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慧笔学 - 耽美小说 - [主攻]荆棘与鸟在线阅读 - Kapitel 84拐角处的窃窃私语

Kapitel 84拐角处的窃窃私语

    “好算计啊,兰伯特。”他倾身逼压过去,用咬牙切齿般地声线低声说道。

    兰伯特因为克里斯蒂安粗鲁的动作而蹙了下眉,但看在对方有意避开他尚未完全痊愈的左臂的份上,他维持着现下的姿势没有挣动,只若无其事地微微偏移了头部,眨了下眼。

    他这样浑不在意的态度却是进一步激怒了克里斯蒂安,对方深色的瞳仁骤然收缩了一些,手上的力度也逐渐加大,将他的手臂钳得生疼。

    “发现了卢卡斯的猫腻,把麻烦扔给我就算了,却又在我费心劝安东提防的时候为卢卡斯说话……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坏人让我来做,你却只等着白得好处?”克里斯蒂安紧紧盯着兰伯特的脸,不想放过兰伯特的任何一丝表情。他说到这里见兰伯特仍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没有露出任何被他揭穿后的讶异和慌乱,不由得生出了一股令他焦躁不已的无力感。

    这让他不自觉的抬起手,用一种更加富有掌控意味的姿态威胁般地轻轻掐住了兰伯特的脖子。然而在上一秒还满脸淡漠的男人在他触碰到对方经脉搏动的这一刻蓦地神色一冷,他还没来的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触怒对方的事,就感觉左脚脚背上传来了一阵钻心的剧痛。

    是兰伯特毫不留情地用手杖凶狠地戳刺在了克里斯蒂安的脚面上。

    “嘶——!”克里斯蒂安在吃疼间松手放开了兰伯特,脸上的五官也因为极力忍耐而有些狰狞。但兰伯特的神情并没有因为这个有效的反击而好转半分,他抓着克里斯蒂安的肩膀轻易将对方反压在墙上,而后又在男人惊疑恼怒的目光中,用手掐住了对方的脖颈。

    与方才克里斯蒂安仅仅包含示威意味的动作不同,兰伯特眸中的情绪森冷,手上的力道使得克里斯蒂安颈侧的皮肉凹陷下去,并迅速泛红。

    “你……”克里斯蒂安用看待疯子的眼神怒瞪着兰伯特,他刚费力地开口吐出一个字,就被兰伯特生生打断。

    “从来只有我这样对待别人的份,克里斯蒂安。”兰伯特低声说着,然后滚动喉结咽了一口津液。

    这般寻常的身体反应配合着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和语气,令克里斯蒂安微微发怔。克里斯蒂安忍不住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仿佛他刚刚随着津液一起,吞下了什么残忍的念头似的。

    而果然他的下一句话,让克里斯蒂安抿紧嘴唇,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讽刺。

    “掐过我脖子的人全都已经死在我的手里了,你也想试试吗?”

    克里斯蒂安莫名头皮一麻,他听出了兰伯特话里异样的认真,在斟酌了一瞬之后,到底偃旗息鼓,在这次争执中选择后退一步。

    倒不是真的怕了兰伯特,只是他和兰伯特虽然总是针锋相对,但身为同一阵营的盟友,又是他不慎触碰了对方逆鳞在先,不值得为此再爆发进一步的矛盾。

    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同兰伯特分说。他拍了拍兰伯特的手背,示意对方赶紧松手,同时忍耐着被压制时的烦躁,用尽量心平气和地态度张口欲言。

    但兰伯特在放松手指的同时先一步开了口。

    “你太着急了,克里斯蒂安。”兰伯特半垂着眼睑,说话时目光没有看向身前的男人,只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手下淡红色的指印。他并没将手从克里斯蒂安的颈上挪开,因此当克里斯蒂安从喉中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哼时,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声带震颤的幅度。

    他舔了下嘴唇,继续道,“安东尼对卢卡斯的信任和宠爱累积了三十余年,早已经根深蒂固,你何必强迫他一次性打破自己的信念。”

