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善的地下城内也会有恶的人类
就这样，路翊的生意很快就稳定地步入正轨。 他也不是一周二十四小时都泡在迷宫里的，偶尔他也会回到房间里休息，给人一种他去别处探索了的错觉。每隔几天路翊还会赶马车回城市里补点货，去冒险者协会报告一点无关紧要的情报换取信息费。 在这期间，不乏有人想要如法炮制路翊的买卖，然而从一开始要如何把那么多货物搬进遗迹深处就是个难题。 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路翊离开后，那间从不会有魔物入侵的房间就变得不再安全了，他们不得不派两个人在门口守候杀敌，外加上带进来的东西没有路翊那么多，把几个人的生活成本摊算一下就发现很不划算。 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并不是那个神奇的男人占据了一个安全区域用来做生意。而是有那个男人在的地方，才会变成安全区！ 布莱克不在的时候，冒险者纷纷感到了不习惯。 他们没有了可以暂时落脚安心休息的地方，只能紧绷着精神前进。缺少了物资补充，他们不得不背上更多负重进入遗迹，或者提前离开。 而且布莱克经常会在那间休息室做饭！不是肉干、黑面包这样的旅行者干粮，而是散发着香气的各种浓汤，搭配蔬菜，烤肉……想想都忍不住流口水。 还有地图。这间地下遗迹很神奇，每次来时外层空间都丝毫不变，深处却像是有生命那样，房间的构造和走廊总是会出现变动，导致冒险者们的地图总要更新。 若非如此，他们的探索进度也不会如此缓慢。在深处的尽头有许多需要钥匙、抑或启动关卡才能远程打开的机关，但往往他们好不容易开启了一侧后，回去却找不到原本的门了。 虽然每个小队都失望而归，但他们都看得到一点点希望。 过了一段时间，那个名叫布莱克的男人宣称找到了迷宫变化的规律，具体原理他不愿透露，但每隔几天，任何来购物的冒险者们都可以以相当实惠的价格在他那加购更新过的小范围地图，虽然并不完整，但经过验证，只要画出来的部分都是属实的。 “布莱克到底是个多厉害的魔法师？” “为什么他每次能背着那么多东西，还能在迷宫里来去自如？” “他到底用了什么神奇的魔法才能将魔物隔离在房间外？” 这几个问题是各位冒险者无一忍不住在心里反复琢磨的。 往往在大家觉得“今天看来得返回地上休息了”的时候，布莱克就会神出鬼没地在附近的某个房间出现。 “哦，布莱克先生回来了！” “布莱克先生，你今天想弄点吃的当作晚饭吗？我愿意付钱买一份，我什么都吃，不挑食。” “迷宫又有变化了，您已经去探查过了吗？” “我上次提过需要一些干草和胡萝卜，不知道您还记得吗……” “布莱克先生，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吗……” 刚从城镇回来的路翊在空房间的中心放下那个熟悉的大背包，不久就迎来了一大堆冒险者的到来。 他不禁在心中感慨，短短一个月不到，地下城里也是越来越热闹了。 这得益于冒险者协会的宣传，当然也离不开路翊的尽心安排。在“尽量不闹出人命”与“让冒险者依旧有紧张感”之间找到平衡点，以及“让探索遇到阻碍”和“能看到前方的希望”也是很重要的因素之一。 毕竟如果一路破关到底，冒险者们就会发现经历各种阻碍，走过迷宫后抵达的终点——那间气派的房屋里什么都没有。 那样的话，很快大家就会宣告“遗迹探索完毕”，然后不再踏足此地。好在近日的收获让地下城快速成长，路翊有一种预感，很快这种生长就将越过一个门槛，到那时或许地下城房间的深处会出现什么新东西。 路翊看向冒险者们，笑着一个个回答他们的问题：“我回来了。稍后我会做些食物，正好我去买了新鲜的番茄和卷心菜，可以做番茄菜汤。需要的人和我说一声就好。” “新的迷宫地图已经会治好了。不过我没有走太远，只有东边区域的哦。” “干草和胡萝卜，我记得。我已经转交给你地面上的同伴了，他说会去附近逛逛，或许能有些意外收获呢。” 井井有条地将一件件事处理好，路翊端出铁锅，用打火石和半路捡的木柴开始生火做饭。安全屋中的冒险者们一个个望眼欲穿，很多本来准备买了东西离开的也停下了脚步，厚着脸皮表示自己也要来一份。 