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当世卫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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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既下雅州,打不打成都?有几成概率? 此时吐蕃统帅是谁,什么作战风格?带多少兵?有何攻城器械? 这是敌手的问题,再者便是成都自身的问题,如城备与粮草,再如挡在成都身前的几州遇袭,成都是否要驰援?出多少兵多少力? 长安是否知晓吐蕃克雅州之事,是什么态度?是否有派援军粮草的可能? 这些事情,说起来千头万绪,按照沈青折的说法,是必须要一一研判的。 众人听的一时头大。 不说没有行伍经历的文士,就是崔宁这样的宿将老兵,也没有接触过这种层次的……按照沈郎的说法,就是战略层面的事情。 不过吐蕃的情况,崔宁还是略知一二的,略一拱手道:“吐蕃也是有节度的,但吐蕃的节度叫‘四方戍边元帅‘,元帅下面就是万户长、千户长。一军分左、中、右翼,每支队伍另有如本一名,以及甲本和九本多人,民兵也编为‘定‘,其头领为‘定本‘。某曾于吐谷浑俘获一定,共计二十五人,如本所领兵也不过二百五十人。” 吐蕃仍然处于军事部落联盟制阶段,出征之时是以部落为单位的,编配大约是二人二马一牦牛。 根据崔宁的经验,吐蕃机动性强,尤其善于野战,迂回穿插,行如鬼魅。 先前给出“吐蕃克雅州”消息的录事参军谢安道: “听闻消息,此次吐蕃进犯,领兵的为云尚结赞,年纪尚轻,但吐蕃人视之为当世卫霍,用兵如神,狠毒老辣,说一句骁勇善战也是低估了。” “昔日云尚结赞之父论器然攻维州不下,便将养女嫁与维州守卫,生二子。二十年后云尚结赞攻城,那二子便为内应,打开城门,维州遂陷。” “下维州后,便是焚烧庐舍,掳掠人畜,断山神之首,丁壮羸老者皆杀之,或断手凿目,弃之而去。” “沈郎问吐蕃是否会来,克成都何如,某便以此事为答,”谢安起身再拜,“吐蕃窥蜀久矣!为维州尚可筹谋廿载,若是为其视为‘东府‘的成都呢?若战,则请死战,一步不退,若退,维州当日,便是成都来日!” 众皆肃然。 沈青折坐在上首,静静看着这个面目清秀的青年:“你是维州人?” “是。” 沈青折略一颔首,不再多言。 谢安稍稍平缓了心绪,又道:“沈郎,吐蕃入寇,多在秋冬,及春则多遇疾疫而退。且吐蕃长于野战,攻城却有所不及,当日若非有内应,维州不至陷落。只需清查恶民,坚壁清野,守至开春……” “这又谈何容易呢?” 发话的是一粗壮汉子,显然更符合唐人的一贯审美,说起话来气势雄浑,沈青折觉得桌子都跟着震动了。 “某戍茂州数年,环带山险,城寨依山而建,吐蕃除攻克城寨,自己也建军城堡栅,茂州西北的栖鸡老翁城便是吐蕃所建。你当吐蕃只长于野战,却不知其器械军备如何。我问你,当日攻维州,可有炮车?” 炮车,便是发石车。当日曹操攻打袁绍军壁楼时所创制,发石时有大声,因而也叫霹雳车。 谢安一怔,随即正色道:“某思虑不周,确有炮车,大约是十架有余,只因城门大开,未曾动用。” 大汉追问:“形制如何?与我等的炮车可有不同。” “某只远远看过一眼,并无不同。” 俘获,或者是仿制。 沈青折却顿了一下,捕捉到一个要点:“黎都头,我们有炮车?” 都头即节度使以下最高军将,黎都头,黎逢春,也就是那个粗壮汉子是在场武官中军职最高之人。 黎逢春很难控制自己不露出“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简略回道:“有,在城外军营中,共计七十余架。” “七十余?” 黎逢春不情不愿道:“七十一,在松城坏了三架,去会野坏了十七架,便只剩这些了。” “已经很多了,”沈青折喃喃,于纸上划了一道,“城备和粮草的事情,黎都头想必也了如指掌。” “固守不出,没有援军的话,撑不到开春。” 阴霾几乎笼罩到了每个人脸上。 沈青折却依旧平静,追问:“何出此言?” “沈七郎,”黎逢春声如洪钟,“某看在沈延赞的面子上,才来开这什么劳什子的会的。就算你拿着节度使的官印,也不过是成都司马,管不到我头上来!” “看在沈延赞的面子上,黎都头早该跟着一走了之,”沈青折看着他,“而不是留在此处。” 只有崔宁在旁边汗如雨下。黎都头这样直呼自己上级名讳不要紧吗?沈七郎……算了,他看着就有病。 黎逢春拍案而起:“某留在此处,是为了成都!” “现在在此处的,哪个不是为了成都?黎都头家中在成都世代经营,定舍弃不下家业。而薛姑娘本是长安人,且照她的本事,去哪处不能活得自在?谢安是维州人,为何也要留在此处,说了那样许多?且不论尔等,就说我,沈某此时出城,快马加鞭,说不得还能赶上耶耶,一同回蒲州老家去。” “我劝黎都头少打着为了成都的高义。