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缪斯
马车走的很平稳,不知道是车的缘故还是车夫的技术好,以往艾米经过这条路时,屁股总是会遭很大的罪。 奥尔森夫人说:“既然你没有想法,那我们先在圈子里看一看,多接触一些人,或许你会有头绪。” 艾米点头,过了半晌,她抬头看向奥尔森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夫人,我能冒昧问您一个问题吗?” “我猜,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结婚。”奥尔森夫人又吃了一颗糖,这已经是第三颗了。 “是的,抱歉……” “没什么抱歉,孩子,这又不是什么丑事,有什么不能说呢,”奥尔森夫人毫不在意,“我能选择这么做,而且这样能让我过得更舒服,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艾米似懂非懂地点头,她觉得奥尔森夫人好像回答她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回答。 “如果你好奇我现在过得怎么样……”奥尔森夫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杯热茶,简直像魔法,这里居然还有滚烫的红茶! 艾米觉得自己肩上被人碰了一下,她转头,是奥尔森夫人的女仆,她还是那张表情不变的脸,递给艾米一杯热茶。 “哦,哦,谢谢。”艾米有点被吓到,接过这杯茶。 “我觉得棒极了,”奥尔森夫人对她举杯,“不过,我不会劝所有女人都和我一样,这只是最适合我的选择。” “那您看,我呢?”艾米问。 “不要把希望和选择的权利放在别人身上,姑娘,我们女人能够自己做选择的机会并不多,如果可以,哪怕是最糟的选择,你也最好自己决定。” 奥尔森夫人又拿出两颗糖,一手一个:“左边是奶油味,右边是玫瑰味,你要哪一个?” 艾米笑出两个酒窝,指着奥尔森夫人的右手:“玫瑰味的,谢谢。” “就像这样,你知道自己喜欢哪个味道,做决定的时候,你必须了解你自己,”奥尔森夫人把糖递给她,自己把剩下那颗吃掉,“只不过在做一些更大的决定时,你不仅要了解自己,也要了解后果。 “你哥哥的意思是,希望你最好能找个有爵位的人家,我觉得那个幸运男孩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艾米低头,讪讪说道:“是的,那种人看不上我这样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奥尔森夫人打断她,“其实我觉得你不错,听说你在学校里还组织了一个女子会,叫……友谊姐妹会,还是什么?抱歉,我记得不太清楚。” “您没记错,就是这个名字,这不算什么。”艾米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奥尔森夫人说名字的时候,她没由来地害臊,就好像被人看到了什么拿不上台面的东西。 “伊芙说了一些你的事,哦,她是我的外甥女,叫伊芙.霍华德,和你在一个学校。” “她……说了些什么?” “她觉得你们很有意思,如果不是她快要结婚了,她没准也会加入你们。” 听到这话,艾米眼睛里像有星星,明亮而灿烂。 “让我们说回来,成为一个贵族的妻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是一个圈子,自有它的规则,对于一个不适合它的人来说,那里的一切都会让人痛苦。 “我的朋友愿意保护你哥哥,而且他……走得很早,也幸亏这样,你哥哥不需要太多露面,可你的话,你是否确定自己能承担起一个贵族家庭女主人的责任?当然,你也可以不管不顾,拒绝履行这种职责,但一切都有后果。” 艾米又变得沮丧:“我……我不知道,夫人,您所说的一切我根本没想过,我不了解……” “不要丧气,孩子,”奥尔森夫人似乎对于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办法,好像迟疑、沉浸于懊恼的时间在她那从没存在过,她问自己的贴身女仆,“玛姬,这几天有重要的工作吗?” 玛姬平稳无波的声音传来:“夫人,你前几天已经处理完了。” “谢谢。” 奥尔森夫人拉起艾米的手:“那就让我带你去看看。” 艾米不知道如何形容跟奥尔森夫人在一起的三天。 