这一点是路翊万万没想到的，他收益最高的项目竟然是在地下城给人做饭。虽然他自认手艺不错，但远没有到专业厨师的水准，然而自从他的“美名”远扬后，这群冒险者来买东西的时候总盼着赶上自己的饭点儿。 由此可见在野外想好好吃一顿正经饭有多麻烦， 或许以后可以在地下城外开家餐厅，开发点异世界没有的菜谱……路翊很快就做好了一锅红彤彤的“罗宋汤”，一手收钱一手交碗分发给众人。他看着冒险者们一个个垂涎欲滴，希望自己能手抖多盛一点的模样，恍惚间觉得自己有点像学校的食堂阿姨。 说实话天天喝浓汤配面包他已经有点腻了。要是有机会真想来点什么水煮鱼，红烧肉，上汤娃娃菜之类的改善一下口味…… “那个，布莱克先生，其实我们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路翊望向对方：“好的，你说。” 那名冒险者显然有些局促，不好意思道：“其实不光是我，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虽然你这里的物资很丰富，但也不能说想买什么都买得到……或许我们可以与你共用这块区域，进行一些交易或情报交换？” “当然，我们都知道这里是你靠一己之力清理出的区域，我们会付场地费的。” 路翊觉得这样挺好的。本来嘛，钱也不能都让自己一个人赚了，这是双赢的好事。 “好啊，没问题。其实我本来也在想这件事，当我回城进货、外出探索的时候，各位没有休息落脚的地方，想必十分困扰。以后我可以适当延长法术的生效时间，请你们中的一位为我暂时看守摊子。这样一来即便我偶尔不在，大家也能够继续冒险了。” 安全屋内响起一阵短暂的喧闹声，很快就有冒险者大声赞美道：“果然，这种能够驱逐魔物的力量来源于某种魔法！布莱克先生，你可真是位既善良又强大的魔法师！” 路翊被夸得有点心虚，但为了维持神秘的人设，还是只露出了一个平淡的微笑，感谢对方的称赞。 很快，地下城一层的交易区正式成立。除了路翊外其他的冒险者总是来来走走，但房间里很少会有空无一人的时候，甚至有的队伍在征求了路翊的同意后安心地在房间里拿出睡袋休息，对他的驱逐魔法相当信任。 渐渐地，冒险者之间流传起了不成文的规矩，在冒险途中恶性竞争、发生摩擦争吵、甚至偷盗都是在所难免的事，但唯独在那个遗迹深处的“安全屋”所有人要和平相处，否则就会被不留情面地赶出去。 “最近我感到这座遗迹有了一些很难说明的变化……或许很快，我们这些冒险者的探索就能更进一步了。我离开一阵子，希望能够带回有用的消息。” 这天，路翊又拿出了他的常用摸鱼借口。安全屋的客人逐渐增多是件好事，但这也意味着他要二十四小时保持神秘兮兮的强大人设，不敢轻易休息。所以路翊偶尔会跑会自己的房间小睡一会儿，或者单纯放松地躺在床上，看看地下城各处的直播。 “没问题！我们小队会在这休息到明早，如果有人找你我会转告他们的。” 路翊拿起法杖离开了安全屋，拐了个弯后身旁的地形就顺应他的意愿悄然改变，将他隔离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下一秒路翊就出现在了他的房间中。 比起第一次进入时，这个空间越来越拥挤了。这主要归功于路翊搬进来的物资库存，还有用于做大锅饭贩卖所需要的大量土豆、番茄、卷心菜等方便储存的食材，它们占据了房间的一半，让它看起来像个小商店的仓库。 路翊原本的躯体也被他一并放在了那边，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与地面，表情安详地斜靠着土豆堆“沉眠”。 路翊一开始考虑过给自己敲个等身高的箱子储存身体，但怎么看怎么像棺材，他觉得不太吉利就放弃了。放进立柜又像是藏尸，摆在床上的话晚上睡觉时更是诡异，于是路翊干脆就把自己随便放到仓库那一边吃灰去了。 “一开始还觉得有点怪，看久了也习惯了……”路翊之前会房间时还时不时会被吓一跳，现在已然能够从容地将“自己”当作这房间的一道装饰性风景线。 他给自己倒了杯柠檬茶，往懒人沙发里一陷，轻一挥手，半空中浮现出数个“显示屏”，实时播放着地下城内的状况。 尽管靠意念就能在脑海里直接得知所有信息，但路翊在房间内的时候还是会坚持这样做，这是让他能够一直记得自己到底从何而来的手段，也是他享受生活的一种方式。 