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慧笔学 - 耽美小说 - 【双性攻】重返海湾在线阅读 - Live

Live

    早春的雾、清晨的雾、海湾的雾。

    我的意识水汽凝结,又在慵懒的温暖里清洁复明。昨日从这副躯体榨出的体液穷尽了,又在一个夜晚被湿气泡涨,就像南方永远晒不净的青草地。我低下头,靠近唇边紧贴的热源,一头扎进雨后野百合的淡香之中,任着不断扩散的贪婪驭使力度,用力地吸食。

    谢归时没有被我的力度惊醒,睡容安详得像一个小小的孩子,于是我的手臂从他的腰间垂落,借着手掌缓慢抚上了他的背脊,在一瞬间感到的安全中埋首索取。我从未告诉过他我对他气息的贪恋,是那种与我完全不同的,永远轻淡又清澈的气息。

    昨日过量的泄欲使他疲惫,清洗后他就想要搂着我去休息。我不困,就靠在他的旁边翻书,他拉着我的手让我读给他听。我给他念,波拉尼奥的,一篇,一段,一个字,黑夜中航行。他没说我念成了童话。

    阴云密布的长句压在我的心头,在心底却流淌成了另一个故事。我不知道念出了什么,最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开口。很晚了,我听见他清浅的呼吸,橘色的小台灯没有关,我在这种失焦的温暖中拥抱了他。

    我做了很多曾经想做却没有做过的事。我用指尖描摹他睡着的样子,用并不热切的触碰拂去他眉宇间冷落的孤意,我解开他手腕缠绕的绷带,亲吻他刻下耻辱的印记,一遍一遍。这一次他不会知道,这一次他彻底属于我。

    现在我醒来了,我的谢归时。今天早晨我想为他唱一首歌,不是,再也不是了。地下丝绒,我们在那些夜晚为安眠注入的歌曲,星期一至星期日的早上,再合适不过。

    “小非……”熟悉散漫的嗓音。

    在我长久的注视下,他睁开了一双睡意惺忪的眼睛,然后是横过揽住我的手臂,抒意的轻笑。

    “醒来就能看见你,真好。”

    这就是我和谢归时的不同,我会说的是,还以为是梦。

    “你看起来睡得很香。”我看着他轻声道。

    他弯起眼,“昨天小非让我很舒服。”说完,他柔软的发丝凑近,弄得我的面颊有些痒,“小非,真想和你一直做下去……每天都和我做好不好?”

    我扒拉着他的头发不免笑,“你是水做的,可我还想要我的肾。”

    他没有在意,继续说着:“小非,我们能不能一直这样。”不是询问,像是呢喃,我猜他可能意识不到自己说出的和梦话并无区别。我看着他,目光却穿过了他,在他几近透明的躯体外肯定有一株从未枯萎的桔梗。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

    “谢归时。”我念出他的名字,就像在确认,语气微顿,“我想去看你们的现场。”

    他愣了一下,像是清醒。也许是自他强迫我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而这令他意外。热度再次将我拥紧,“小非想去看Live吗?”

    我看不见他的脸,只是回答,“想。”

    只需要牺牲这样一个清晨,过去的十七天,你究竟得到了什么呢?

    声馆,是谢归时带我去的LiveHouse的名字,并不远,在大学城外隔两个街区的文化产业园,但要绕着主道走几条小路,算是偏僻。挨着的是家近年来小有名气的酒馆,偶尔能见到一些驻唱的民谣歌手。听闻声馆老板以前在Z大学金工,大三年少无知退了学,和一群朋友北上搞乐队,几年浪潮退尽后大家又各谋出路。老板归南后,靠底本和另一股浪潮搞风投,赚了不少。如今年逾五十,在大学城旁开了声馆缅怀青春,他本人不常在,场地多借给学生乐队开免费演出。谢归时经常来,而我是第一次。

    开学前一天出门,谢归时戴着黑色口罩,额前细碎的黑发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回头看我时漾着清澈的笑。一路上我们并未遇见太多的人,他说正式开放的时候很少,他们更多是自己搞着玩。就比如,他们玩嗨了不能摔琴,也不能直接打一架。控制自己是件困难的事,他们喜欢自由。

