的看台前排只坐了一个人。 凤衡一身玄衣,斜斜倚在宽椅中,胳膊肘撑在扶手上,掌心一把折扇展开,不紧不慢晃着给自己送风。 他远远看见旁边落座的晏瑾,折扇唰的一合,用末端点着自己的下巴,笑道,“夫人坐这么远干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人。” 看台上座位很多,晏瑾故意选了个离他远的,就是不想和他说话,没想到他直接问出来了。 晏瑾不欲与他争执引人注意,于是默默往他那边走了几步,隔了个座位坐在他右侧。 与晏瑾一样,凤衡也是太后邀来的。太后对凤衡向来疼爱有加,在这里见到他,晏瑾并不意外。 凤衡一只手转着折扇玩儿,一只手撑住下颔,歪着脑袋直勾勾盯着晏瑾看。 晏瑾瞥他一眼,扭过头对着几株花树发起了呆。 忽然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晏瑾低头看去,是方才被凤衡握在掌中的折扇,不偏不倚,正正好掉在他脚边。 晏瑾颇感无语,抬头,凤衡敷衍地挑了下眉,表示他很惊讶,随即毫无诚意道,“抱歉,扇子没拿稳,夫人能帮我捡一下么?” 私底下凤衡总能将他拿捏的死死的,但现在众目睽睽,晏瑾仗着人多对方不敢把他怎么样,丝毫不给面子道,“我最近腰疼,不下去身,劳烦王爷自己捡。” 凤衡微微一笑,目光意味不明地瞥向他腰侧,“莫不是定安侯凶猛,昨夜将夫人折腾得狠了,今天连弯个腰都觉得疼?” 他话音一落,站得近的几个宫女太监掩嘴偷笑起来。 晏瑾瞪他一眼,心里真是要烦死这个人了,恨不得干脆一脚将那人折扇踩碎。 凤衡饶有兴味观赏他的反应,晏瑾心知跟这人对上,最后被气死的只会是自己,站起身想离这人远些,这回说什么也不会再坐过来了。 他还没迈开脚,却听旁边一个清冽的声音道,“你,去把王爷的折扇捡起来。” 晏瑾心中一动,抬头往说话那人看去,凤衡蹙眉,也随着他的目光转过了脸。 两名太监在前面引路,后面那人一身素色白衣,芝兰玉树仙气飘飘,手腕脖颈透着干净剔透的玉色。 或许是肌肤太白的缘故,眉眼与嘴唇的颜色越发明显,眸若点漆薄唇微抿。如瀑长发用一只竹簪挽起,大部分在身后披散开,柔顺地垂落在腰际,举手投足间形成一道微晃的暗影。 此人是无月道长白渊,居住在皇城外翠微山道观中。 他师父在世时,时常受皇帝邀请,进宫讲授清心延寿之术。师父死后,白渊继承他的衣钵,皇帝照旧每个月派人去翠微山,将人请进宫小住三五日。 今日恰好白渊也在宫中,皇帝于是将他一并请来观戏。 白渊左侧的小太监得了命令,立即弓着身子上前,将地上的折扇拾起来,双手举起恭敬地呈给凤衡。 凤衡虽不乐意,但碍于白渊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不得不给对方几分面子。 他瞄了扇子一眼,那太监手心出汗,折扇扇骨沾了点汗水。 凤衡没有接,只道,“拿去扔了吧,本王不想要了。” 那太监连忙收好扇子退下了,凤衡心中突然有些不爽,换了个姿势躺在宽椅中,余光往旁边飘去,却见白渊坐在了晏瑾旁边。 白渊落座后,晏瑾对他点了点头,唤道,“无月道长。” 对方周身仿佛带着一股冰雪气息,坐下之后,晏瑾恍惚觉得四下清凉了不少,不由心情愉悦起来。 然而,他刚刚翘起嘴角,白渊的视线在他脖颈处一扫而过,不慌不忙问了句,“夫人的伤势,可有好些了?” 晏瑾被呛了一下,脸色瞬间涨红,移开视线心虚地乱看,含含糊糊道,“嗯,有……道长给的药膏很好用。” 白渊略微点头,那张形状漂亮的薄唇掀了掀,晏瑾头皮发麻,生怕对方再说出什么更深入的话,正打算岔开话题,忽然听见后面小太监尖声禀报,皇上与太后过来了。 