人生总要有点仪式感嘛。 抿了一口热腾腾的柠檬茶，路翊的目光被一道水蓝色的身影吸引了。 这段时间里路翊早已见过各种来往于地下城的女冒险者，但还是头一次见到打扮得这么耀眼的。 像大海一般泛着光泽的长袍显然是某种高级的丝料，袖笼往下罩着另一层淡蓝色的薄纱，这位金发蓝眼的女性上半身还额外叠加了一件短短的白色毛皮小披肩，在胸口处用镶嵌着蓝宝石的金属羽毛胸针固定。 “丽莎，你愿意来我们队真是太棒了！”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毕竟你在大城市也总能收到那么多组队邀请……” 她被两名同行者夹在中间保护着，以前以后的男人脸上堆起了恭维的笑容。 “本来我没准备来的。只是最近身边很多人都在议论新发现的地下遗迹，我就想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丽莎笑道。 “那你可算来对了！我们已经进来探索过好几次了，对这里相当熟悉。当然了，有你在，我们今天肯定能往深处再进一步。” “你今天也穿的很漂亮啊！这料子是城里的高级货吧？贵族小姐可能都穿不上这样的东西。你最近一定赚了不少钱。”她身后的男人语气有些怪异，在丽莎身后上下打量着她袍子下的身材。 丽莎得意地笑了笑，右手持十字法杖，用她带着白色手套的挽了一下耳边的卷发，别在耳后：“没办法，像我这样的圣法师很抢手呢！呵呵，我身上的这件衣服是从王都买来的，听说用的是南大陆进口的丝绸，漂亮吧？” 路翊在房间里挑了挑眉毛，圣法师也是魔法师的一种，只不过不同于“水、火、冰、风、雷、土”这六大魔法属性，圣法师能够使用的是治愈魔法，一般大家将其归类于光魔法。 圣法师比普通的魔法师更受欢迎。联系到之前屡次有人愿意花钱邀请自己作为魔法师加入队伍，路翊不难想象这样一位容貌漂亮的女圣法师能赚到多少。 “走这边。” 几人远离了原本充斥着冒险者的入口，走上了岔路。一开始他们还会偶尔与其他小队偶遇，渐渐地却一个人类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目前为止的魔物都不强呢，你们看起来毫发无伤，这样一来我的酬金可赚得轻松了，”丽莎用手指卷了卷发梢，随口问道，“对了，这里除了烦人的蝙蝠以外，都有什么魔物？” “没事，你不用担心这个。万一我们受伤了替我们治疗就好。”男人迅速答道。 “好吧。”丽莎耸耸肩膀，点了点头，对两名同伴的指示深信不疑。反正她本来也不是很关心魔物的情况，只负责施展治愈魔法，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同伴必然会将她保护在身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路翊在房间里默默地看着他们三人逐渐拐进了一条人际稀少的死路，在尽头的房间里除了几只灰色的史莱姆正在随意地跳动，其余什么都没有。 到处和人组队赚钱没毛病，但是起码要好好挑选队友啊，看清自己的状况啊，小姐……路翊撑着脑袋，忍不住在心里念叨。 “是史莱姆！”丽莎看清房间里的怪物后松了口气，“这种魔物很弱吧？快点解决吧。这里好像是死路啊，你们记错路线了吧！喂，你们真的对这里很熟吗？” “当然了。”同行的男人用夸张的语调回答道，和同伴使了个眼色。 丽莎看他们一前一后地准备御敌，手握法杖站在他们中间，她觉得轮不到自己出场了，忍不住有些走神。 “啊呀，不好意思。” “哇！” 丽莎急促地叫了一声，脸上浮现出愤怒的表情。同行的男性竟然如此粗心大意，战斗的过程中后退时踩到了她的脚，一下子将她撞地向后仰着摔去。 要撞到另一个人的后背了！ 就在丽莎这样想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落下的过程毫无阻碍。她的余光瞥到了一旁就像是提前约好配合一样站到了一边的同伴，两人的脸上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诡异表情。像是嘲笑，又有些期待。 诶？ 丽莎的大脑一时间停滞了，她没搞懂，只不过摔了一跤，有什么好笑的吗？