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足虫
京都繁华的焰火声远去,寂静的风波庄里传来一声嘹亮的叫声,这一声惊醒了正在沉睡的慕容棠。 只见慕容棠身手敏捷的下床穿衣,他身旁睡得昏沉的尧清低声唤了声,“慕容。” 慕容棠弯腰低伏下身,在尧清耳旁道:“你安心睡,一会我回来。” 而后他温柔的在尧清脸颊上留下一个吻。 尧清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他一眼,“我等你回来。” 慕容棠摸摸他的脑袋,尧清便接着睡了过去。 慕容棠循声来到叫声所在的院子时,云崇光及尧致远早已等候在此。 屋子里一片凌乱,涉水的尸首横躺在床上,面容惊悚,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吓到,这样的死相有点邪门,在江湖这种刀光剑影的地方,不多见。 云崇光还没走出一步,慕容棠便制止了他。 有一只极小的虫子从涉水的身体里爬出来,虽然灯油的光亮有限,慕容棠还是敏捷的判断出了这种虫子的来历。 “南疆千足虫,剧毒无比。”慕容棠挡住云崇光和尧致远,“此虫已经在南疆绝迹。” 这凝重的气氛显然不太适合慕容棠和尧致远谈话,云崇光识趣的解围,“致远,看来此事不简单了。” 尧致远负手看着涉水的尸身,他的目光凌厉,仿佛不只是看一具得力干将的尸首,他的目光好似是看到了更多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 “千足虫……” “以前也听说过,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出没了呢。”云崇光打马虎眼。 “哼。”尧致远冷笑。 慕容棠解释道:“这件事,我会一查到底。” 尧致远冷然的问着,“关于慕容世家……你如何一查到底?” 慕容棠一怔,他当然了解千足虫的来历,慕容世家,是他的家族,慕容棠沉着的回答尧致远。 “尧前辈,无论此事与谁有关,既然风波庄出了人命,我都会乐意效劳。”慕容棠谦卑的说道:“而且事关慕容家族,我更不能袖手旁观。” “记得你答应清儿和他一起远离江湖,这件事可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慕容棠,你又要对清儿食言了吗?”尧致远讽刺的问着。 远离江湖,是个好念想。 回想起愚公桥头,尧清抱着他,眼睛里的星辰坠河,还有笑颜如花。 慕容棠平静的说道:“他会明白的。” 尧致远正要再说教慕容棠,云崇光劝说道:“致远,此事关乎重大,你重出江湖不久,就有人针对风波庄和吉祥钱庄而来,我猜测此人厉害,不如,你就让慕容帮我们这一程,至于他和尧清隐居世外的事,既然都已经决定了,也不差这几天。” “崇光,你格外的喜欢帮扶外人来顶撞我。”尧致远不高兴的说着。 云崇光掩唇轻笑,“好了好了,惹你不开心了,我陪罪。” 尧致远继续冷哼一声。 慕容棠回尧清别苑的时候,心中并没有多少痛快。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是真的棘手。 他的大麻烦来了。 慕容世家,曾是南疆用毒高手的聚集地。 这个拥有千足虫的人,可以在风波庄杀人,武功可见一斑。 如今的武林,群雄逐鹿,不能估量的展鹤,沉寂于世的毕方,深不可测的尧致远,还有失踪的邵柔…… 这样的江湖,才有鲜活,高手如云的对决,不是过去十年可比,这不就是慕容棠想要的江湖吗。 真正的追求武学,而不是一味地争权夺势。 清儿…… 光是想起他的容颜,慕容棠的心口就觉得要被他温柔的融化了。 昨日尧清又带着他去了一趟闹市,想着买这买那的添置给以后的家,尧清还画了一副图草出来,院前碧波山里,庭院里桃花两三株,等到春来桃花开,定是一番美景。 慕容棠知道尧清这些年漂泊在外,特别希望可以和他安定下来,他已经等了慕容棠太多年。 好不容易巫教和玄冥教的事都安排妥当,这个时候尧清……他要怎么和他提拖延隐居的事。 最后一次,把慕容世家和尧致远的这件恩怨了结,他再不问江湖事,陪着他把酒言欢不理恩怨是非。 尧清睡得很浅,月光铺在他的身上,让他那如玉无瑕的脸显得越发通透,像是月光下的白玉盘,床上有些凌乱,是之前和慕容贪欢所致。 慕容棠缓缓坐在床沿,他温柔的用手背抚摸尧清的脸,察觉到温热的手,尧清睁开眼,看到慕容棠,他安稳的笑着,“回来了。” 慕容棠轻笑着顺势趴在他身上,双手自然的放在他的锦被上。 “方才屋外是有动静,我好像迷迷糊糊听到了。”尧清眨眨眼,温柔的看着慕容棠,“不是什么大事吧。” 什么是大事呢。 慕容棠想在尧清的心里,除了和慕容棠有关的事,都算不上大事。 