    我其实很想告诉他,如果不戴上口罩他会更自由,但我得拉着他黑色防水冲锋衣的袖口,就像我拉着自己套上的牵引绳,反正我不自由。

    我们是傍晚七点到的文创园,在进声馆前他拉我去隔壁酒馆坐了一个小时,其间只点了一杯龙舌兰日出。我看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谢归时支着头微笑着看我,明明只有他在喝酒,我眼前那些陌生的脸庞却都变幻至谢归时的脸。

    这种怪异持续到了八点场的演出,谢归时和我晚了十五分钟到,只能站到人群后面。他说今晚是几个学校乐队的联合演出,大概是为了在开学前疯一把。他们没列节目单也没定时间,就像这场演出存在的意义就是混乱。

    混乱的人头在迷幻的鼓点中攒动,第一支乐队没有主唱,玩的是数摇。严谨的重音排列,摧毁堆叠的弦音像是摧毁一座城堡,以各种方式,跳跃的震动,共振的POGO,躯体和躯体像炮火撞在一起,疯狂地低头甩头伸手再比出标志胜利的摇滚手势。

    谢归时揽过我向后面的空旷地退了几步,以免被沉浸在自我世界的观众踩到。我想这一刻终于不再是我隔着人群去看他,谢归时戴着黑色的口罩揽着我站在我的身旁,缓慢退到了霓虹灯照不到的地方。

    但是我们不能一直这样,我说:“谢归时,我想玩跳水。”

    第二支,谢归时以前玩的实验风格。那个戴着眼镜看着斯文的主唱肯定没有谢归时唱得好,但是谁在乎呢?他攥着铜色电吉他的柄奏出失真的调,在放大器被贝斯手踢了一脚的同时,晃掉了雾蒙蒙的眼镜呐喊出撕裂的破音。我听见有人一起发出了尖叫。他们自己写的歌,没几个人会唱,但是谁在乎呢?四首以后,主唱嗓子撑不住了,毕竟这不是核的场,我确信他唱得没有谢归时好。

    接下来的第三支,朋克还是新浪潮?唱歌的是个红色长头发的男孩,稚嫩又苍白的脸上带着血一样甜美的笑容,似乎为了配合他的风格,镭射灯只投下了暗红的光束。男孩柔软的肢体在贝斯低音中律动着,带着沾了点癫狂的诱惑,有人在尖叫。谢归时轻描淡写地抬起眼,我问他是不是熟人,他笑了一下没有回话。我发现这个问题真蠢,这里哪一个不是他的熟人?过了一会儿他说,那个男孩是隔壁Z大出了名的同性恋。我握着他的手笑,“就算他追过你,也不妨碍我跳水。”

    一切都很朋克,一切都很疯狂,就像我本来应有的大学日子。那些光鲜亮丽,妆容精致的俊男靓女,在噪音中完成了彼此一生中两个小时的联系。而我看着他们,美丽的年轻的跳跃的人们,每一张都是谢归时的脸。可实际上他和我一起站在黑暗里,站在喧嚣外,戴着口罩封闭了他的美丽。

    我说,谢归时,我要玩跳水。

    红色长头发的同性恋男孩把电吉他奏出了贝斯的声音,他们的贝斯手在尖叫。他们已经不再奏自己编的歌了,那些我们会的,混乱的,枪花涅盘性手枪,虫团绿洲石玫瑰,还有国摇,我一直以为他们带了点同行鄙视的偏见,但是现在大家玩得都很快乐。

    第三个从演出台上跳下来的是个瘦小的女孩,我为她感到快乐。我在最后一排扶着她平稳落地,她下来后在脸颊给了我一个热情的吻,然后又像鸟一样窜入了人群。这一定是某种交接仪式,因为我看着谢归时的眼睛松开了他的手,然后在羞涩的笑容中没入了人群,“谢归时,你要接住我。”

    红头发男孩看我,甜美的笑容像血,像韩戈所言注射了过量药剂的妖精。

    我穿过、越过、攀过、登上半人高的演出台,在他们的欢呼声和不着调的歌唱中一跃而下,我甚至没有犹豫,我上台就只是为了这一个动作,上方是变幻了色彩的镭射灯但我只能看得见暗红,下方是流动的潮水但我知道自己绝对安全。

    ——没问题!这个夜没问题!

