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天
“程乐……”苏懿明喊他的名字，声音微微压低，尾调却是温和的，程乐侧过头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角都是红的。 “为什么要保持距离？” 程乐觉得苏懿明真的很聪明，一上来就抛给了自己一个没有办法轻易敷衍过去的问题。他有些紧张地咬着嘴巴里的吸管，找出合适的说辞，“我怕被大家发现，别人会议论的，会影响你……” 苏懿明打断了他的话，定定地看着他，问他：“影响你了吗？” 程乐下意识就想否认，可这一周来，他明里暗里听到很多人的议论，大家不会把这样的事拿到明面上来，可是就因为其中的主角之一是苏懿明，哪怕无凭无据，也足以给高中枯燥的生活添加点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他避开苏懿明的视线，低下头含糊道：“有一点…” 苏懿明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陪程乐喝完那杯奶茶，而后在冬日寂静的夜晚中问道：“程乐，你后悔了吗？” 大概是由于心情不好，程乐好几天都有点蔫了吧唧的，临近期末，班主任找人谈话越发频繁。程乐最近上课总发呆，交上去的作业质量也不太好，大课间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训了十几分钟，临走的时候，班主任让他顺便叫另外一个男生过来。 程乐到班级门口的时候，看到后排打闹的一群人，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而那些男生在注意到他的靠近后就有些刻意的安静下来，彼此撞了撞胳膊，盯着程乐。 程乐忽视他们的目光，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对其中一个男生道：“班主任喊你去办公室。” 那个男生显然没想到有事的是自己，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最近有没有惹事，就连忙往办公室去了。程乐转身要走，听到身后王宇道：“你们说林书语那么漂亮，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去喜欢一个……”他的话没说完，故意地用一个暧昧的尾音来暗示，其他几个人发出应和声。 程乐攥紧拳头，不想搭理他们，刚要抬步离开的时候，王宇喊住了他：“哎，程乐，你和苏懿明是同桌，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吗？我也好和女生们说一下，让她们努力努力。” 程乐回头，对上他勾着唇的笑，不发一言又转过身，只是王宇好像并不打算这么结束，他起身过来，揽住程乐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哦，我说的不对，苏懿明喜欢男的，女的再努力也没什么用。” “程乐，我听说同性恋会传染，我靠你这么近，不会变得和你一样恶心吧。” 程乐转头看到他恶劣的笑，问道：“帖子是你发的吗？” “帖子，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是我发的啊，我就是看不惯你还有苏懿明，你以为你们在厕所干那些脏事没人知道吗，我跟你说，我还拍了照片，你说，要是我把年级第一的好学生搞男人的照片贴在公告栏上，学校的人会不会大吃一惊啊，嗯？” “你为什么要这样，就因为上次的事吗？”程乐听到他口中的照片，瞬间紧张起来，佯装镇定道。 “也不全是吧，不需要你得罪我，我就是看不惯同性恋不行吗，苏懿明眼光还真是奇特，看不上林书语，看上你这么个玩……” 王宇的话还没有说完，程乐就感觉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突然抽离，他听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抬头一看，对上了苏懿明冰冷眼神。而后他又意识到苏懿明看的是他身后的那一群男生。 被突然一脚踹倒在地的王宇有一瞬间的愣神，而后才不敢相信地看向始作俑者。苏懿明刚刚用的力气很大，他的腿有些吃劲，一下子竟然没站起来。他们这么一闹，班里同学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王宇深觉丢脸，猛地起身道：“苏懿明你干什么，疯了吗？” 程乐被苏懿明拉到身后，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听他淡淡道：“没什么，看你不爽而已。” “我操，”王宇飙出一句脏话，上前拽着苏懿明的衣领，拳头就要落在对方身上。