只是风波庄死了一个管事的人,可是,这件事是个口子,他要给尧清一个交待。 “有人潜入风波庄,杀了人。”慕容棠靠在尧清胸口,语调平稳的说着。 “啊……”尧清略有些惊讶,他赶紧起身,还揉揉眼睛,“我爹他们怎么样。” 慕容棠从他身上起来,摇头道:“没事,你爹武功高着。” “谁出事了。” “涉水管事死了。” 尧清一听,眼睛瞪的特别大,“怎么会这样,我们风波庄高手如云,谁有这么大胆。” “这件事的确很蹊跷,但也不是没有线索。” “什么线索?”尧清赶紧挪位子让慕容棠躺到他身边,等慕容棠躺上床,尧清伸手自然而然的把他搂抱着。 “我们发现了千足虫。” 尧清琢磨着,“千足虫是泽庆海的旧物,早已经绝迹了。”他猜测着,“难道……是卓寒?” “不对,卓寒是我亲手埋葬的。”尧清苦恼道:“这事够我爹愁的。” 也够我愁的,慕容棠心想。 不过看尧清这天真的样子,慕容棠不忍心说,只得翻个身,凑到尧清身边,亲吻尧清的脸颊,温柔的说道:“清儿,你觉得南疆如何?” “南疆……”似是勾起了回忆,尧清托起慕容棠的手,他侧过脸吻了吻慕容棠的鼻尖,“山水如画,但是再美的山水在清儿心中都美不过慕容你。” 尧清略有些青涩的亲吻慕容棠的下唇,“慕容,你是最美的山水。” 慕容棠好笑的看他,“肉麻。” 尧清用鼻尖蹭他的脸,“啊,你不会是听够了吧,千万别啊,我还有好多肉麻的话没有告诉你,慕容,我爱你。” 即便是身不由己,但他就像是剧毒一般侵蚀着慕容棠的五脏六腑。 他是慕容棠看着长大的,他在昆仑山门前的第一次笑,他在巫教里第一次默默的哭,他们的重阳定情,百鸟竹林初欢…… 分别和折磨没有消磨他们的爱,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越发的爱着彼此。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能失去尧清,是在淮南褚鹿的那次陷阱里,义子对自己超乎常理的爱,让他陷入两难,明知道极乐宫的血脉是江湖人的诅咒,可是……面对尧清的双眼,他无法不心动。 他男扮女装时的可爱乖巧,他努力证明自己时的刻苦勤奋,他一直都不像江柳和钟英那般有张扬的个性,甚至有时还会有点小小的自卑。 就算是有梵千雪和谢君诺的出现,慕容棠也从来没有感到尧清不爱他或者是想要背叛他,这就是尧清骨子里和许多人不同的地方,他是不会轻易对什么事动心或是动情。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慕容棠的刻意安排和情蛊的骗局,尧清永远不可能有鼎炉,那么他也就活不到慕容棠斩天诀功成之时。 什么爱可怕,什么爱又不可怕。 慕容棠回想起自己这一路的安排,他是以别人的命来换尧清的命。 尧清又睡着了,靠在他肩上,低垂下眼的模样,任凭世间男女看了,鲜少有不为所动的。 所以他的身边从来不缺男女献殷勤,慕容棠用指尖勾勒他的睡颜,然而现在,一切喧嚣过去,过去的事都化作粉末。 爱永远都是可怕的。 情劫?慕容棠从来不相信什么情劫。 就算是劫难,他也要和天命斗到底。 低头亲吻着尧清的额头,慕容棠唇角有了片刻的笑意。 如果他累了,慕容棠会永远在他身后。 因慕容棠明白,能让尧清遮风避雨的只有他。 被他改了的斩天诀也好,罗刹皇宫里的争权夺势也好,江湖终究只是一盘棋,进退得失之间,不是只看那一步走的对不对,而是看最终谁死谁活。 一切的一切本该是水到渠成。 可是慕容世家……泽庆海…… 阔别十余年,他终究要再回泽庆海一趟。 不是慕容棠怕慕容世家,而是他担心不可预期的变数,慕容世家与世无争,它不该主动挑衅极乐宫,除非是慕容世家当家做主的人有了别的心思。 像极乐宫这样,有绝世神功又有绝世美人的地方,没有多少人可以拒绝的了它的诱惑。 这一场江湖路,恐怕又是披荆斩棘。 尧清现在内功全无,带着他,慕容棠也有疑虑。 再加上尧清极乐宫少主人的身份,恐怕也是会慕容世家的目标。 可是要和他分别,好像是一件特别煎熬的事。 真的是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 慕容棠知道把他留在风波庄是理智的,可私心里还是想把他带回泽庆海,也许还能见到慕容家的亲人,让尧清也能认识他至亲的人。 慕容棠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期望时,不禁苦笑自嘲,慕容棠啊慕容棠,沉迷到无法自拔的人不只是清儿,也许……或者你自己爱他爱的更可怕。 想要完全的占有他,从身到心,到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