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日捕猎
夏英栀带来的兔子肉,千劝万劝终究让他吃了一些。第一日只是修整,到了第二日,真正的比赛便拉开了帷幕。 猎场很大,各个活动区域都搭建好了不同比赛相关设施。皇帝坐在高台上,妃嫔与众臣坐在两旁,欣赏着比赛之前的歌舞表演,期间不免谈笑寒暄一番。一场舞毕,皇帝似是无意间问起:“栩儿,你和明暇相处得如何了?” 萧承栩起身恭敬答道:“谢小姐温良知礼,自然是极好的女子。只是婚姻之事,儿臣一人不能作主,陛下还是要问询谢小姐的意见。” 谢氏就坐在他对面不远的地方,见萧承栩被问,她脸色已然有点不好。此刻皇帝目光望过来,更是如坐针毡,眼神飘忽。她悄然朝着棠绍昀望去,棠绍昀正低头品茶,也没给她任何信号。他的唇和怀抱那么火热,脸上却总是平静和疏离的,此刻也是一样,他面无表情,事不关己,白玉一般修长的指节拿着小小的茶盏,抿了一下。 “那明暇,意见如何呢?我这儿子,可还合你心意?”皇帝笑着问她。 谢明暇在家中曾表示不想嫁萧承栩,被家里人挨个教育,甚至连身在宫中的皇后谢雅仪都告诫她不要胡闹,这是一桩再美不过的好婚事。此刻谢家人都紧张地盯着她,给了她很大的心理压力。她到底是个少女,对爱情有着狂热的向往,甚至愿意为爱而死,又怎肯因此妥协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她再度望向棠绍昀,见他终于望过来,那俊美如神的面容冷若冰霜,她看到,棠绍昀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好似有了点勇气,忽略周身目光,站起身低着头说:“感恩陛下厚爱,只是明暇早已有了心上人,无法嫁与王爷。” 不用看,她都知道谢氏族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铁青地望着她。她这番话一出口,周围一片死寂,令人窒息的氛围持续许久,谢明暇不敢抬头。直到听到皇帝说:“少有女子不喜欢栩儿,朕倒真想知道,明暇的心上人是谁?” 棠绍昀曾对她说,他无法保全她,因此只能与她悄然幽会而不能光明正大,更不能让别人知晓。谢明暇也不知怎的,此刻生出了无限勇气,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定求求皇帝,他会为她二人赐婚呢,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其他了。 她抬头望着棠绍昀,指着他道:“明暇爱慕棠公子。” 八卦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萧承晏坐在皇帝一侧,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上的闹剧。众人一片低声议论之中,谢明暇的父亲猛地拍了桌子一跃而起,跪在正中央向皇帝请罪道:“臣有罪!臣教女不严!望陛下开恩!让臣带着这不孝女回去管教!” 坐在皇帝旁边的皇后脸色也是一片焦急,温声细语对皇帝说道:“陛下,暇儿年纪太小,还什么都不懂呢,孩子心性,她怕是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这一会儿对于谢家人来说无异于刀片割肉,坐立难安。谢雅仪紧张地看着他,心想,这可真是太坏事了,本想借着这次婚姻拉拢润王,谢家的位置也能更稳,却想不到出了这样的岔子,不被怪罪就不错了。 果然,许久之后,皇帝才开口道:“既然明暇不愿意,那朕也不便勉强,谢爱卿先将她带回吧。” 谢明暇早已被这严肃的气氛吓的不敢说话,只是朦胧听到父亲谢恩,然后就被强硬地拉着手腕往外走。她无措地回头望向棠绍昀,只见棠绍昀低头垂目,又在喝盏中的茶了…… 闹剧收场,歌舞结束,皇帝挂上笑脸说:“众位爱卿不必那么严肃,真正的比赛就要开始了,走,到场上去,朕去观战!”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扫皇帝的兴,哗啦啦站起来谢了恩,便往赛场上去了。 虽说开头有点插曲,但到比赛真正开始的时候,大家又慢慢恢复了兴奋和战意,专心致志地,比赛的比赛,观战的观战,一时间又热闹了起来。不过春猎最重头的项目还是围杀猎物,今日只是热热身,明日有一整天的时间,大家都不带侍卫进入森林,猎到什么算什么,待到傍晚拿着猎杀到的猎物出森林,计算分数。萧承栩参与了一场射箭,得了个不错的分数,心情不错。傍晚将要沐浴时,他让莫埙跪在帐外,不允许进帐,不允许说话,什么时候他让他起来才能起来。 他躺在浴桶中,白雾升腾,烛光笼罩着他的面容,为他添上了一层暖色,不再冷若冰霜。眼睛合上,浓密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他静下来,昏昏欲睡。朦胧之间,他察觉到有人进来,脑中猛然惊醒。不过想到外面侍卫众多,想来来人是可信任的,有可能是萧承栩或是夏英栀,他没有睁眼,懒得起来应付。 来人似乎蹲在了他浴桶前,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他不动,萧承栩也不动。