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慧笔学 - 耽美小说 - [电竞]剑鞘在线阅读 - 第四章

第四章

    夜深,那双灰瞳盯着孔席。

    相触的胸口起伏的弧度并不同,感受到的心跳起搏比自己更快一秒,孔席鼻尖呼出的热流缓缓蔓延在里归眉心,有些痒,让里归微微低头,指尖掐进手心,刮滑在孔席的卡通睡衣上。

    说实话,他以为孔席会丢下他,毕竟他这么大个家伙是个麻烦精、拖油瓶,连他自己也嫌弃自己...可是...

    “我们...能走到最后面吗?”

    话音刚落,孔席向他靠近,额前的发丝挠动他的眉尾,怀抱更紧了点。

    ?!里归猛地绷紧,抬手上移,推着孔席的脑袋,发现孔席的双手在他的后颈与肩胛一寸寸细细按着,向下,甚至有抱紧他腰肌的架势。

    手上着力稍小,孔席鼻尖溢出的暖意在里归嘴角变小又放大,他微敛羽睫,努力转动似有内部突跳的大脑....蔓延在脸颊的暖流让他难耐,原本似有些冷却的憧憬又一次燃了起来...

    是疼吗?

    心跳因加速而放大的感受让里归条件反射生理性抖动,他咽下涎水,侧身支肘努力撑起半个身子,主动扯过孔席叠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单,笨拙全塞给孔席。

    黑暗遮迷双眼,里归无法找清着力点,略微用力惊醒了睡眠质量不算太好的孔席。

    眼瞳因疼痛下意识揉了揉,那双迷蒙微眯着的双眼锁定了里归,嘴角微弯、将被单重新盖回里归腰腹后顺势抬手揉了揉里归的头:“你要平安才好,所以先爱自己。”

    浅灰色的双眼只在试图孔席透着倦意的脸上停留了短暂的几秒,便伸直蜷缩的双腿,在孔席腹部留温,动作刚结束,孔席的怀抱就杵了上来,一点准备时间都没有,“抱抱。”

    微张的唇闭合又扬起,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脸上逐渐浮起不自然的潮红,在惨白如纸的底色上说不出的病态,好似浑身都失了力,一阵阵暖意在身体里乱窜,让整具躯体有些触电似的感受。

    “我....”

    我投降,希望时间能慢点走,你留在我身边陪我久一点。

    孔席稍用力,把里归整个人向被单里塞,在侧落在枕头的刘海上轻轻顺毛一样抚了两下。

    “别怕,我守着你。”

    掌心离开肩胛,数秒后又轻拍在背脊,重复,温柔,带走了里归的专注力,随之而来的黑暗只有随然,或许是旁人常挂在口中的安全感。

    头一次睡得安稳,带给里归不同的体认,没有夹杂细碎的被迷雾缠绕周身的记忆,那些自内由外的不安好似都消失了。

    一阵冷意,一声门的开合,睁眼孔席没了影。

    摇摇晃晃撑起身体,胃部的剧痛让身形一缩....里归稳住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他不会承认少了孔席的房间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多奇怪,分明是一个说不定是麻烦的存在、一个根本不了解甚至无法评估的存在。谈不上信任更谈不上依赖,更别说是个派不上用场的病秧子.....

    双手在屏幕上敲着,身披黑色外套的踱步人影在昏暗的厨房内有些灵异.....

    啧.....一声叹息,险些将屏幕捏出蛛网状龟裂,正中一道萦绕白光的竖条纵切了木板上的白菜,其中的嫩黄小叶算是走到了生命周期的终末。

    孔席回到室内,拿着一个托盘,里面放了碗白粥还有大碟白菜炒肉。孔席的视线放在衣衫半褪非常尴尬又窘迫地自摸查探胃部疼痛位置的里归身上,缓缓叹了口气,语调放柔却不少锐利:“是微创,不会留疤,疼是因为营养摄入不足导致修复能力减弱引起恢复延迟。”

    喉头一紧,里归咬了下牙,极力忽视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劝慰的话语所造成的的心理撼动。抬眼,又是一贯的钝涩。

    原本怏怏的心绪被孔席仓皇的一句“靠着枕头吧,减少伤口负担,粥太烫就先吃点白菜垫垫肚子。”激得又厉了些。

    时间紧迫,孔席没有闲工夫理论,夹着白菜往里归嘴里塞,一个耽搁,错过进食时间会导致里归酮症加重,会死....

