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蛇谷重逢（二）

    山谷外的希然正顺着山崖慢慢向下，他远远望见一个乱石覆盖的地方似乎露出了一个狭窄的洞口。如果是平时，跳跃过去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可他现在心怀顾忌不得不谨慎些。

    他脱了外袍系在伸展的树枝上，依靠着摆动的力量跃到了那洞口处。还等不及他站稳，脚下的碎石一阵晃动，他赶忙伏在地上，匍匐进了洞口，

    一进洞穴，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希然一颤。他摸到前方一空，拜当年莫寒把他豢养在黑暗的地牢里所赐，希然的眼睛在暗处十分明亮，眼见着下方的地面离这个洞口颇有些距离，他也不敢贸然跳下去。四周的石壁摸起来皆粘黏不堪更让他十分不安，“难道有人在这里养蛊蛇？”

    凭借着幼年在雪山上的摸爬滚打，希然顺着石壁缓缓滑到了地面，然而下方的路依旧又陡又窄，约摸走了快半日，洞穴才渐渐开阔起来。而寒意也在逐渐加剧，锥心彻骨的冰冷让希然战栗着挪动脚步，只想快些找到出口。等他好容易走到光亮处，整个人几乎要蜷成一团。

    眼前是一片被白雪覆盖但极其开阔的山谷。寒风凛冽，一团一团的白雾涌来让希然的意识也有点模糊了。

    “希然？”有人急奔过来抱住了他。

    “彦殊……”眼前的万悬青衣上尽是污迹，发冠也已不知去了那里，头发散乱，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只有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如往昔的明澈。

    就像透支了所有的力气，希然瘫倒在万悬的怀里。“希然！”万悬清晰地感觉到他全身冰冷，“你怎么会在这里？”万悬立刻脱下了外袍把他包裹住，“很冷是吗？这样会好一点吗？”

    万悬见他面色煞白，身体颤抖，长长的眼睫上也似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却对自己露出了虚弱的笑容，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用力地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而希然只是一直重复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在他怀里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希然睡了很久，他实在是太累了。尽管没有睡在安稳的床上，没有睡在温暖的屋里，却是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睡得如此踏实，如此心安。就连腹中的孩儿也感受到了真实的温暖，也在乖乖地睡觉，乖乖地长大。

    万悬曾想过千万遍如果能再见面自己该怎么面对他，但等真的见到了却只想着把他抱紧，只想着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只想着再也不放他走。

    篝火正烧得噼啪作响，两人的影子在石壁上轻轻晃动。醒来的希然发现自己仍被紧紧地抱在怀里，脸颊正贴在万悬的心口。靠着石壁的万悬似乎睡着了，希然索性又阖上了眼睛，静静地听着身边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万悬睁开眼睛看着怀中人依然睡着，情难自禁地轻抚上他的脸颊，轻声自语道：“为什么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他轻揉着希然的银发，把他又往怀里拥了拥，“为什么总让我如此心疼？”

    泪珠顺着希然的脸颊滚落下来，他睁开眼睛注视着正低头看着自己的万悬，交汇的视线里尽是两人剪不断的纠葛。万悬始终定定地看着他，用温热的手指为他拭去了眼泪。也许是这样的距离太过暧昧，希然坐起身，泪光莹莹的双瞳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闪亮。

    沉默让空气都变得凝固了，万悬先开口道：“你……是来寻我的？”希然点了点头，这个肯定的答案让万悬的表情明显轻松了一下，但他很快又蹙起了眉头，“不该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何况……何况你已经……”万悬的脸红了。

    这句话却让希然的表情瞬间变得像受惊的小动物一般，瞳孔明显一缩，身体也往旁边挪了挪。这样的反应被万悬全部看在了眼里，那些堵在心口的疑虑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他猛地起身半蹲在希然面前，紧握着他的双臂，直视着他，声音也有些颤抖，“孩子……孩子是我的吗？”

    身体在不住地战栗，希然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他。万悬见他连嘴唇都在簌簌发抖，只觉得心一沉，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那你告诉我，是谁的？”希然却目光闪烁，根本说不出话。

    这几乎等同于否定答案的反应让万悬顿时失了分寸，手中的力量不由得加大了几分。

    “你……弄疼……弄疼我了……”希然泣声道。

    发觉自己完全失态的万悬松开了手，如同被迎面泼了一身的冷水，落寞消沉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他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声，随即转身向外走去。

    希然忙追上去问道：“你……你要去哪里？”万悬根本不理会他只一味向前走。

    “啊！”毫无心理准备的希然被洞穴外死去的巨大蛊蛇吓到惊叫了一声，万悬顿了顿脚步终究还是回了头。他看见希然蹲下身在青蛇的身上似在寻找什么。

    “彦殊，你……你遇到我师父了？”希然发现了已经死去的红背蜘蛛。

    万悬远远地站着，把见到莫寒之后的事大致讲了一遍，但没有提山上遇袭。“这个洞穴是我和莫寒进来的地方，昨日我和他走到雪原那边便和他走散了。而你进来的洞穴我也已去看过了，落石堵住了洞口，那里也已经无法再上去，你打算怎么办？”

    “我……”希然听出他并不想让自己跟随的意思，“那……那你呢？”

    “我会重新走到雪原那边，那里应该有地方能出去。”万悬一直望向别处没有看希然一眼。

    “彦殊，这山谷恐怕是养蛊蛇的地方。这条死去的是雄蛇，雌蛇一定还在雪原那边，而且可能还不止一条雄蛇。你现在手无寸铁，如何……”希然一脸焦虑。

    “那你又能帮上我什么？”万悬冰冷的眼神让希然心惊，“难不成你也同莫寒一样用身体豢养着毒蜘蛛吗？”

    “我……我可以试着控制蛊蛇……你……你一个人真的无法……”希然如同在恳求万悬不要赶他走。万悬却一拳砸在山壁上，怒道：“我不用你帮我！”

    “彦殊……”希然快步靠近他，万悬却铁着脸后退了好几步。“彦殊你听我说，雌蛇比雄蛇还要大好几倍，你一个人绝对没有办法对付，让我帮你好吗？”希然的眼神里全是卑微，“就当……就当让我还你的情。”

    万悬的胸口起伏着，转过头不再看他。希然越是这么说，越让万悬觉得心被狠狠地刺着。其实在内心深处他根本不相信孩子不是他的，只是他不明白，会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才会让希然宁愿被如此误解、被如此对待也不愿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