    “那是因为他太好骗了!简直见鬼,这种宽厚的性子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他身上!”克里斯蒂安提起这个就来气,一时间也顾不上在意自己脖子上停留的那只手。他控制不住地提高了些许音量抱怨了一句,而后深吸了口气,才复又压低声音,“而且,教父最近的态度也很奇怪。往日里偏疼卢卡斯就算了,反正是小儿子,还双腿瘫痪是个离不了轮椅的废人。但这次PTG-13交易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也纵容卢卡斯跟着去胡闹,实在是不合常理……要知道,同行的都是党派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被他使了什么手段拉拢,才是真的麻烦。”

    “你也说了,克里斯蒂安。他是个离不了轮椅的废人。”兰伯特不疾不徐地反驳着,似乎对克里斯蒂安的怀疑不以为意。克里斯蒂安闻言冷笑一声,似是要出言嘲笑他的大意和短视,他却用拇指按在对方的喉结处压了一下,让克里斯蒂安不得不咳了一声,没能将话说出口。

    “至于教父的态度,你大可不必担心。他纵容卢卡斯前去康斯坦茨,摸约也是想要试探卢卡斯的反应。”他在克里斯蒂安的瞪视中继续补充道,见对方拧着眉不敢苟同,便贴近了对方些许,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吐出了一句话。

    “教父从没有动摇过让安东尼奥继承圣卢卡的决心,不然你以为,卢卡斯身为幼子,是怎么被一场教父所认定的‘意外’撞废了双腿的?”

    这番话在甫一钻入克里斯蒂安耳中时,那副过于稀松平常的语气并没能立即激起克里斯蒂安的重视。但很快他便在兰伯特的注视下绷紧了肩膀,先是狐疑地看了兰伯特一会儿,然后心跳才后知后觉般地加快,在他的胸腔里剧烈搏动了起来。

    他的额上甚至骤然冒出了一层细汗。

    兰伯特的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潜台词,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

    他是在说,卢卡斯双腿瘫痪,根本就是奥托派人动的手。

    克里斯蒂安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下意识地小幅转动头部,四下张望了一下。他在这个信息的冲击下仍旧没觉出自己的弱点还被兰伯特握在手中不放,只沉下脸色,凝重地低声质问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卢卡斯是他的亲生儿子,教父他怎么可能……”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渐渐消声,只露出了满脸的匪夷所思。温热的汗液蹭过他的眼角滑落下来,挂在了下颌,他无法移开与兰伯特对视的目光,像是迫切地要从对方死水般冷寂的眼眸中看出一丝笃定来,好证实他心中荒谬的猜想。

    兰伯特从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克里斯蒂安这样告诉自己,但眼中的怀疑却仍旧没有消退的迹象,只显得格外动摇,像是想要相信,却又顾忌着什么。

    “如果这是真的。”他咬了重音,强调了“如果”这个词,而后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追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的?”

    “这不重要。”兰伯特随意地应道,但克里斯蒂安没有就此放过他,反而厉声逼迫。

    “这很重要!”克里斯蒂安的视线中充满了审视,他抬手抓住了兰伯特的肩,用力捏紧,“你把这么要命的事情告诉我,又不肯透露消息来源,这让我怎么相信你?!”这话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压抑着自己声音在低声咆哮,然而他面前的男人与他仿佛处于两个世界,即便近在咫尺,他的情绪波动也没能影响到对方分毫。

    兰伯特冷静地观察着克里斯蒂安表情,在心里默默哂笑了一下。

    看样子,今天情绪失控的,可不止是安东尼奥而已。他只是抛出了一个诱饵稍加试探,克里斯蒂安就言语有失,对他露出了破绽来。

    “看看你的样子,克里斯蒂安。”兰伯特微微抬起下颌,神情不可避免地显得有些高傲和嘲讽。他忽略了自己肩膀处逐渐加剧的痛意,不但没有直接回答克里斯蒂安的质疑,还火上浇油般地,揪住克里斯蒂安的马脚用力一碾。

    “你对‘兄弟阋墙’敏感过头了。凭卢卡斯的手段,他充其量是被人挑拨利用,摆在明面上吸引火力罢了,但你却死抓着他不放……”他说着,见克里斯蒂安抽了下眼角,陡然屏住呼吸戒备地盯着他,便越发放轻了声音,仿佛当真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放心,克里斯蒂安。有教父在,没有人能质疑安东尼的身份。你不必如此紧张,有闲心针对卢卡斯,还不如顺着他这条线索去排查真正的幕后主使。”