程乐一惊，看到苏懿明躲开后一口气还没放下，二人就打起来了。 后面那几个看热闹的男生终于发觉不对，王宇人有点胖，平时小打小闹的欺负人还行，苏懿明却好像有些功底，落手不太留情面，眼看事情变得要严重，慌忙去拉架。 只是苏懿明颇有些无差别攻击，他们制止的过程中或多或少都挨了两拳头，程乐看的着急得不行，但他小小一个，完全插不进去。 十分钟过后，一群人都被拎去了办公室。班主任看到那一群办公室常驻嘉宾中突然出现了苏懿明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班主任看着面前这一群大高个，面色不善：“你们谁来说？” 班主任来抓人时由于程乐呆呆站在一边，并没有被发现牵涉其中。一群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捣了捣王宇，让他说。王宇挂了彩，一张脸黑的不行，身上不少地方还隐隐作痛，心里暗骂苏懿明一个三好学生他妈的打人那么狠。但他也清楚这事不能摆明面说，于是只道：“我哪知道，苏懿明突然就冲上来打我，我反抗两下，他揍的更狠。” 班主任抚了抚额头，心里还是下意识偏向了从没惹过事的苏懿明，“苏懿明，你来说，你们为什么打架？” 苏懿明面无表情，还是那一套说辞，“没什么，看他不爽。” 班主任头痛，只想把这几个家伙一起打包扔出去，“来，全给我去那边对着墙站好，五千字检讨写完之后全给我把家长叫过来。” 苏懿明去办公室的时候，程乐完全没有心思上课了，一节课心急如焚，心里想了无数个可怕的后果。想去办公室说明情况，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直到中午放学，他才在走廊上看到苏懿明出现在楼下，和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并肩行走，他们在楼下说了些什么，而后苏懿明隐身进了教学楼，女人走到门口，上了等在外面的黑车扬长而去。程乐觉得那应该是苏懿明的妈妈，而后又觉得可怕，家长都请来了，究竟有多严重。 没有人用的空教室里，程乐和苏懿明面对面坐着，他仔细地查看了苏懿明身上有没有受伤，而后才松了口气，捧起对方的手，仔细地用碘酒替他手上一些破了的地方消毒。 伤口隐隐渗出些血丝，程乐满脸担忧，“疼不疼啊？” 苏懿明此刻和上午所散发出的气场完全不同，虽然神色仍然冷淡，却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他看程乐紧张的模样，半晌才道：“有点。” 程乐一听更心疼了，把他的手捧到面前，小口小口地给他吹气，“有好一点吗？” “嗯。” “这事很严重吗，我看到你妈妈都来了。” “已经都解决了。” 程乐还有些半信半疑，替他处理好伤口，又仔细地贴好创可贴，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沮丧地和他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苏懿明动了动喉咙，然后道：“错哪里了？” “害你被大家议论，被老师惩罚，还被请了家长，都怪我，都怪我……”缠着你。 苏懿明还是很冷静的模样，抬起程乐的脸，“程乐，你错在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你不相信我会选择你，还是觉得我不会保护你？” 苏懿明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压迫感很强，让程乐想起了他们一开始接触的时候，他总是捧着自己的一颗心，很小心谨慎地和对方相处。 他有些怵这个样子的苏懿明，又觉得很喜欢，于是他选择糊弄过去，他其实大概知道一点苏懿明的取向。程乐把棉签放在一边，拖着椅子过去，慢吞吞挤进苏懿明的怀里，抱住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一口后小声道歉：“我错了，我相信的。”顿了顿，他又道：“我没有后悔。” 果然苏懿明面色松了些，揽住了他的腰。温存片刻，程乐才猛地想起来，有些慌张道：“他……王宇说他有照片，怎么办？” 苏懿明沉默片刻，然后才道：“他没有，如果有的话帖子里就应该放上了。” 程乐安心了些，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可是，我们在一起，总会被看到，别人会说……” 苏懿明大手抚摸着他温热的后颈，问他：“你怕吗？会觉得困扰吗？” 在对方沉静的目光下，程乐终于露出点脆弱来，他贴在苏懿明的颈弯，声音闷闷的，“我才不怕，我又没有错，可是，我不喜欢他们那么说你，我讨厌有人说你坏话，我害怕会影响你。” 苏懿明似乎笑了，他摸了摸程乐的头，声音温柔，“那乐乐放心，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