皇帝虽然在朝堂上多疑狠辣,对太后却孝顺得没话说。 他知晓太后老来喜静,每次过来陪她看戏,只带最宠爱的十一皇子凤连,连风头正盛的陆妃都没捎上。 今日也就是恰逢白渊在宫中,他才多邀了个人。 凤乾与裴太后到场后,众人行礼避让。待两人落座,早就在后台准备好的戏子,也都咿咿呀呀粉墨登场。 夏日暑气炎热,几名太监将冰镇好的瓜果端上来。凤连挑了两颗葡萄,觉得格外爽口解渴,不由多吃了几口。 凤乾见状,摸摸凤连头发,笑吟吟道,“既然连儿喜欢,那么朕明日叫人多送几盏到你宫中可好?” 葡萄这种水果并未在昱国普及,民间百姓根本吃不到,皇宫里的存货都是地方纳上来的贡品,总共也不见得有多少。 除了皇帝和太后,后妃都只有受赏的时候才能吃到几串。如今凤连不过多吃了两口,凤乾却大手一挥说送几盏过去。 同为皇子,他对凤连的偏爱,衬得坐在一旁的凤衡格外尴尬。 宴瑾抬眼朝凤衡看去,却见那人仍然一副懒懒散散没骨头的样子,瘫在宽椅中一手支着下巴,双眼注视戏台上油头粉面的戏子,仿佛根本没听见前排凤乾那番话。 裴太后疼爱凤衡,见皇孙无形间被贬了一道,脸色有些不悦,对凤乾道,“我记得衡儿也喜欢吃葡萄,不如明日陛下派人,送一批葡萄去幽王府?” 凤乾瞥了眼凤衡,由于凤衡母妃的缘故,十多个皇子中,他尤其不喜欢这个老七。 然而,此时虽然心里不大情愿,却不好拂了太后面子,他只好勉为其难应了下来。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谈间,台上已经换了好几幕。 演到三个戏子拿剑对峙比划时,宴瑾隐约察觉他们有些不对劲,眼神没有注视跟自己搭戏的人,而是有意无意往底下瞄。 他刚想跟白渊说这事,三个戏子对视一眼,纷纷挥起宽大的袖子,十多枚圆形黑色的弹丸迅速朝看台飞来。 大多数人尚且没有从突变中反应过来,少数机灵的知道这是遇到了刺客,惊叫着四下逃窜,还有一部分围到凤乾与裴太后身边,高声嚷嚷着护驾。 向众人飞来的弹丸,似乎是某种江湖上的暗器,有几颗飞到半空炸裂开,爆出来的红色液体溅到太监宫女身上,当即皮肤溃烂痛得倒在地上嚎叫。 眼看弹丸离众人越来越近,宴瑾下意识举袖挡住脸。余光却见周围吓得接连后退的人群中,唯有白渊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举袖在空中一挡。 随着白渊挥袖的动作,一道巨大的白色气墙挡在所有人面前,呈半透明的状态,漂浮在空中,轻盈灵巧,仿佛是从他手中飘出的一片软云。 弹丸撞上白色气墙后被吸附在上面,接二连三爆炸开,红色液体随着气墙倾斜的角度滑到地面。 刺客连同保护皇帝的侍卫太监,所有人睁大眼睛望向白渊,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一张张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脸中,唯有三人依然平静,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凤衡,还有一个是晏瑾。 白渊并未理会周围目光,再是一挥手,气墙消失。他转身坐回宽椅中,心知接下来已经不成问题,信手端起旁边方桌上的茶杯,揭开盖子不慌不忙抿了一口。 那三个刺客最先反应过来,拿起手中原本是道具的长剑,跳下戏台迎面劈向皇帝。 然而,他们以为必杀的绝招被意外破解,侍卫已经赶来将看台团团围住,后来的人肉拼杀不过是垂死挣扎。 三个刺客当场被乱刀砍死,凤乾怒不可遏,命人将这帮戏班子里所有人缉拿下狱,严刑逼供审出此次刺杀的幕后主使。 