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回忆(1)
与此同时,大西洋上的一艘豪华客轮,失眠的班走出客舱,上到甲板仰望头顶绚烂的星空。 他头上是一顶河狸毡帽,手戴着麂皮手套,身上披着羊绒大衣,套着的靴子内里有一层短短绒毛,这些足以抵御海上带着水汽的刺骨寒风。 贝尔还为他准备了暖手袋,但他觉得用上那种东西过于夸张,并没有取出来用。 多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 班躲藏的地方被人发现,拼命奔逃的他饥寒交迫,恰巧看见街上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坐在车外,缩脖子蜷着打瞌睡。 他悄悄溜进了马车,马车内燃着暖炉,温暖的空气激起睡意,他的眼皮一个劲儿往下掉,他没能扛住身体的需求,在车厢内沉沉睡去。 他睡了没一会,就被车外的动静惊醒,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色血丝,长久的逃亡生活让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一个翻身,他躲到车座下。 他看到一双黑色的长靴,长靴的主人动作缓慢地登上车,看样子,这似乎是个老头;另一人——应该是仆人,随后将一根手杖递给老人,也上了车,坐在老人对面。 马车缓缓开动,路面的颠簸让班时不时撞到车身,他屏住呼吸,尽可能不让自己弄出太大动静。 他听到老人和仆人说话,应该没有发现异常,他稍稍放下心,可就在这一刻,他察觉到有个硬物碰上了自己。 是老人的鞋跟。 黑色长靴不确定地又踢了两下,班深吸一口气,抽出身上的刀,抱住老人的腿,边说话边从藏身处钻出来:“别出声,别动,不然你就别想要这条腿了。” 他坐到了老人身边,刀也抵在对方的脖子上,此时,他才看清了这个人的模样。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身着一件黑色修身大衣,里面套着一件米色的背心,白色的衬衫系着同色领巾,摘下的礼帽搁置在一旁。 老人是一副温和的长相,但那双锐利的灰色眼睛却暗示每个细心的人,他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般。 坐在对面的仆人明显惊慌得有些无措,老人镇定地让对方听从班的指示,不要出声,之后他转过头看向班,微微眯眼,片刻后突然说道:“……是你。” 班以为他是看过登在报纸上的犯人画像,认出了自己,便开口威胁道:“我不介意再多杀一个人,如果不想死,你最好老实点。” “我不会做什么,我保证,”老人的身体因为马车的颠簸晃了一下,脖子堪堪擦过班抵在他身上的刀。 班下意识把刀移开,即便如此,老人还是皱了一下眉,血液从刀锋划开的破口流出。 坐在对面的仆人几乎要尖叫了,老人示意自己没有大碍,只是一个小口子,并不严重,他进而对班说:“你曾经在圣吉尔斯的贫民学校读过书,对吗?” 班警惕地看着他:“……是的,那又怎样?” “你叫做……法默尔,对吗,但愿我没记错。”老人继续问。 “呵呵,你记得很清楚,先生。” “我资助过你们的学校,委员会的人带我参观时告诉我,你是那里的学生中最有天赋的一个。” “那可真是太久之前的事了,真是抱歉,我并不记得有您这样一位慷慨的先生。” “我听到你问老师,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老人说,“这些东西无法改变你们的命运,你们仍然是穷人,区别只是懂得认字,更加听话,你们的知识不过是让富人更富有,让自己更痛苦。” “不过是孩子的傻话罢了,想必校长在你身边十分尴尬吧。” “当时我想,一个孩子有这样的思想多么可悲啊,”老人伸出手想要触碰班,班却避开他,眼神愈发不善,“我希望他能知道知识所能带来的一切,那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多。” 老人收回手,叹了口气:“我告诉校长,我愿意资助你,只要你愿意读下去,我便会一直资助你直到大学毕业。” 班的眼神多了几分疑惑。 “你虽然没见过我,但这些年我一直都有收到你的感谢信,你难道忘了自己写过什么吗?” “你在说什么?”班觉得这个老头一直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难道是认错人了? “我是伊恩.维尔德。” “我猜你一准是认错人了,先生,”班嘲讽道,“我从来没写过什么感谢信,也不认识你这个人,你说的可能是某个和我同名的幸运儿吧。” 维尔德摇头:“不,你虽然长大后变了很多,但我相信自己的记性,就是你,我一直资助你直到高中毕业。虽然你选择中断学业,但有高中学历也足够你找到一份好工作了,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别开玩笑了,我根本没上过高中,你要是想用这种办法让我放松警惕,呵呵,我可不吃这一套。”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给你看那些信件,如果不是你,那是谁写的呢?” “老爷,您要把他带回家吗!”仆人低声急道。 “闭嘴!”班踹了仆人一脚。 “不要伤害我的仆人,”维尔德严厉地看向班,“我保证不会透露你的消息,但你也应该尊重守约之人。” “刀在我手里,我说了算,”班冷笑,“我也不会跟你去看什么信,你们安分地在车上坐着,我就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你看,下雪了,你现在有地方藏身吗,”维尔德问,“这种天气,你穿得这么少,如果晚上待在外面一定会冻死。” “这不需要你操心,你现在可是被刀架在脖子上,居然还有闲心思担心我。” “如果你有地方躲藏,也不会藏到我的车上,不是吗,”维尔德不为他的恶言恶语所动。 “我想你是疯了吧,让一个杀人犯去你家,”班语气危险,“你是想找来更多人好把我抓住吗?” “我并无此意,何况,我还在你手上呢,不是吗?” 他们正僵持时,马车停下了,他们到达了维尔德侯爵的府邸。 班没有动,维尔德说:“要是一直不下车,会引人怀疑的。” 维尔德对仆人约瑟夫说:“你先下去,让其他人离开,别做多余的事。” 说完,维尔德转头问班:“让他先先下去,好吗?” 班沉默片刻,点了头,约瑟夫看了一眼他们,有些腿软地下了车。 班仔细听着约瑟夫和其他仆人的对话,等从车窗看出去,确定其他人都离开后,他才决定带着维尔德下车。 维尔德上了年纪,上下马车腿脚不太灵便,班犹豫着扶他下了车,约瑟夫在一旁拿着拐杖,一副想上前却又不敢的样子。 所幸现在已是深夜,仆人们大都入睡了,没睡的也被约瑟夫以维尔德的吩咐为由赶去休息,他们三人便这样小心地回了维尔德的卧房。 “洗个澡吧,你脏得像个原始丛林的土着,”在明亮的灯光下,班狼狈的模样没有一点遮掩地展示在维尔德面前,“我也得洗,天啊,没看到时不觉得,现在我觉得全身都痒。” “可是老爷,这……”约瑟夫根本不敢留维尔德一个人和班同处一室。 维尔德不在意地对他挥挥手:“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班说:“我不需要洗澡,在这里待一晚上我就会离开,我可不会弄脏老爷你的床。” “就算你睡在地上,地毯难道不会脏吗,”维尔德笑了,“这么冷的夜晚,洗一个热水澡该有多舒服啊。” “你不要妄想用这种招数把我困住,”班找了一件维尔德的衬衫,将他撕成一条长绳,在维尔德腿上系了一个死结,“哪怕脱光了衣服,我也会拿着刀。” “你这样,我怎么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