直到有一双带着热度的手抚上他的面颊,他才听到有人说:“原谅我……” 这是棠绍昀的声音,低沉的像是某种乐器。 这只手在他脸上轻轻摩擦,温柔的不像是平日里的棠绍昀。萧承栩没有睁眼,睫毛动了一下。 “他不希望你娶谢明暇,所以才让我那么做。他始终还是不信你,就像你永远不可能相信我一样……” “他”是谁,萧承栩听完这番话心里便有了数。萧靖英,他的父亲,天下之主。 原来今日那出闹剧,竟是他安排好的。利用他当刀来打击谢家,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便压了皇后与谢家的气焰。他心里其实清楚,无论如何,他总是逃不出这权利争夺的漩涡的,可皇帝待他总是如此无情,还是让他一阵心凉。 手被握住,他感受到棠绍昀柔软的唇落在上面。用力挣了一下,他还是没有睁眼,悠悠道:“棠先生,回去吧。” 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棠绍昀的脚步慢慢地远去了。睁开眼睛,他的神色茫然而空洞。 日头还没升起来,要去打猎的青年才俊们便已整装待发。春日的早晨带着寒气,莫埙昨晚跪了半夜才被免罚,今日的更衣束发更是与他无关,是两个侍女完成的。莫埙不敢流露出不高兴的意思,只是默默站在他身后。萧承栩尚带着一丝倦意,对莫埙说:“留在这里,一步也不许动,若这次让我发现你不听命令擅自进猎场,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跟着我了。” 他这番话说的莫埙的心凉了半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恭敬道:“属下……听命。” 到林前集合的时候,刚好太阳升起,空中一半被染的通红,一半还有些昏暗。橘色的阳光照亮大地,也照亮了嫩草上的露珠,美的人神清气爽。萧承栩骑的是一匹红棕色的马,为体现公平,所有马匹都是随即分配的,只有皇帝可以自由选马。萧承栩摸摸这马的鬃毛,看着它黑亮的眼睛,知道这马年轻健壮,坏不到哪里去,便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皇帝在最前面,转过身对众人道:“往年捕猎,总觉得不够过瘾,今年改个规则。众卿今日进森林的装备都是一样的,三日之内,靠自己在林中生存,到最后一天,将猎到的所有动物一并拿出来计分。临时告知规则就是为了公平,若有爱卿不想参与,此刻可以退出,太子那边还有一队,是按老规矩捕猎的,不过你们只能去北边的山林里。” 萧承晏接到父亲的眼神,高声道:“陛下是觉得新规则有些危险,进森林的,三日之内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没人负责。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各位还是随我去吧!” 话一说完,就陆陆续续有人到萧承晏那边去了。萧承晏望着萧承栩,夏英栀与棠绍昀的目光也都在他身上。萧承栩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萧承晏似乎有些没想到,继续高声道:“这森林中,可是有老虎和熊这等猛兽的!众位还是跟着我比较安全!” 他一说老虎和熊,又有一部分摇摆不定的人到他那边去了,可萧承栩依旧纹丝未动。皇帝道:“好!留下来的都是有胆色的,随朕去吧!” 说罢,他一马当先向林中跑去。萧承晏眼中有不甘,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承栩随皇帝去了。规则都是人定的,这些年轻的臣子不能带侍卫,但皇帝不可能孤身进森林,他有暗卫,若真有人起歹心,被他抓到了全家都别想好过。好在大家都聪明,一进林中便四散开来,找水源和猎物。 萧承栩平日去哪里都有人跟着,倒是少有这样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时候,心情不错,脸上也没那么冷了。这片森林很大,并不像曾经的皇家围猎场,是特意为皇帝开辟的,这片森林是无人管理的原始森林。 林中树木长的极其粗壮,遮天蔽日。树下是绒绒绿草,周围低矮一些的灌木时不时发出“沙沙”的声音,像风吹的,但更像是什么动物快速窜过。萧承栩骑着马继续往前走,三天,他不急着打猎。 森林并非全是树木,也有小块平地。萧承栩看到前方有大片阳光,待走近,才发现是一块草地。这块草地呈椭圆形,被树木围绕着,草地稍微往里一点,便是一条缓慢流动的小溪。真是一块绝佳的安身之所,可惜已经被人霸占了。 草地旁边的树上栓了一匹马,暗灰色,看样子有点年纪了。溪流旁有一身着白衣的男子,似乎在喝水。萧承栩正打算离开,却见那白衣男子回过身来,见到他,愣了一下。 “王爷……” 萧承栩倒是没想到会遇上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略一点头,算是回应。他转身要走,又听到那人带着不甘的声音:“你就那么讨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