    我们的问题是属于……

    剥去危险的失重感带来的只有新奇和刺激,无数只手将我举起,空气中是汗水和躁动的味道,红色的霓虹光线中我看见谢归时明晃晃笑意的眼睛。他真是美极了,即便只是一双眼睛。这是我短暂的胜利,于是我比出摇滚的手势,失声着融入欢呼的潮水里。我就像那只暗夜中的小船,在一浪一浪的颠簸中靠岸,谢归时在最后安稳地抱住了我,于是我隔着口罩亲吻了他的脸颊。

    “啪嗒——”一束灯光直直向后排投射而来,谢归时眯起了眼睛。

    红头发男孩“喔呼~”一声,扯着麦克风发出嘶哑的笑声,“原来师大的明星乐手都在场,这劣质演出还让您满意吗?”

    谢归时抬眼无声笑,揽着我的手臂拥紧。那些陌生的头颅在音乐的轰炸中转过来,纷纷发出起哄的声音,这让我想起高中被撺掇喝酒的那个晚上。

    “谢哥不来控场说不过去吧?”男孩笑,“你们谁想见识师大摇滚明星的魅力?”

    他的口罩已经起不了作用了,周边的呐喊已经超过了音响强烈的扩音,安全的潮水涌出此起彼伏的“谢归时牛逼!”

    我偏头看着他的眼睛笑,“去吧,我知道你想玩。”

    他的犹疑在蓝色的红色的灯束下变幻,我说谢归时,今晚不用唱电台头。他在我的劝慰中挪动了步子,拥挤的人群自动留出了通道。上方的红发男孩张开双臂,已经把背着的电吉他解到地上,于是一条红色的金鱼跃入了水中。

    舞台是他的了,谢归时走过时掠过了红发男孩留下的琴,转而单手取了一旁的木吉他熟练地挎上,径直走到了属于他的中心位置。

    他随意地伸手握住了麦克风的立式杆,漫不经意地拉下了口罩,露出了那张使我无法忘怀的面容,“那我随便唱一首。”

    他的视线平静地落在我的身上,轻笑,“不插电的后朋情歌,给我的爱人。The cure,。”

    一旁的贝斯手微愣,向后排的鼓手投去了问询的目光,但下方涌动的欢呼很快扑了过来,他们开始调起了音。

    我想,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谢归时说,这是他求婚时要唱的曲。这一刻,是不是该有一生那么长?

    “啪嗒——”灯光变成了蓝色,克莱因蓝。

    关掉效果器,关掉失真的渲染,关掉一切涂满耳朵浓墨重彩的嘈杂……他开始拨起了弦。

    Whenever I,m aloh you,

    You make me feel like I am home again.

    多么欢快的曲子。

    我不自觉对着他的视线微笑起来,在涌动的人群中被迫晃动着身躯。

    而那已然显露的完整面容,在蓝色氛围灯下呈现出迷离又自由的明亮。

    他又一次选择了叛逆,不插电的后朋,却奇异地被他深情的音色带起了欢快慵懒的节奏。凑近麦克风微笑的唇,敛下柔光漫溢的注视,徜徉在克莱因蓝的海湾中央……而我的爱人,银色耳钉是一枚鸢尾花形状的月亮。

    我沐浴在他的光芒之下,和以前一样,又或许不那么一样。他的目光从未从我身上偏离分毫,甚至那些在我身旁跳跃的影子,此后在我的回忆里也失去了重量。我能凭着眼神和他做爱么?但他是如此圣洁,做爱是摧毁他的方式,和暴力,和疾病,都没有区别。

    我看着他半开拉链的防水冲锋衣领口,展露优美弧线的脖颈侧弯,挂着我名字的拨片项链。谢归时唱着,I will always love you,我始终爱你如一。真是羞耻,我又一次想要占有他。

    他微笑着,他不喜欢跳水,他只会摔琴,但谢归时什么也没有做,他因为歌唱而轻微晃着身体。我能把这样的三分半作为永恒。

    他望着我快乐地眯起眼,“结束了,就这一首。”

    一定是那杯龙舌兰日出让他显得迷醉,下台后他走到最后拥住我直接开始咬我的耳朵。他低低地问,小非,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个问题很奇怪,也很混乱,他没准备等我的回答,却像是得到了答案一般开始和我接吻。为什么这一次我没有听见尖叫?我看见人群的后脑勺和谢归时一样的注视,我看见红发男孩意味不明的笑,我看见谢归时解开他的戒指套在了我的左手中指上。

    “I will always love you.”

    LIVE和live一样混乱,但是我们不能一直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