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闰，救我
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毕竟仅凭路衍清一人之力，能勉强养活三人还分心为那老东西还债，就很是不易，更遑论改善生活过上好日子呢。 所幸，虽然那老男人靠不上，但阿闰这鬼灵精晓得疼人。他不再似刚来那会儿缠着路衍清胡闹，但那黏人劲儿着实令路衍清头疼。他总跟个小尾巴似的，缠着路衍清哥哥哥哥地叫唤，总想跟他一块出去干活。 路衍清哪舍得让他做苦活？ 不仅不愿，还威胁说要是让他发现他偷跑出去干苦差事，便不养他了，让他一人流浪去吧。 阿闰被他唬怕了，安稳了几日，不再吵着嚷着要外出干活。但每日看着路衍清一身尘土疲惫归家，他总觉得心里不舒坦。后来他才明白，那时他酸胀疼痛的心绪，是心疼他的哥哥，欢喜他的哥哥。 路衍清看得明白，阿闰生来乖巧，当初穿得又那么金贵，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公子。虽说阿闰如今是回不去了，但自己总不可能护他一辈子。他不忍心阿闰未来过跟自己一样的苦日子，没学识没文化，只能做些体力活，一辈子做下等人。 于是即便过得拮据，他也想着要请先生，来教阿闰读书习字，做个将来有出息的文化人。可惜，多数先生看出他家贫，不愿意来教穷苦人家的毛孩子。即便是带了好说话的先生回来，阿闰也不肯耐心学，吵吵嚷嚷地嫌弃先生，说自己不需要这些。 如此几回，他也有些恼了，冲阿闰发了好几通脾气。可每每这时，阿闰总是摆出一副可怜相，说他不想浪费哥哥赚的钱。如此一来，他又岂能不懂阿闰的心思？ 无奈，他也只好放弃，但也只是放弃了请先生的想法。他买了许多书，让阿闰在家自个儿钻研，也算是学了文化不是。这番阿闰总算是不闹了，每日乖乖在家读书习字，等路衍清回来验收成果。 路衍清这才算放下心来。 只是路衍清不知，虽然他明令禁止阿闰外出干苦活，但他脑筋灵得很，不做苦活便做巧活。 他趁路衍清出门，独自一人在家，就用路衍清买的那些宣纸写写诗作作画，偶尔还学着刺绣，像个姑娘家似的，就差一门儿琴艺了。翌日再趁他出门，偷溜出去摆摊。 虽说前些年他学过不少诗文，但毕竟他年纪尚小，做出来的东西都稚嫩得很，令他很不满意。但或许也正因他年纪小，竟真有人买下了这些诗画。那女人还夸他小小年纪挺有才华，长得也可爱，招人喜欢。 第一天就有此收获，他很是雀跃，蹦蹦跳跳地回了家。哪成想，路衍清竟就站在门口，焦急地四处张望。 他一下子慌了，唯恐自己出门摆摊的事儿露馅，躲在门边迟迟不敢进屋。 路衍清眼尖，一见阿闰便赶忙冲了过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生怕他在哪儿受了欺负，哪儿又受了伤。确认他安然无恙，路衍清这才松了口气，后怕地哭了。一边哭还一边骂他：“臭小子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不是说了不许乱跑乖乖呆在家里吗？你跑哪儿去了？没有人欺负你吧？” 阿闰也晓得自己理亏，知道自己让路衍清担惊受怕了，但又不敢实话实说，怕他以后不让他再出门。于是他撒了个小谎，说自己只是在屋里闷太久了，想出门透透气。 路衍清也知道这年纪的孩子爱玩爱闹，虽然生气却也觉着心疼，觉得是自己没有照看好他，陪他玩耍。 他心里很是难过委屈。他真的很想好好照看阿闰长大，做个称职的哥哥，努力赚钱给他最好的，几乎事事都依着他。可他似乎永远都无法做到最好。而且，这么小的孩子，总也是需要父母爱的。自己永远不可能填补这块空缺。 路衍清越想越难过，觉得自己好失败。他忍不住蹲下身紧紧抱住阿闰，边哭边道：“对不起，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是哥哥错了。下回不许乱跑了，好不好？我会担心的。” 阿闰看他这般模样愧疚不已，也忍不住掉泪，连声道：“对不起哥哥，我不会再乱跑了。