奥尔森夫人坐着的时候是那么沉静,你会觉得可能房梁即刻砸下来,她也能在原地面不改色地喝着茶,但当她下定决心行动时,所有的事情都很迅速,绝不拖泥带水。 她们的行程非常满,艾米每晚都在参加舞会,奥尔森夫人带她观察在场贵妇人的一言一行,解释她们每个动作的含义,给她介绍伦敦那些贵族复杂的关系,语言简练清晰,艾米遇到不懂的地方,也能耐心为她说清楚。 艾米遇到几个对她感兴趣的男士,在与他们跳完舞之后,奥尔森夫人会把那些男人的来历仔仔细细告诉她——呃,好像太详细了,奥尔森夫人甚至给她估计了嫁给他们各需要多少嫁妆,以及可能性。 单纯就艾米自己的感觉而言,她没有感觉到诸如“一见钟情”“神魂颠倒”之类的情感,她总觉得自己在这个环境里像一块等待承重的猪肉,人们掂量着婚姻能交换的东西,包括他们自己,至于那些鄙夷的眼神,她早已习惯。 她不知道如何应对的,只有那些令她受宠若惊的善意。 白天,她们去别人家喝茶。 每个地方总有几个喜欢打听其他人家事的人,那些人简直无所不知,又热心肠地在每一次交谈中分享出去。 奥尔森夫人在聊天中,特意把话题往贵族夫妻上引,艾米听了一肚子贵族们的家长里短,只觉得无论在哪里,想要一家人和和睦睦总是困难的,哪怕是贵族也不例外。 而三天里,他们都住在奥尔森公爵家。 艾米发现,虽然公爵夫人忙的事情和班的有所不同,但她也不轻松,像个转个不停的陀螺,家中的大小事宜(她可不能完全把一切都交给仆人,过多的信任会让仆人变得大胆)、与其他贵族家庭的交际、还有儿女的教育……她还要注意当下的时尚潮流! 也许公爵夫人还是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但她想,那可能不太多。 而且她做的事情,艾米一样都不感兴趣。 “我觉得很累,夫人,光是看着那一切,就令我身心疲惫。”艾米坐在马车里,无精打采地说。 “那你做什么事不会累?”奥尔森夫人问。 “在我的南瓜马车里做实验。”艾米下意识回答出这句话,说完她有些惊讶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竟然能如此简单脱口而出。 对面的女人笑了:“那是什么?” 艾米开始对奥尔森夫人说起自己那间有着各种器材和书籍的房间,对方饶有兴趣地听她说各种研究,虽然奥尔森夫人并不善于此道,但她愿意听女孩充满激情的介绍。 艾米说完了自己的兴趣后,后知后觉问:“夫人,我是不是有点太聒噪了?” “没有,孩子,”奥尔森夫人抚摸过她圆润的脸颊,“你知道法国的拉瓦锡夫人吗?” “拉瓦锡!”艾米像听到什么了了不得的事,兴奋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拉瓦锡。” “我知道安托万-洛朗.拉瓦锡先生,但他的妻子我并不了解。” “她叫玛丽-安娜.皮埃尔波泽,是个非常出色的女性,”奥尔森夫人靠在软枕上,目光放到窗外,“你可以去试着了解一下这个女人。” 马车到了学校,她们的谈话结束了,不过短短三天,艾米竟有些不舍。 “不久后我会再来找你的,你还没找到丈夫呢,姑娘。”奥尔森笑着对她挥挥手。 许多人在自己的成长中都有一个憧憬的对象,那人的每句话都像神启一样,让你忍不住遵从。 奥尔森夫人无疑是个值得向往的女人,艾米听从她的话,开始搜集起那位拉瓦锡夫人的一切消息。 那真是一位优秀的女性,她精通英语和法语,能够翻译复杂的文献,为自己的丈夫在研究过程中提供了很多帮助——艾米此刻正艰难地通过法语词典着法文资料,莫名有些惭愧。 她同时还是着名画家雅克-路易.大卫的弟子,艾米拿起一张实验插图看了又看,她的绘画如此细腻清晰,艾米找人复制的器具正是参照她的画作所制。 一瞬间,艾米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或许那是女性之间微妙的联系,它穿越了时间,让逝去者的光芒照拂在后来者的灵魂。 事实上,这位女士的名字并不好找,她不被记载在各项荣誉之上,但崇高背后的阴影里,她就那样存在着。 艾米着那位女士绚烂一时,又急速坠落的人生,心绪难平。 资料里说,她的老师为她画过画像,艾米非常想去看一看,这冲动如此强烈。 “克莱尔,你还不睡……你怎么哭了?”她的室友珍妮特吃惊道。 “我哭了吗?”艾米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用袖子胡乱擦了擦。 “去洗把脸,老天,第二天你的眼睛一定会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