    又一滴汗液贴着克里斯蒂安的脸颊滑下,没进了他的胡须里。克里斯蒂安一时间没有说话,捏着兰伯特肩膀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于是兰伯特知道,克里斯蒂安听懂了自己的话。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对方的反应,同时暗自做好了防备,免得克里斯蒂安情绪激动之下暴起伤人。

    果然,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克里斯蒂安的表情忽然变得狠厉而阴沉。他手上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兰伯特的肩胛骨,兰伯特轻“嘶”了一声,脸色也沉冷了下来。

    兰伯特手上复又用力,扼着克里斯蒂安的脖子死死按压在墙上。他受过训练有着极强的爆发力,即便只用一只手,却只花了短短了两秒就阻隔了对方的呼吸,让克里斯蒂安脸色涨红,眼球充血,并被迫松了手。

    他微微眯着眼看着身前拼命试图呼吸的男人,心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快意,如同压抑了许久的欲望得到了须臾的释放一般。但他没有放纵自己沉溺,待到克里斯蒂安的视线有些涣散了,他便缓缓松手,只将手掌虚浮着搭在了新鲜的手印上。

    “我是好意提醒。克里斯蒂安,你恼羞成怒也要有个限度。”

    克里斯蒂安被掐得说不出话来,只靠在墙上闷声咳个不停。他看向兰伯特的目光既愤恨又不可置信,摸约是没想到兰伯特会对他下狠手。

    好在兰伯特不是真想置他于死地,他很快缓过呼吸,只捏紧拳头忍了又忍,才没一拳砸在兰伯特冷峻的脸上。

    兰伯特说得对,他的确是出于恼羞成怒和某种难言的后怕而迁怒了对方。只是没料到对方丁点委屈都不受,当场就报复了回来,且手段比他更为强硬。

    “还不放手!”他微微哑着嗓子低吼着,也不再极力追究兰伯特的情报来源,只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对兰伯特愈加怀疑和防备。

    但这一次兰伯特却主动提及了他之前回避的话题。

    他用拇指压在克里斯蒂安颈间深红发紫的痕迹上,没有理会对方的呵斥,兀自淡声说道:

    “前几年党派里流传的闲言碎语并不是谣言。我父亲确是教父的情人,从我十岁那年便是,一直到他去年身故。”

    克里斯蒂安闻言一愣,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兰伯特是在和他解释些什么。

    但他丝毫没能生出“原来如此”的想法,反而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兰伯特是为了敷衍他连亲生父亲都能造谣诽谤。

    实在是因为,兰伯特的父亲格尔威茨,根本就是个情绪无常性格恶劣的毒蛇。在克里斯蒂安的记忆里,那是个傲慢、狠辣又阴晴不定的怪人,即便面容俊美,也很难让人生出半点亲近之意。

    而且几乎全党派的人都知道,格尔威茨格外厌恶兰伯特,如果不是有奥托和安东尼奥的看护,兰伯特不一定能在格尔威茨手中安稳长大。

    这样一个人,着实让他很难跟教父的情人联想在一起,也绝不会意料到兰伯特能从格尔威茨那里得到情报共享。

    想到这里,克里斯蒂安忽然脊背发寒,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们绝大多数人,恐怕都被格尔威茨和兰伯特之间所表露出来的表象欺骗了啊。格尔威茨在奥托身边足足有十五年之久,如果兰伯特连他极力想要的隐瞒的那个秘密都能探知到,那么可想而知,这十五年里还有多少秘闻通过格尔威茨之口,传入到了兰伯特耳中。

    克里斯蒂安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相信,兰伯特只是单纯在向他坦白。对方分明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威胁他,让他摸不清底牌,有所顾忌罢了。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向教父告密吗?”他忍不住问,但话一出口,不但没从兰伯特那里得到半分回应,连他自己都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且不说他还有把柄在兰伯特手中,就冲他们现在盟友的关系,他只要智商在线,就不可能做出把兰伯特往外推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不得不吃下这个暗亏。但他嘴上不肯善罢甘休,还习惯性地想刺兰伯特几句泄气,却在开口之前便被一道突兀的声响打断了。

    “你们在干什么?”

