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教学楼里的病房远没有医院的深沉气氛，阳光明媚，一派祥和。

    何褚睁眼便见到他最不想看的那个人，Beta青年全副武装，戴着厚厚的隔离面罩，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吴康呈带另外三个博士生记录数据，何褚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郁池见状，合上电脑，给他倒了杯温水。何褚看他的眼神很复杂，最终还是接过玻璃杯，轻声说了句谢谢。

    “手术很成功，再隔离两天就能出院了。”

    吴康呈十分欣慰，对于何褚的配合，他不能明面上表示出赞同，暗自里还是感谢学生的贡献——正如何褚所言，找到一个Omega志愿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何褚承担了所有的风险。

    “谢谢吴老师……”

    术后的Alpha稍显虚弱，说话的语气同他的脸色一样苍白无力。吴康呈给何褚开了些药，嘱咐他好好休息。

    “那我们就先走了，郁池，这两天照顾一下何褚。”

    “好的。”

    何褚还想推脱，被郁池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只好目送吴康呈离开，转而有些头疼地面对郁池。

    “现在感觉怎么样？”

    Beta青年仿佛忘记了从前的不愉快，体贴而善良。何褚看着他的面罩后的笑容，没由来感到心悸，嘴唇嗫嚅半天，没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

    “为什么要戴隔离面罩？”

    “你现在是优性Alpha了，信息素不稳定，容易对别人造成很强的攻击性。”郁池解释道，“我可是娇弱的Beta，请对我怜香惜玉。”

    何褚：？

    他反手往后摸，昔日光滑的后颈皮肤被缠了厚厚的纱布，刀口疼得钻心。体内残留的Omega信息素几乎被崭新的味道吞噬殆尽，强烈，辛辣，冲刷着年轻身躯的每一寸脉络，重塑这具称不上健康的肉体。

    何褚深吸一口气，在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中分辨出些微木质香，似乎带了些炙烤的温度，醇厚而温暖。他一时间有些恍惚，眼神迷离，落在郁池眼中便成了另一幅景象——瘦削的青年卷发微湿，嘴唇红润，看向窗外的视线氤氲了清晨雾气。

    Beta没有信息素感知力，郁池似乎非常茫然，不知道何褚在做什么。何褚丢给他一个惯常的白眼，往下滑到被子里，蒙头睡觉。

    “我不需要照顾，你走吧，慢走不送。”

    “希望明天不会看到你饿死在病房、无人看管的社会新闻，不然我一定转发到朋友圈顺带点根蜡烛。”

    “滚。”

    郁池笑眯眯地离开了。

    复杂的实验手术总是需要经历漫长的数据采集，何褚身先士卒做志愿者，还得跟着一起搬砖打工，在实验大楼待了七八天才得到吴康呈首肯，出狱放风。他迅速冲到东门后小巷的煲仔饭店，狂炫两大碗，期间慢慢处理堆积的微信，把红点点一个一个戳灭。

    置顶消息来自林晨，时间定格在七天前。何褚的手指顿了下，随即点开对话框，慢慢往上翻。

    －【具体实验内容我也不懂，托朋友问过，都说很危险，阿褚真的想好了？】

    －【我想好了，哥】

    －【那就去做吧，哥永远支持你】

    －【QAQ】

    －【出院了打电话，我们回去一趟】

    －【好，周末见】

    －【周末见】

    对话以林晨的表情包收尾，是他一直很喜欢的猫猫头。林晨总会记得他的喜好，过去十多年里他们互相依偎，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何褚原本有些闷闷不乐的，这下总算咧嘴笑了，拨通林晨的号码。

    “哥，来接我吧。”

    林晨是一位劣性Alpha，信息素非常贴合他的气质，是清爽的青草湿地香。何褚手提礼品袋没等多久，身后便传来温和的问候。

    “阿褚。”

    “哥！”刚刚转变为优性Alpha的青年身材瘦削，远不及身后男人高大。林晨浅笑着接过他的东西，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手术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都帮忙搬砖一个星期了。”

    林晨往他后颈探了探，腺体的伤口刚结痂，十分狰狞。他有些心疼，把何褚往身边牵得更近了：“信息素什么味道？”

    “还在分化……”

    何褚忽然觉得林晨的信息素有些刺鼻。曾经他是Omega，林晨对他有与生俱来的吸引力，让他几乎沉醉于Alpha的青草香气无法自拔。可现在他变成Alpha了，同性相斥只会让何褚抗拒这股味道。

