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对不起我不认命
年甚像一颗毒糖果,明知不能吃,却还是忍不住渴望,张大了嘴。 他要走了,他要彻底离开这里了。一种不习惯的别扭感慢慢缠上魏无形听课的思绪。 ????一旦尝过了那种欢愉,那怕只有一次,孤单就变得再也无法忍耐。年甚在魏无形心里,像一个被风吹动的影子,绕着心间打转,却怎么也离不开主人。 “叮铃铃铃……”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 教室里,人们纷纷结伴往外走,魏无形伏在课桌上,脸埋进胳膊里,故意回避年甚离开的瞬间。 年甚路过魏无形身后,走出教室,他不看魏无形,全程远目状,融进走出校门的人流中,离开学校。 离开这里,一切都结束了。 年甚感觉自己正在离开阳光,沉入恶臭不堪的沼泽地。 学校门口,年甚回头留恋地遥望教学楼,高三五班的窗户边立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凭借纯白外套,他猜到那是魏无形。 冷冽的风扫过镜片吹乱年甚前额的碎发,他的眼眶一阵发热。 学校门口流动不息人群里,年甚挺拔的身影格外显眼,好像有无数发着光的细线描绘出轮廓的边缘。 在魏无形眼里,一身墨黑的年甚,好看得快要泛出金闪闪的亮光来。 湛蓝的天空被棉花糖一般的云层分割成一小块儿一块儿的,像是破碎的拼图,残忍得漫不经心。 魏无形举起手,挥了挥,心说:再见了,我的初恋。 年甚看见魏无形的动作,心突然空了,摇了摇头,唇语说,“不要离开我。”他像一具走肉行尸,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那些对于生的渴望,盘旋在周围,不愿离去。 年甚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魏无形麻木地看着年甚一步一步地离开自己,卷裹着那些心动美好的回忆一起离开的自己世界。 能解出诗的谜底,能看懂一尢的暗喻,能用身体交流。那怕用尽力气,世界上,魏无形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年甚。 巨大的空虚感夹着冷风袭来,魏无形双手捂紧疼痛欲裂的胸口,剧烈的深呼吸,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有人发现了他,送去医务室的时候,校医不在,便拨打了120。 救护车风驰电掣赶来,傅如来推开武空,坐上了救护车里唯一的家属位置,他好声安慰车门外焦急的武空,“没事的,他一看就是长命百岁的人,你放心吧。” 纵/欲过度,破坏了身体机能的平衡,导致晕厥。傅如来看到检查单上的这行诊断结论时,羡慕得差点哭了。 魏无形在急救室里的移动床上醒来,听见外面有急急的叫嚷声音,而且越来越近,“让一让,让一让,病人失血过多休克了,快去叫张主任。” “哗”一声,急救室的门被人拉开,几个护士推拉进来一个移动病床。 护士连忙把已经醒来的魏无形推出去,令道,“躺下休息,躺下休息。” 魏无形只好照做。 急救医生一边检查一边报告给刚进急救室的张主任听,“颈静脉搏动减少,神志改变,休克大约三分钟。” 医生和护士围着病床做各种急救。 魏无形被推出去的时候,一只几乎遍布凝固鲜血的手滑出病床,他的视线刚好扫过对方的手背,虎口处有一块水滴状的褐色胎记。 魏无形瞳孔骤颤。 ——是年甚。 * 生命里那些不光彩的痕迹,不能抹掉,就像无法去除的胎记一样,只能用更多黑暗掩盖。?年甚眸光失神,拖着身体行走,大脑里思绪混乱,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活着。 魏无形接近女生的行为,在他看来,已经是给两人这段感情判了死刑,且永无翻案可能。 绝望透顶,年甚仿佛看到了禁锢在自己四周直插云层的铜墙铁壁,透不进一丝阳光。他并没打车,他不想去机场,不想回北京,不想做周岚迪的提线木偶。 “这是什么啊,味道这么怪,我快吐了。”女生捏紧鼻子。 唐菲仰头灌了几大口,擦一擦嘴唇,把功能饮料“嗨七”的正面给女生看,“新出的饮料,我喝了几天了,感觉特别好。”她模仿瓶身上广告模特的动作,双手高举,摇头晃脑,兴奋地唱广告语,“嗨七嗨七嗨起来,嗨七嗨七嗨起来。” 女生换上一张假笑的脸,张大了眼睛盯着有些疯癫的唐菲。 年甚脚下无力,一不小心撞到了唐菲高举的手。 唐菲仿佛浑然不知,仍颇有乐趣地乱舞,哼着洗脑的旋律,“嗨七嗨七嗨起来……” 初冬干冷干冷的风将一股熟悉的味道带向年甚,他瞬间清醒许多,然后,心脏陡然下沉,抢过唐菲手中的饮料瓶,不可置信地放到鼻下。 唐菲转身,看到是年甚,颇有人情味地打招呼,“是你啊,这次模拟考我们几个成绩提升了好多,大家都想请你和魏校草吃饭,就是武空那个小气鬼每次都拦着。” 年甚像是一块被生生扯碎的布,喜怒哀乐全部被割裂,拼不成一个具体的表情。 