不是哥哥的错，是我顽皮，对不起……”他哭得小脸通红，也忍不住伸手搂住了自己最爱、也最疼自己的哥哥，拿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两人抱着哭了一阵，此事便算过去了。 路衍清并未发现阿闰的秘密，但实在是有些后怕。翌日出门前，他对阿闰好生叮嘱了一番：“阿闰，好好听话，不许四处乱跑。就算是出门散步也要及时回家，别让我担心，好不好？你乖乖的，晚上回来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阿闰乖乖应了，却有那么点心虚：“哥哥我会好好呆在家里的。我不吃糖葫芦，不用为我浪费钱。我乖乖呆在家里，等你回来。哥哥你也注意安全。” 路衍清笑笑，觉着很是欣慰：“阿闰还晓得疼人啦？好了我走了，好好读书，不要忘了吃饭。”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安心出门了。 虽然阿闰对自己的隐瞒很是愧疚，但他是真的很想为路衍清分担，不想看他那么操劳。于是他摸清了时间，总是早早出门又早早回家，再没被路衍清发现过。 虽然第一日他很是幸运，遇上了好说话的客人，但后来却并不那么顺利。有时能遇上喜欢诗画喜欢小孩儿的，赚点小钱。有时却遇到讨厌孩子的，不仅贬他做的诗又酸又烂，还赶他走，告诫他不准再来这儿摆摊。 总之就这么一天天地过，能攒一点是一点。他不敢向路衍清坦白，便找了个小罐儿存钱藏到隐蔽处，再一点点地混进路衍清存的铜板里头。或许是数目不大，路衍清并未发现。阿闰觉得很是自豪，虽然自己年纪不大，但也能为哥哥分担了呢。 如此平淡安稳的日子一天天地过，直至那日，路衍清照例外出劳作，将阿闰一人留在家里。 不知怎的，出门前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但见阿闰乖巧地坐在桌前读书，便觉得心底安慰，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于是他冲阿闰微笑，嘱咐他要好好看家，自己熬了粥给他备在锅里，摸了摸他的头便离开了。 路衍清整日劳作，身子疲累得很，心里还隐隐觉得不安。为求心安，他比往日早了点回家，却发现家里没有阿闰的影子。而且仔细一瞧，书桌上竟有几幅书画，还有摆摊用的横联。 他惊呆了，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都难以置信。最后他东翻西找，发现了那个藏了不少铜板的小瓶罐。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何他当初会晚归。如此看来，说不定还为了不让他担心，摸清了时间，掐着点回家。 他气恼也心疼，气这臭小子居然瞒着他不顾安危跑出去摆摊，不让他干苦活居然就动这歪心思去卖字画。又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为了补贴家用跑去卖字画。一时间心绪交杂，他也不知是该发怒还是该哭泣。 他坐在桌前看那稚嫩又秀气的字迹，泣不成声。他想，等阿闰回来，他一定要好好收拾这个混小子，让他好好反省。到时出门把他拴在身边，再也不让他乱跑。但转念想，他对他总是心软，定不忍心教训他，估计没骂几句就会抱着他大哭一通。 总之不论如何，都不能让这臭小子独自一人外出了，他实在不放心。 但没想到，阿闰这日没有回来，且再也没有回来。 时近傍晚，到了他平日归家的时间，阿闰还是没有回来。 他有些担忧，又觉得会不会是路上有什么事恰好耽搁了，想出去寻他又怕正好错过，便如无头苍蝇在屋里乱转，不知所措。 又过了不知多久，路远竟先回来了。 路衍清想，或许路远中途回来过呢？他或许见过阿闰，便开口问他。 哪知，路远竟说：“哦，那小娃子啊，今日被他爹娘给接回去了。他家可给了一大笔赏金呢。小清啊，虽然老子讨厌你这倔脾气，但这回你可真他妈捡到宝了啊！捡回这么个贵公子！” 被他爹娘接回去了？ 路远说得很清楚，可路衍清却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听明白。 “你……开什么玩笑？他爹娘从没贴过告示找他，怎么可能找到阿闰？