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最早追捕方河的修士认出燕野,当即回道:“你这剑修是何身份?之前在灵舟上就护着魔修,难道你是他的同伙?!” 燕野不屑道:“是又如何?” “你——!” 当日燕野在他们面前斩杀了云中蛟,实力可见一斑,而今他甚至未用灵力便能逼退在场众人……这剑修实力不容小觑,可之前从未听说过仙门中有这号人物! 白衣修士咬紧牙关,却是不敢同燕野动手,旁观者见他对燕野如此忌惮,亦不敢贸然动作,只想静观其变。 “方河?” 僵持之间,忽有一道魂牵梦绕的声音遥遥传来,霹雳般震彻脑海,方河错愕抬头,难以置信地回首—— 人群自发让开一道通路,一位银蓝衣袍的修士缓步走来,眉目精致几可入画,只可惜眸光太冷唇峰太利,生生逼退三分桃花色。 是叶雪涯! 叶雪涯走到近前,全然无视环绕的修士与目露不善的燕野,只拧眉打量方河:“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方河张口结舌,竟不知这一路该从何说起。 一旁的白衣修士终于寻到机会,大声道:“他是魔修!自称是你们惊鸿峰的人!叶道长与他相识?” “魔修?可笑,他这点修为连修仙都勉强,还能生出心魔去堕魔?” 叶雪涯一面说着,一面抽出一把通体剔透的火红长剑丢给方河,“你的剑,别让我知道再丢第二次。” 方河接住长剑,双手抚上剑身的刹那,心神巨震。 那是他的本命灵剑,剑名相思,他以为已经在海上秘境的阵法中寸寸断裂、彻底毁去了! 可叶雪涯竟将它找了回来,甚至重铸了相思! “师兄……” 方河双唇颤动,不知咽下多少酸涩苦楚才再度喊出这个称呼。 叶雪涯抬眸看他一眼,止住了他的话,眼风冷冷扫向环绕的修士:“惊鸿峰怎会有魔修?既然本命灵剑在手,你便施一招让他们看看。” 方河猛然咬牙,握紧相思,于空中划出一道银白弧光。 ——只此一式便足以证明身份,堕魔的修士是施展不出纯粹的灵力的。 “看见了?你们找错人了。” 言毕,叶雪涯便转身欲走:“闹够了就该回去了,师父还在问你。” 方河即便知晓叶雪涯行事干脆,此刻也有些措手不及,正下意识想跟上去,身前突然横出一柄长剑——燕野以剑挡住了他去路。 燕野望着叶雪涯的方向,面色难看至极:“你在追着谁跑?” “!” 方河骤然停步,仿佛突然醒觉身边还有一个魔修相陪,而他正是与魔修关系匪浅—— 他不能让叶雪涯知道他和魔修之间的事。 他万般眷念地盯着叶雪涯背影,不过几步距离,竟像是隔了天堑那般遥远。 “方河?”叶雪涯催促。 方河双手紧握,几近掐入掌心才止住跟上去的冲动:“师兄,我、我还有事……暂时不能回去。” “师父要见你,你要违抗师命?” 他终于侧过身,见燕野以剑挡住方河,眸光闪烁:“这人又是谁?” “他……他是我遇上的一个剑修。”方河差点咬到舌头,视线惶急地乱飘,对上燕野晦暗的目光,脑中空白,只想到这一个说辞。 “那就同他道别,你该回惊鸿峰去了,还要磨蹭什么?” “可我……” “且慢!鹿城的幸存者说过魔修就叫方河,甚至贴出了他的画像,这人定然与魔修有关,不能放他走!” 白衣修士见叶雪涯三言两语就要将方河摘出去,大为不甘,愤然出声。 叶雪涯道:“魔修屠城还会留下活口?你们不妨先把那个‘幸存者’打探清楚。说不定那才是真正的魔修。” “有如意楼主作保,你——” 叶雪涯扬手打出道禁言咒:“聒噪。我既然代惊鸿峰参与长青会,便等你们调查一番又如何?惊鸿峰弟子就住在镜心城会馆,随时恭迎各位讨教。” 言毕,站在原地朝方河伸出手:“还不跟上?” 方河成年以来再未受到叶雪涯如此回护,今日叶雪涯对他的袒护已到了明目张胆的程度,方河心中震动,几乎想不顾一切追上去握上那只手——可也只能是想。 燕野就在他身边,燕野与他……有不敢让叶雪涯知晓的苟且。 “师兄,”他乞求般望着叶雪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但我一定会来找你,你……你等等我,这次我一定会来……” 叶雪涯的手僵在原处,半晌,拂袖离去。 他只给方河一个背影,与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方河,你果然很好。” 方河心中大恸,到底无可奈何,只能颓然站在燕野身侧。 燕野见他如此,更生烦躁,但此地人多眼杂,他无意多作纠缠,冷哼一声,带方河离开。 有燕野这样一位“剑修”相陪,有惊鸿峰叶雪涯相护,无人再敢动方河。 “原来那就是你念念不忘的‘师兄’。” 客房之内,燕野一手支颌,抛着蛟珠不住冷笑。 方河面色发白,想起燕野第一次是在什么场合下听到这称呼的,更为不安。 他转而问燕野:“通缉魔修是怎么回事,鹿城……安锦还活着?” 燕野先是嗤笑:“你这话说得可真像个‘同谋’,不是同情他们?不是觉得我残忍?如今背上魔修的罪名,怕是恨不得他们全死了吧?” 唯有这个问题方河按捺不住,他骤然扬声:“你屠城在先,他们要惩治魔修自是情理之中!