    林晨察觉到他的不自然，松开手臂，有些尴尬地用手蹭过鼻尖：“还把你当Omega呢，是哥不注意。”

    “没关系的。”何褚很快地眨眼说。现阶段的实验基本已经成功，他从劣性Omega变成优性Alpha，所积累的实验数据对后续实验大有帮助。

    两人不再多言，又选了些水果零食，把林晨车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才出发。到达福利院已经快饭点了，林美雅老早就在门口等着，快步跑来抱住了何褚。

    “阿褚！”

    何褚眼眶微红，在女人看不见的地方擦掉眼泪，才紧紧抱住林美雅，叫了一声姐姐。

    “这么久不回来，就知道让我担心。”林美雅拉着他仔细看了好久，让他们赶紧进去。林晨自觉把零食玩具拿去分给其他孩子们，留下何褚与林美雅单独说话。

    他们三人都不是亲生兄弟姐妹，当年林晨跟着林美雅一起在路边发现何褚，寒冬腊月里，Omega小孩冻得浑身青紫，眼看只剩一口气，林美雅抱回来求院长救他，何褚才捡回条命。因此何褚从小就念着林美雅的好，没有她的善良，他早就是一具僵硬的尸体了。

    “院里变化真大，条件好多了。”何褚跟在林美雅身后，他的确很久没回来看过，林晨平时工作又忙，只有林美雅还留在福利院继续照看孩子。

    Beta女人笑得温柔：“前段时间有集团赞助，请了设计师把宿舍和活动室都重新装修了。今天集团那边的老板刚好来寻访，你跟我一起去见见。”

    “我……”

    何褚虽然性格好，总归是有些社恐，扭捏着不愿去。林美雅才不惯他，直接把人拉到会客室。何褚硬着头皮推门，看清里面的人，傻眼了。

    端坐在沙发上，姿势矜贵而矫情，满脸写着不耐烦，眼神空洞，百无聊赖。眼前的Beta青年，除了该死的郁池还能是谁？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郁池听见声响，缓缓抬头与他对视，露出惊讶又戏谑的微笑。他放下交叠的长腿，起身离开沙发，身旁的中年夫妻不明所以，用探寻的目光来回扫射郁池与何褚。

    “阴魂不散啊郁池同学。”何褚回敬以微笑，用只有两人听到的音量说，“听说你日理万机，怎么有空下凡了？”

    “报名参加学院的社工活动，碰巧来这里志愿服务而已。”

    郁池面上镇定，脑海中早已惊涛骇浪。他也是上次组会才知道何褚没有父母，那么何褚很可能在福利院长大。安氏资助了全茶港近半的社会福利机构，要调查一个何褚，实在不算难事。原本他打算跟着父母的行程，随便问问何褚小时候的事情，没想到偷家撞上正主，实在有违君子风范——表面的。

    于是他迅速找到最优解，决定出卖队友临时反水。郁池十分自然地站到何褚身边，转头对自己亲妈说：“安女士，今天的志愿服务到此结束，稍后我跟同学一起回学校，就不送您了。记得给我的实践报告写五星好评，谢谢。”

    安以静：？

    郁弈：……？

    何褚看不见郁池瘆人的微笑，心底一阵恶寒，往旁边挪了一步。林美雅不知道郁池的身份，当真以为他是做社工服务的同学，赶紧把两尊大佛送走，让何褚带着郁池去四处逛逛。

    “我怎么不知道有志愿活动？”

    何褚太熟悉郁池的表情了，笑成那样准没好事。郁池一本正经地胡扯，顺带暗自吐槽四周糟糕的装修风格与浑浊不堪的空气。何褚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让郁池自己滚蛋。

    “夜黑风高的，我一个Beta怎么回去啊？

    郁－身高一米八九－十四年泰拳手－池说道，语气介于真诚和绿茶之间，程度刚好，满足催吐水平。

    何褚被他气笑了，手臂交叉于胸前，好脾气问他打算怎么办。郁池正要调侃他，身旁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阿褚，这是你同学吗？”

    林晨走到何褚身后，亲昵地挽过何褚肩膀，沉声问道。

    郁池敛了笑容，静静看着Alpha男人搭上何褚肩膀的那片触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