    忍着不适感,里归没有抵抗,双手扣紧枕头边缘,低下头咀嚼,抵触地应对胃部挤压所带来的不当生理反应,努力不让背脊靠上枕头,不产生拉扯感,让精神力放松。

    即使经过刻意调和,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像一只生病被宠爱的猫,连指尖都觉得有些酥麻了。简直怪异得不合时宜。

    “是,不好吃吗....?”孔席顿了顿,觉得对方的行为极力反抗着什么,看了眼有些泛黑的白菜到也觉得里归的行为着实有几分道理。

    “卖相是不太好....不过放心,医生说恢复期得清淡饮食,营养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然后犹豫着添了句“暂时只会这个,其他的对我来说太难了”。

    很微弱的,风拂海面一样的轻柔低喃,满含着歉意。

    并拢的手指按在胸下肋骨的位置,能够忍耐的阵疼如同缠绕在体内各处,扩散、蔓延,眼前昏糊重影揉成一片,里归掩饰着闭眼低下头摇了摇:“我喜欢吃这个。”

    没有说服力的行为与语气。

    里归不清楚视线交汇才有诚意,可他实实在在说出了内心,这比干燥涩嘴的树皮可口太多太多。少年的心事逃不过执拗一词,‘不想成为负担’,抽象的想法变成具体的行动,接过孔席手里的筷子想要自己动手。

    “喜欢的话,我会努力去尝试....”

    孔席半俯下身,有些让人安适的气息莫名让躁动的心绪感到放松,里归不明白也无从探究。本能告诉他也许他该扭头看着那双眼说话,但他没有....

    尝试.....那意味着什么?

    沉淀的悸动又一股脑涌上,他逃不了了....

    枯燥占据里归人生的大多数,他脆弱、敏感,少年自以为是的骄傲强撑着精神,所以孔席的出现才对他弥足珍贵。

    “以后,可能短时间内会失联,但我会回来,你要选择相信我么?里归。”

    相信么?

    “如果你觉得这样你会委屈,就说不要。”

    里归没有理由去要求一个早有决策的人,更何况他们是个陌生人。偏开脸,里归就这样敛目望着托盘里的白粥....

    说是早熟少年的警觉性也好,长期被压制在淫威下的四面楚歌也罢,信任不是他记事以来熟悉的词。信任,尤其是盲信,一个不小心就是会引人耻笑的。

    “想和你一起。”

    强撑的意志敌不过占有欲突然的背刺,情难自禁的想要攀附,精致的眉眼饱含乞求,若不是疼痛难忍,他或许早已卑微的蜷在脚边,求孔席怜爱。

    少年没有犬类的世故圆滑,也没有豹类的冰寒雪冷。不一定没有心,只是收不回利齿,藏不起傲,即使满身稚气特给人不通人情的印象,却说不定是凡事都往心里去。

    孔席微微向后偏头,侧脸逆光的褐瞳晶亮,镀了初阳焦黄的一层浅浅的橙衣偏光,让里归牵动眼角,轻扬嘴角静待后话。

    脑海里回旋着那个说法:学会坦诚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想法是最舒服的相处方式。

    认真地抬起压在里归腹部的托盘,里归稍稍抬头,直对上冰样沉静的眼....什么都读不出,探不明。

    “会讨厌人多吗?吵闹呢?”

    瞳孔反射着流光,似盛有星辰的镜湖,恬淡的声音静静说:“嘈杂环境能平心静气吗?”

    原来并不是成为负担,孔席在拼命考虑他的感受。哪怕里归本是不信的,因为即使只是一点点的变荡,也会看在眼里....

    “再睡一会儿吗?”孔席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回避了回答。托盘毫不犹豫地快速抽离,单手落在耳侧揉了揉脸颊,“裹紧被子,醒来我们再走。”

    凝视着窗外的朝阳,晨辉就像是审视的灵魂回望着既往的所有。长跪的膝盖有些胀疼,起身时险些没能站稳,放轻脚步走出卧室才重新拨回刚刚的未听来电。

    嘟....嘟....

    “.....没时间搭理他们,不想被打扰。”

    “让替补顶一会儿,我得照顾小孩儿,”

    “老师怎么样了?......是么......我知道了。”

    ....