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是不是把他给卖了？你这混蛋！你整日吃喝嫖赌还不够吗？你没有良心吗？不行，我要找他回来！你把他丢到哪儿去了？快去把他找回来！”路衍清失控一般地冲上前揪住路远的衣服，掐着他的衣领不停质问，却被路远狠狠推开，跌倒在地。 “妈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那小屁孩走了！他回他家不会再回来了！你以为他多喜欢你呢？就这么个穷地方他恶心还来不及呢！现在肯定迫不及待地跟爹娘团圆，舒舒服服地过好日子去了！” “你骗我！你把他丢到哪去了？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谁知路远竟咧嘴大笑，露出他那令人作呕的一口黄牙道：“做梦吧你。唉，说起来那臭小子可真是不得了，居然是穆家的大少爷。不过那儿守卫那么森严，他爹娘肯定也瞧不上我们这些粗人，肯定是不会让你再见他的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穆家……”路衍清怔怔呢喃，迅速爬起身想出门，却被路远狠狠拽住。虽然路衍清整日劳作，力气却远不及路远，一下子被他掀倒在地，且不知伤到了哪儿，疼得动弹不得。 “妈的还想跑？乖乖呆着吧你！说起来，那臭小子还真是了不得，让我给下了药还那么能折腾，妈的把老子的手都给抓破了！呵，这小屁孩还真是念旧哈，浑身没力气了还哭着喊着自己要哥哥想哥哥，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是。就你这穷酸样儿，他惦记什么呢？难不成……是看上你这脸了？倒也是，你看你这水灵的小脸蛋儿，皮肤又这么好，男人铁定都喜欢，惦记着呢。” 路衍清听阿闰反抗时还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便不住眼眶泛泪，暗恨自己没能照看好他，后悔自己没有带他一起出门。他被这老混蛋带走的时候，该有多害怕？都怪自己，没能保护好他。 他满眼含泪痛骂路远，挣扎着想起身找回阿闰，却实在有心无力。方才摔倒时，他不知是哪里伤着了，剧痛不已，完全无力动弹。 正绝望，却突地后颈一疼，晕了过去，再不知晨昏。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被五花大绑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头顶是绣着艳花的床帐，屋内燃着令人生腻的甜香。他全身上下酸痛不已，浑身无力。勉力转头望去，望见了一个身穿艳俗衣裳的老女人。 “哟，我们的漂亮公子醒啦？醒了就准备开始吧。我们鸳楼的客人啊，最欢喜你这样的俏倌儿了。” 路衍清听她的话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发冷，下意识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个地方。他想开口大喊求救，嘴却被塞了棉布。他不顾伤痛拼命挣扎，却只是徒劳，只能在腕处叠下更深的红痕。 “哎哟小公子别着急啊，慢慢儿来。在身上留下伤可就不好看了。你爹可把你卖给我了啊，可得乖乖的，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路衍清惊骇地瞪大双眼，死死瞪这丑陋的老女人，恨不能立刻逃走，去打死那个利益熏心的老混蛋。哪想，却见她身后走进来几个女人，满脸堆着厚粉与艳笑，手里尽拿着些叫人羞臊的物件。 他不禁落下一行泪，明白自己将会面临什么。他想挣扎，却怎么也逃不掉了。 他浑身颤抖，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粘腻的东西从自己的后穴中流了下来。 再后来，他什么也不知道了，什么都不敢想了。 脑海里只余下一句：“阿闰，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