前些时日的情况,是沈延赞跑了,其余人跟着流散逃跑,但你想赌,想发财,你觉得这个位置,”沈青折指了指自己的位置,接着道,“也该你坐坐了,是也不是?” 黎逢春的脸一时煞白,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被曝露出来,一时杀心顿起。只是沈青折面上毫无惧色,声音依旧平缓: “你想发财,我也想当官。” “杀我自然容易,但也只够你发一时的财。就算长安捏着鼻子认了你这个夺来的节度使,你猜沈延赞会不会发难?就算厌弃我,也不能被人这样下蒲州沈家的脸面。” “黎都头应该知道发一时的财和发一辈子的财有何不同,发一辈子的财,那要问吐蕃人去取,而不是盯着屁股底下的一丁点地方。” “所以这个位置,你可以坐,但要在成都保住之后,若是黎都头有本事,甚至可以做未来大唐的吐蕃节度使。而现在李泌的位置,未来会是我的。” 一片寂静。 雨下得愈发大了,穿枝打叶,一时只有扑簌声响,屋子里却安静得可怕。 沈青折说完,看他们都变成雕塑,忽然有些不安。该不会猜错年代了吧。 按照种种迹象,现在是德宗朝没错。 猜错现任宰相是谁可就尴尬了……早知道直接说宰相了事。 他喝了口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沈青折的余光看见黎逢春仍站着,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就道: “坐。喝茶。” 黎逢春气泄,想摔门而去,但不知为何挪不动脚步,只能颓然坐回位置上。 这沈七郎…… 一旁束手立着,早已汗湿衣襟的林次奴赶忙上来给诸位斟茶。 崔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汗涔涔的,看到对面谢安紧盯着喝茶的沈七郎,双眸惊人的亮。 草。这也是个有病的。 他和薛娘子对视一眼,对方对自己笑了笑,崔宁这才觉得自己饱受摧残的心舒展了少许,也冲她露出个笑容。 但薛涛马上板起脸,别开头不看他了。 什么啊,都犯病吗? 根据各个军将描述,沈青折对吐蕃的军队大致有了个概念。 凶狠,骁勇,机动性强,长于野战。 只能说,吐蕃不愧是和大唐纠缠了两个世纪的对手,其军事素养和军事科技水平都能和唐朝称得上旗鼓相当。 与一些惯俗观念不同,唐朝的对外战争,并非按着对方锤的一边倒架势,而是有来有往、拉扯纠缠的。 剑南西川一代,也就是后世的滇省北部部分地区与蜀省。这一带地形极为崎岖,数条湍急江流将峻岭分割,高山深谷骈列,随处皆呈断崖促壁。因此吐蕃军不得不放弃其一贯的机动野战,转而营城造舟谋以扰边,甚至在维州、登州一带开山造路。 沈青折默默为吐蕃的军事特点添加了一个关键词:务实。 而主帅云尚结赞,吐蕃人将之称为当世卫霍,与卫青霍去病这样的名将相比,应该有几分本事的。 总而言之,是非常恐怖的对手。 “沈郎,”谢安问,“此次是吐蕃与南诏联兵,南诏也已到了金沙江,如何只提吐蕃,不提南诏?” 沈青折放下茶杯,又多看了他几眼。 这个问题问的还真是……极为敏锐。 此人聪明,却也滑头。 南诏此时的君主为异牟寻,沈青折知道,后来正是他带领南诏归顺于唐。 因此,他才有底气说离间之策。 沈青折道:“南诏与吐蕃的联盟不大牢靠,为利而聚,必为利而散。南诏打的是趁火打劫的主意,至于趁火打劫的对象是谁,恐怕并不在意,甚至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也是我叫薛姑娘来的缘故。” 众人一时都去看薛涛,对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奴十七岁那年,随父出使南诏,于南诏风物也有几分熟悉。” 是夜,雨水渐小,被风吹得斜飘。 宵禁之后,一辆马车在成都南侧江桥门点验过所,过所上“剑南西川节度使”的官印叫守卫瞪大了双眼,急急抬头,却见那成都无人不知的薛涛薛姑娘正笑着看自己,一时红了脸。 “薛姑娘,出城么……”他的嘴角也不自觉挂了笑。 “是呢,”她轻笑道,“沈郎有令,要替他跑上一趟。” 薛姑娘的声音,宛如柔软又饱满的水蜜桃,薛姑娘的笑容也那样醉人。马车驶离,守卫不自觉地追上几步,等那驾马车驶上万里桥,过了江,他才惶惶然又怅惘又甜蜜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 沈郎? 哪个沈郎? 守卫恍然想起,十数日前也是雨夜,也是宵禁之后,沈节度使的车架驶离了成都,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的沈家车队,说是回乡探亲。 正在回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扣在石板上,火把的光芒由远及近: “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