    “还有,我会把小孩儿带来基地....好歹算是病人,安排个安静的房间。”

    里归是在刺鼻的焦糊气息和雨点般无间断的砰砰作响中恢复意识的。刺激性气味和嘈杂在里归敏于常人一倍有余的嗅觉、听觉上造成不可忽视的震荡。

    揉了揉眼尾,紧蹙眉心微扬下颔嗅着恼人的气味,在辨识出其中的焦糊味后猛地睁开眼,几乎鲤鱼打挺一样撑起身体,又疼得面容抽搐地窝回去,颤得无法控制。

    单纯的扯痛极易缓解,里归套上盖在被单上的外套穿着大了不少的毛拖鞋试图寻找孔席,循着气味在一层厨房找到架着锅盖窝在窗边,时不时探头看向烟雾缭绕的地方。从眉眼间硬撑不住的焦躁表情不难看出,烹饪失败了。

    间歇手臂擦拭下颌,长叹一声似乎选择了妥协,该死的烹饪比想象中难多了。

    突然视线的碰撞让孔席感到有些萧瑟,除了手臂上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他几乎以为自己手臂被烧伤了一半。孔席手掌扶额,舒缓了情绪,抓过还温热的白菜炒肉就冲着里归笑着,眼里盛满了恬谧,“里归....我好像得报个烹饪班了。”

    里归望着...强忍着抽痛所带来的后劲,银发有些湿润地粘在额头。他知晓自己生来普通,所以才不轻易垂首,他想要的太遥远但总要追求,哪怕知道这样的前路不会太平,他也没打算做来轻松,即使付诸一生。

    不安观念为核心的潜意识欲望、情感所组成的复杂心理让里归的社交能力处于无能状态,这让他拒绝依赖心理,驱使自己成为独立个体、选择自我封闭,他从不认为这是缺陷,因为他本就看不到人生的光华和希望,领略不到生活的乐趣,也不敢去憧憬那美好的明天。

    可孔席的出现让里归的体验失衡,强烈的、极端的,试图接近的独占欲迫使他产生压抑感,导致焦虑形成内在阻遏力。需求潜移默化,里归想的不再是孔席的出现算不算幸运....他就像百年一下的雪,让里归好奇到喜欢。

    “手臂....疼吗?”

    说着,灰瞳余光扫了眼落到地上的油渍。

    “.....”

    微怔算是默认,将之前脑际所想到的所有甩出,然而情绪并没能持续多久,孔席迈步向里归走去,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脸权当安慰:“学习者的光荣印记。”

    本就算不上什么百折不回的人,孔席二十不到的短暂人生里见过的各种阴暗秽污更是不一而足,里归这样坦诚可爱的少年在孔席的生活中乍看像只内敛的小兔子。

    “吃饭吧,待会儿该出发了。”

    除了没有主语....每个字都相当一气呵成,尤其对里归这种期待拥有温度的人来说,简单随意的一句话作为武器的杀伤力也很大,那相当于被当做熟络的人。

    还有那只之前抚摸在自己脸上的手...在腕部有小块的薄茧,磨得光滑几乎感觉不到天然纹理。本就是敏感期,又是脸颊这样的敏感位置,他的感觉绝对不会出错。如果解释成是握笔造成的或许也能解释,但是...瞳孔斜撇,磨在木板上的位置也很贴切。

    类似闹铃尖锐的手机铃声覆盖整个餐桌,震动装置全面触发,嗡嗡的声响随着叮铃声从沙发角落传来。灰与褐交融的视线几乎同时转移,眼睑快速收敛了一下再度交汇,仅此睫毛颤动的一秒便已心领神会。

    “我争取快一点。”

    刹那间,孔席扯着里归的胳膊把人拽起来,一手按在颈后,一手端起托盘就往楼上走。

    “一点都不知道惜命,不舒服就不要乱动,看来救你简直白浪费时间,伤口绷开你就瘫着,一辈子别想从床上下来了。”

    肩头抖了下,里归感觉环在腰间的手臂有收紧的趋势。刻意前屈弯腰让手臂穿过腋窝做稳固上托的支撑,原本按在颈后的手托折上他的肩背收力向内揽着,里归下意识顺势扶上身侧的肩膀,自其颈弯中抬头。

    那人双眸微敛着,似是在懊恼刚刚语气过重。

    内疚么?还是自责。

    接下来怎样,他不曾怀疑,孔席不会放任他难受。

    这种自信具体源自于什么,里归说不上来,直到他听到孔席说“床比椅子要软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