    早就听见了脚步声的兰伯特神情镇定,全然不若克里斯蒂安似的,被惊得险些跳起。他坦然地侧过头对上了安东尼奥的视线,而他的手则仍旧摁在克里斯蒂安的颈上,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克里斯蒂安反应也极快,只惊诧了一瞬,就立即一巴掌拍掉兰伯特的手,然后用夸张的口吻向安东尼奥告状。

    “安东你快看,兰伯特要掐死我了!”

    安东尼奥原还被克里斯蒂安脖子上有些吓人的瘀痕震了一下,但一听对方的喊叫,就下意识地以为是克里斯蒂安在与兰伯特胡闹。

    尤其当兰伯特冷淡地说了一句“他先动的手”以后,他更是直接用不赞同的眼神看向了克里斯蒂安。

    “你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又欺负兰伯特?被掐了也活该,你是头一天知道他不好惹吗?”

    克里斯蒂安心里日了狗,暗搓搓把兰伯特骂得爹妈不认,面上却撇了撇嘴,做出了一副有些不服,却也有些心虚的模样,“什么叫‘这么大岁数’,我也就比他大了那么五六七……呃、八九十岁而已嘛。”

    安东尼奥顿时一乐,也想不起再和克里斯蒂安置气,只笑骂道,“你还好意思说,本身就大人家十岁,又留了一把胡子,生生显老五岁,看起来就跟中年大叔以大欺小似的。”说罢,见克里斯蒂安瞪着眼睛揪住了自己的胡子,忍不住也上手薅了一把,“成了,闹到现在还不走,是想在我这蹭饭吃吗?我可没让厨房给你们做饭,你们快回去吧。”

    克里斯蒂安和兰伯特既然已经顺当地应付过了安东尼奥,便点头应下,再次和对方告了别。他们两人沿着走廊并排向别墅大门走去,在又一次走到了相对僻静的段落时,克里斯蒂安捂着脖子,忽然“咦”了一声。

    “不对啊,兰伯特。”他皱着眉看向了兰伯特,边说边揉颈上的瘀痕,“你刚才有点不对劲,你为什么说话的时候反复叫我名字叫了那么多次?你以往根本懒得喊我的。”

    兰伯特头也未回,“提醒我自己,这个人不能掐死。”

    “……那我是不是要庆幸自己获得了‘唯一一个掐了你脖子却没被你反手掐死的人’的殊荣?”

    兰伯特没心思跟克里斯蒂安拌嘴,听对方出言挑衅也不搭话。但克里斯蒂安得不到他的回应也依旧在低声嘟囔,他听得不认真,却在捕捉到其中的某一句时,脚步顿了一下。

    “也不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敢掐你的脖子啊?难不成是你父亲吗?”

    在说出这句话时,克里斯蒂安当真是无心的。可他偏巧注意到了兰伯特那一刹那的迟疑,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步伐也慢了下来。

    一个比卢卡斯双腿瘫痪的真相更令他遍体生寒的想法忽地冒出来,任凭他怎么不愿,都还是牢牢地扎在了他的脑子里。他感觉自己的膝盖有些僵硬,无论怎么迈腿,都与身前的兰伯特差着几步,追赶不上。

    “你父亲,是像你家对外公布的那样,属于自杀身亡,没错吧?”他鬼使神差地将这句话问出了口,即便说完就后了悔,却还是忍不住紧盯住了兰伯特的侧脸。

    他以为兰伯特会因为这个敏感且逾距的问题发怒的,但兰伯特却只是极为平淡地“嗯”了一声。

    “说是自杀,的确没错。”兰伯特说着,回过头瞥了克里斯蒂安一眼,微微抬起的眉梢使他的眉眼间流露出了一丝讽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父亲的确那样对待过我,但你想岔了,他不是为着这个死的。”

    克里斯蒂安一下子松了口气,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然而,当他看向兰伯特的背影时,他心里总还怀有一种难言的忌惮和不安,虽然并不明显,却梗在那处,令他无法彻底释怀。

    就好像,对方的话里还藏着什么鲜血淋漓的陷阱,只是他一时没能发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