唐菲察觉不对,仰头盯着年甚的眼睛,小心问道,“你怎么了?” 年甚的视线里,所有人都化成了虚幻的背景,只有手中少了一截的“嗨七”和唐菲,他仿佛悬在半空,万念俱灰地往外吐着颤抖的字,“你……喝……它?” 唐菲伸手拿回“嗨七”,一向耷拉着的眼皮此时折成了漂亮的双眼皮,露出明亮的眸子,“是啊,这款功能饮料非常有效。” 年甚发现唐菲比起以往,变得有精神了。听着唐菲如数家珍似的夸一二六,他觉得现实对他真的残酷到了极点。 “可以代餐减肥,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限量……”唐菲话音未落,手中的饮料瓶被年甚一掌拍掉,滚落到墙角,瓶口突突几下,饮料几乎洒完了。 “你神经病啊。”唐菲爆发了,打了年甚肚子一拳,“我刚才说了限量你没听到吗,今天这是最后一瓶了,现在没了我喝什么。”她转身去捡“嗨七”,祈祷瓶里还剩一些。 年甚抓住唐菲的手,大力将不到一米五的她拽回来,唐菲圆滚滚的身体像一个皮球,强大的惯性让她一下子撞到了路边的花坛上,她掐着吃痛的后腰,愤怒骂道,“年甚,你疯了?吃错药了?” 女生赶忙去扶唐菲,好声好气地劝,“年甚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年甚的脑袋仿佛被炸弹炸得粉碎,白小强的悲剧居然再度在他眼前上演,他无法言明那是毒/品,只能痛心地说,“你不要喝。” “你凭什么管我。”唐菲甩掉年甚的手,去捡“嗨七”,这时,一只脏臭的流浪狗正在舔瓶口了,她赶走狗,不管不顾的把剩下的几毫升喝进肚里。 “哎呀,狗都舔了你还喝什么,别喝了,会生病的,再去买一瓶吧。”女生边劝唐菲边拉她的手。 看见如此上瘾的唐菲,年甚被深深的自责包围,如同蚕蛹一般,紧紧的裹着他。 唐菲扔掉空瓶子,怨恨地看一眼年甚,走到路边招出租车。 “你去那儿?晚上还上课呢。”女生跟着唐菲,疑问道。 “去浦西路,买饮料。”唐菲粗着嗓子,没好气。 “你这会儿不喝不行吗?”女生劝说,“这又不是药。” 唐菲高声吼,“这就是药,让我变漂亮,变瘦的药。”她又道,“浦西路没有,我就去南码头那边买,等会我要是回不来,你就帮我请个假。” “啊?唉……”女生只能长叹一声。 出租车停下,唐菲拉开门,刚打开的车门被一只大手按回去。 “别去。”年甚手抵着车门,复杂的情绪全部转变成这两个单薄的字眼,这略微颤抖的声音,是他通过巨大的努力,突破了蚕蛹,才能发出的。 唐菲直接跑到另一边,开门坐进去,让司机师傅快走。 车轮飞速滚动,驶离年甚。 在年甚心里,唐菲代表着所有的普通人,而自己,则是一个躲在巨大帽沿下,手拿镰刀收割生命的死神。 不! 是比死神更卑鄙的阴恶小人。 他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活下去是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恶魔甚以它全黑的形态出现,日渐高大的身影挺立,冷笑诱道:那个胖子有什么好可怜的,死了正好重新投胎。这次你做得非常棒,我等了这么多年,你终于迈出第一步了。 天使甚原本雪白的皮肤不健康的发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肩膀更是削瘦得可怕,它孱弱地缩在角落,发出微弱的声音:不要走向恶魔,不要走向它。 恶魔甚散发出幽森的黑气,像寒冰的冷气一样起伏波动,他使出杀手锏——命运论,越发嘶哑颓败的声音,如天雷般降下:你生来就在周家,这就是你的命,认命吧。认命吧! 天使甚快被这雷鸣轰隆的声音震散,竭尽全力地抱紧身体。 脑内翻天覆地,站在上帝视角的年甚却是浅浅一笑:对不起,我不认命。 魏无形那些或阳光,或可怜,或魅力,或苦涩的脸庞,一幕一幕从年甚眼前划过。 谢谢你,形哥,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人”。 年甚在心里向魏无形道别。 经过魏无形的影响,年甚真实的重生了,他不会再被恶魔甚的思想左右。 目光锁定恶魔甚狂躁的身影,年甚伸出手,毫不费力地捏爆了它。 天使甚用一种欣赏的目光仰望着年甚,苍白的脸上满是欣慰。 要脱离这幅叫做年甚的躯壳,必须要抽筋拔骨,那么…… 他迈步,走进川流不息的车道。 喇叭声和司机的骂声,夹着冰冷刺骨的风袭向他。 三分钟过去了,年甚仍然安然无恙,他粲然一笑,脸上尽是解脱的畅意,抬手,用牙齿咬破两只手手腕内的动脉。 年甚垂下手,鲜血顺着指尖滴答而下。一步一步,他往马路对面的喷泉池走去。 “阿甚,不可以淋雨哦,淋雨会生病,生病了妈妈就不能抱你了。”小时候周岚迪嘱咐过无数次的话语,仿佛重又在他耳边响起,声音仍是那般温柔,带着浓浓的溺爱。 来世再见了,妈。 年甚抬起脚,跳进蓄满水的喷泉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