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阵眼

    从守卫处进门，有一片树林，经过这片林子，是由一整块巨石所造就的崖面。犯了错的弟子们就坐在悬崖下，面对着巨石思过。据说这块巨石是女娲补天剩下来的边角料，坚硬无比，又不惧法术。以前有个弟子思过时下起了雨，就突发奇想，试图在巨石上凿开一个洞穴避避雨，结果法术没有起效不说，反而全都反噬到那个弟子本身了，把那人弄得好生狼狈。

    从那之后，大家也不敢再对巨石做文章。每次前来受罚的修士们百无聊赖，饶你认不认错，只要一休息一打坐就是自己犯了错的场景，思过崖出来以后，这些弟子再也不会犯类似错误了。

    江郁还不知道石壁的厉害，他把蒲团放下，准备闭目打坐。

    一闭上眼，全是明无尘在他身下扭的样子。

    这不对吧！江郁愤愤睁眼，盯着石壁。

    石壁上的阵法微微泛起光来。

    看来这坐是打不下去了！江郁心想，要是想修炼，就得平心静气，要是想平心静气，就得适应脑海中出现的明无尘的模样……可他才不想适应下去呢。以后再也没机会见到了，就好好把这份感觉保留下来吧。

    这可真是太难受了，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想，这三个月可怎么捱呢？没办法轻易忘那些场景，也不能就此断情绝爱，当然，也绝不认错。

    要不然，自己也去修无情道好了。江郁转眼想到，反正还没有找到适合的道，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发现用错了方法。而且师尊修的是无情道，更不可能与自己在一起了。

    现在的修真界，无情道似乎非常流行，也就是说，如果以后喜欢上了别人，对方也有可能修无情道。真麻烦！干脆自己也斩断情缘算了！

    江郁很是烦闷。

    他修行不下去，只好看着石壁放空，又想起了修道的事。不管怎么说，无情道并不适合自己。江郁知道，自己也就是一时气话，不管是世俗的权力，贪念，还是师尊，他一个都放不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天各有道，何必非要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下去呢。江郁会考虑无情道之事，因为他只知道无情道。如果有别的选择，如果能走自己的路呢？

    而且天道并不公正，损有余而补不足，所以有余者忙忙碌碌却为了他人做嫁衣，真是不可理喻。天道一定要为难师尊，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

    这是江郁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趁着时间充足，他又把书中剧情过了一遍。的确如此，从头到尾，书里都没有提到选择明无尘的原因——为什么他是这个倒霉的修士？为什么非得是明无尘不可？

    不，不对，江郁长叹一口气，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明无尘，都只是写书人随意塑造出来的角色而已，纠结是先有“明无尘”这个角色还是先有明无尘本人，和纠结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无异，全都是自找烦恼罢了。

    但是，现在剧情已经被打破，不仅是自己没有死去，连赶来的魔修都被师尊击杀，看来这天道也没什么厉害的。

    又或者说，不论是自己还是魔修，都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东西。江郁回忆书中情节，除了明无尘之外，其他人都是平板的面孔，换上一个王郁，李郁，影响都不大。只要能把明无尘送去魔界，使命就完成了。

    也不知道师尊是否听了话，不要以身犯险。

    江郁干脆放弃打坐了，受到阵法影响，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师尊白皙的肉体。师尊张开大腿，师尊挺起胸脯，师尊皱着眉，脸上挂着一滴泪，当然还有师尊的性器……不能再想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太激动，连忙睁开眼睛。

    “咦？”

    墙上的阵法，似乎有些奇怪。

    关于这石头上的阵法，仙宗中早有传闻，有的说是仙宗创始人刻下的，有的说是女娲补天的石头天生的阵法，还有的说是枯坐面壁的弟子们用怨念所化，越来越离谱了。

    江郁凑近了去看，在一笔一划的线条中，似乎有什么其他的痕迹，这是江郁从来没有在书上看见过的。

    他没有剑修的天赋，因此积极发展副业，虽然身为法修，但阵法、符箓、丹药等都有涉猎，他从没在任何地方看到过类似的符号。

    是自己见识短浅吧，江郁很痛快地承认了，不过这也正是个增长见识的好机会。这符号绝不可能是布阵人随意画下的，毕竟，在阵法中，每一个痕迹都有可能影响到最终效果。所以这究竟是什么呢？他还想再看清楚一些，但阵法的光芒已经熄灭了。

    想要点亮光芒，需得触发阵法才行。

    怎么才能触发阵法呢？

    江郁：……

    好吧，好吧，他没办法，闭上眼睛，又被迫想了一遍师尊。

    这回时间来得及，江郁感觉到阵法被触发了，就连忙贴到墙壁上去看。果然，那个符号是以前从没见过的，他思索着，目光无意间瞥到旁边，却瞪大了眼睛。

    原来这陌生的符号遍布整片石墙，在微微的光芒之下，错落有致地分布着。

    以前来这思过的修士，没有发现这符号吗？江郁纳闷道，怎么也没听人提到过。

    不过，仔细观察阵法的真气流动，确实能够发现，那些符号是一个个的小阵眼。看起来，整个石壁大阵能够运作下去，正是依靠这一个个小阵眼，它们把真气平缓地运送到石壁的每个角落，好让整片阵法得以维持。江郁又看了一阵，免不了开始对号入座，如果将这方书中世界看作石壁，那师尊，自己，和那些魔修，每个人都是一方小阵眼而已，相互勾连起来，得以支撑整片世界。——不，不对，明无尘应当是总阵眼，他与所有人相连，一个小阵眼的消失，很快会有他人补上，但明无尘如果不到达适当的位置，整个阵法，此方世界，就要崩溃。

    也就是说，明无尘，这个总的阵眼，是供给着整个世界的关键枢纽。难怪天道如此依依不饶。

    他隐隐产生了顿悟的感觉。自从上一次和师尊“双修”后，他的修为便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只等待机缘突破。

    现在可不是好的机会！

    江郁不想自己日后一修炼就想到师尊的肉体，连忙压住修为，继续研究阵法。

    既然这些小阵眼是运送真气的关窍，那将它们破坏，是否就不会让自己的心智受到影响了？

    这是个很容易想到的问题。江郁试探着把手放到石壁上，真气在流动，冰冷的石壁入手十分光滑，仿佛覆盖着一层月辉。他其实有些犹豫，一想到上一个试图给石壁凿个洞的修士的下场，他就开始畏手畏脚。这么一番犹豫下来，江郁输送的那点真气如泥牛入海，浑然不见踪影了。

    如果师尊在，定然会说：如果担心它的反噬，直接将它毁灭就是了。然后直接一剑砍下去，不看到石壁崩裂不罢休。但是现在师尊不在这里，谁来劈砍这块石壁呢？曾经的江郁会顺势放弃，但他今天忽然想做一些尝试，一些有点冲动的尝试。

    风险与收益是并举的，这绝不是鲁莽，因为江郁对阵法了解充分，他也有信心免受伤害。

    他暗暗道：“多谢师尊。”

    师尊教给了他功法，剑术。就在刚刚，江郁忽然发现，师尊也给了他一往无前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