本来乘兴而来看场戏,没想到遇见这种事。裴太后和凤乾脸色都很难看,正要打道回宫,忽然一个尖锐的女声炸响,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那女子叫得实在凄厉,凤乾好奇之下,命身边大太监过去打探。 那太监回来后脸色惊慌,如同见了鬼一般,附耳跟凤乾嘀咕几句,凤乾脸色巨变,立马转身回了看台。 宴瑾对昱国皇宫内部的事了解不多,虽然觉得有些蹊跷,却也猜不出细节。 出了戏园后,宴瑾走快几步追上白渊,与他并肩而行。 鼻尖若有似无飘来对方身上的冷香,晏瑾浅浅吸了一口,“道长能不能告诉我,方才在戏园中,道长露的那一手是怎么做到的?” 白渊微微侧目,余光落在他身上,转瞬又移开,“师父传给我的秘技,一点防身术,观中弟子多少都学过一点。” 晏瑾一时好奇,试探道,“道长这种防身术,只能教给你们观中弟子么?” 白渊淡然点头,“嗯。” “其余任何人都不能学?” “不能。” 经过方才刺杀那场混乱,宴瑾衣领向左侧微微敞了些,远看并不明显,然而此时白渊就站在他身旁,转头时得以将衣领下那片锁骨看得清清楚楚。 白渊步履微顿,转身注视宴瑾,后者不明所以,于是白渊望了眼他脖子往下的位置,“夫人今日,可是需要我的药膏?” 锁骨上几道吻痕,是前几天和萧络做的时候留下的。他这么一问,晏瑾脸色红了红,慌乱地摆手道,“不用不用!” 他也不知道,白渊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的,但事实上,对方口中的药膏,指的正是房事后涂抹在私.处缓解疼痛的药膏。 关于白渊这样仙风道骨的人,怎么会和所谓药膏扯上关系,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彼时萧络还在班师途中,那段时间晏瑾与凤衡做得非常频繁,导致他每天私.处酸痛不易,走路姿势有些怪异。 晏瑾稍加掩饰,别人不会特别注意他,也就看不出来了。然而他偶然与白渊擦身而过之后,对方却突然转身追上来,问他是不是叫晏瑾,如今定安侯的夫人。 晏瑾莫名其妙应了声是,于是几天后两人再次在皇宫不期而遇,白渊从雪白的宽袖中拿出一只青色瓷瓶,扫了一眼他腰后,面不改色告诉他此药用途。 一个如冰似雪神仙般的人物,手里拿着治疗私.处的药膏,嘴里毫不隐晦解释这玩意儿的用途。 此情此景给晏瑾的冲击,他后来整整半个月没能缓过来。要不是当时白渊脸上没什么嘲讽的意思,他差点以为对方是来羞辱他的。 后来,晏瑾发现对方给的药膏的确有奇效,也就渐渐相信白渊没有恶意。 其实,早在四年前,晏瑾刚到昱国的时候,两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次相遇留给晏瑾的印象非常深刻,但对白渊来说就不一定了。 他想问问白渊,是不是还记得他,所以才给他送药膏,然而想来想去,这种私事有些难以启齿。 白渊似乎没有过多地留意他,两人走到岔路之后,他并未注意到晏瑾犹豫的神色,径自转身走开了。 晏瑾站在原地,目送那道挺拔的背影远去,心中怅然若失。视线下移,忽然注意到白渊方才走过的地方,有一个东西静静躺在地上。 他走上去拾起,是一只银灰色的穗子。他记得白渊腰间似乎挂着一只玉佩,这穗子应该是缀在玉佩上不小心掉落的。 晏瑾抬头,白渊其实没有走太远,现在跑上去叫他还来得及,但是…… 晏瑾握紧那枚细长精美的穗子,片刻后,将它塞入袖中,起身拍拍衣摆,装作无事发生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