鹿城中无辜者众,安锦亦是罪不至死,可是这个‘幸存者’言行诡异,恐怕并非是真正的安锦……” 燕野神情极冷,眼中杀意翻涌,但方河并未同他对视,方河只是低着头,面上焦虑不安困惑忧虑一应俱全,甚至无暇顾及方才的言论是否会触怒燕野。 ——不会有人理解他杀人的缘由,燕野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个中渊源。 燕野深深闭目,告诫自己方河身上还有一缕残魂,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方河活着。 可只要是活着就行,像他这样乱跑早晚会出更大的乱子,如果打断手脚封去五感,将他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听说消息是从如意楼传出来的?你去打听魂修消息了吗,可否还听到了别的线索?” “……” “燕野?”方河终于抬头,小心翼翼叫他,“这事恐怕并不简单,我不会说出你的身份,但是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良久,燕野方才回答:“你从未如此多话,是着急澄清身份、想回到你师兄身边?” “我——”方河未料他思虑半晌就是这么一句话,一时哽住,片刻后才慌忙回应,“我只是觉得这事并不寻常,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对方想借我引出你?” 方河只是慌乱间随意一提,但燕野竟然因此又陷入了沉默。 能与他的魔息火焰抗衡的,只有与他同源的存在。 如果真能找到这个“人”,倒是比找魂修询问分离残魂的办法简单多了。 毕竟厮杀吞并才是他久违的生存之道,如若真能吞噬掉当初与他一起被封印的天魔,那方河身上这点残魂实在无足轻重。 “在这里待着。”燕野俶然起身,将手中蛟珠丢给方河,“哪里也不许去,谁也不许见,我去查个消息,很快回来。” 方河接过蛟珠尚在愣神,而燕野已推门出去了。 “去如意楼问问方河的事。” 镜心城会馆中,叶雪涯紧皱着眉,吩咐一名弟子去往如意楼。 弟子躬身领命,临出行前踟蹰回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叶雪涯最不喜遮遮掩掩的做派,直言道:“还有什么事?” “大师兄,我总觉得这通缉并非空穴来风,在惊鸿峰上方河就修为平平,焉知他离开师门不是为了另寻捷径?师父重视弟子,但我们也该爱惜羽毛。我听说他跟一个陌生剑修在一起,对方护他得紧,谁知道他……” “住口!” 叶雪涯已然动怒,一身威压蓄势待发,年轻弟子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吓得倒退几步:“大师兄息怒!” “你……”叶雪涯猛地闭了闭眼,“只管去打听是谁发出的通缉、对方河与惊鸿峰了解多少,至于别的事情,都与你无关。” “遵……遵命!” 年轻弟子慌忙逃出客房,奔向如意楼方向。 那个陌生的剑修…… 叶雪涯猛然咬牙——真当他看不出那人对方河的回护姿态?! 方河才离开惊鸿峰多久?他真是片刻离不得人、这么快就勾搭上一个?! 叶雪涯心绪激荡,眼中血色忽隐忽现——连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再度席卷心头,催生他屠戮一切的欲/望。 方河……他何至于影响自己至此! 世传如意楼高百尺,没入云端犹如天柱,传言如意楼主就居于云端之上,耳目遍布天下,由此对世间事无所不知。 而在此刻的燕野看来,不过是低劣的障眼法。 方才到达如意楼只顾打听魂修,又突闻抓捕方河的消息,他忧虑残魂有损,只能先去确认方河安危,并未细看如意楼本身。 去而复返,他打定主意要查个仔细,自空中接近如意楼时,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座空壳。 如意楼至多四五层高,其上笼着团模糊灰雾,灰雾中隐有光芒闪烁,暗示其下另有蹊跷。 燕野隐匿气息,直奔如意楼顶层。 幽影幢幢。 出乎意料,如意楼大堂人声鼎沸,而顶层却是空无一人。 纯白帐幔随处可见,高高悬于房梁上,四面门窗紧闭,帐幔却无风自动,于昏暗光线下更添诡异。 燕野缓步走过帐幔,面色一点点沉下去。 在他的脚下,暗金色的纹路蛛网般蔓延伸展,铺满整座房间。 ——不会有人比他更熟悉这纹路的形状,他对着这图案看了多久,百年?千年? 而今竟有人拓印出了封印他的阵法图形! 燕野猛然劈出一剑,剑风裹挟不祥的漆黑魔焰,顷刻将地上阵法毁个彻底! 此刻他无心再顾施展魔焰是否会引出骚乱,如果通缉方河之事确有幕后之人,那这人的确非常了解如何激怒他。 “你是潮平?还是楚弦?”燕野剑尖触地,踱步于帐幔间,漆黑火焰自剑下刻痕一路烧起,纯白帐幔被依次点燃,渐渐连成浩荡火海,“无论是谁,都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