而且这两个家伙怎么不赶紧扶她起来，在那边干站着？ “啊……唔、咕……救命！” 是史莱姆！而且不止一只，手上……身子上也有！她动不了了！ 丽莎惊慌失措地扑腾起手脚。她看向无动于衷的两人，惊恐不已。他们要杀了自己？为了钱和装备吗？可是他们邀请自己的费用和这几乎持平了，这说不通啊！ “小丽莎，不要担心！这种史莱姆不会杀人的，我们再清楚不过了。” 丽莎在挣扎中能够艰难地怒吼道：“开什么玩笑！那你们也该快点救我啊！” 她一边挣扎，一边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在一寸寸溶解。从最外层的披肩，到长袍，洁白光滑的肌肤逐渐浮现，甚至连她的衬裙和贴身衣物也开始融化了。 她再迟钝也从两个男人眼中看出了他们的恶意与玩味，一瞬间扯着嗓子尖叫起来，想要以此获得别人的帮助。 “不要……不要啊！不要看我……！不许看！” “我、我把你们付给我的酬金都还给你们，你们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丽莎早在慌乱间扔下了法杖，而且说到底她也不擅长攻击魔法，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自救，甚至因为史莱姆粘液的阻拦，连用手遮挡关键部位都做不到。只能绝望地眼睁睁看着自己变得赤裸。 “救命、救命……！啊——！” 丽莎的甚至顾不上害羞，心中只有恐惧。 哪怕真的如这两个人所说，这种史莱姆不会吃人又如何？这种情况下，这两个家伙真的还会让她活着走出去吗…… “早就看这女人不顺眼了！自认为有点本事就花枝招展地到处炫耀，上次我们付了几百金币，委托结束后邀她吃顿晚饭都不给面子！” “脱光了也就这样嘛。和普通女人没什么两样，哈哈。” 丽莎感受到包裹自己身体的史莱姆像是完成了目的，毫无留恋地将她“吐”出。她尖叫着迅速用手掩盖着胸部，狼狈地向后挪动身体，后背很快就贴上了冰冷的石砖墙。 将目标调转向两个男人的史莱姆被手持利刃的他们很快解决，紧接着他们的目光就移到了丽莎身上。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光明女神保佑，求您慈悲……救救我……”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丽莎目光变得暗淡无光，甚至开始无助地向神祈祷。 …… 原来如此……有人竟然会想到拿“不会杀人”的史莱姆做这种事啊。 路翊在房间里，眉毛皱起，在眉心形成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他看了一眼自己定下的规矩：冒险者进来后凭本事探索。 他一直保持着这条规矩，除了在那个安全屋内，其余的时候冒险者们即便起了争执，甚至互相攻击他也不会介入。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无法避免这些事物，而他路翊不是个非得要求全世界和和美美的圣人。 从本质上来说，此时发生的这件事与地下城毫无关系。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那种恐惧和汹涌而来的绝望感对地下城有益。这件事甚至不需要地下城恶意安排，人类自己主动便完成了…… “……” 路翊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与地下城的确没什么关系，但是……和’路翊’有关系。” 路翊站了起来，看着视野中的画面自言自语道：“……反正我也收到价值昂贵的服装费了，就当作救你的报酬吧，倒霉的丽莎小姐。” 还有，真希望各位冒险者下次不要再在地下城里对着光明女神做无用的祈祷了，这种感觉真是太微妙了——这里管事儿的，很可能是她的死对头“黑夜女神”的继任者。 随着路翊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丽莎所处的房间内随之产生了一些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