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舞台上丑狐小洛
把厕所门关好，我认真看了下可乐弄湿的位置，基本都在大腿处，没有靠近特殊部位的。排除外部因素，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答案。 其实，我来厕所的路上就想到了，只是不敢相信。把裤子褪到大腿处，内裤往下一拉，附着在内裤上的较稠液体赫然眼前。 青春期？目前，我只能想到这三个字。 我握着表皮有一块胎记的条状器官往后滑，露出顶端查看，同样也有内裤上那种液体。 这种液体是他自己分泌出来的？ 这是什么？ “爱？”我疑惑着自言自语，“还是性？” 可高炫是男生？我喜欢男生？我心里反问自己，质疑自己。 思来想去，最后，我认为，应该是白小强的日记本让我有了一种新的认知，我才会怀疑自己喜欢男生。 旁边传出冲水的声音，门被推开，打在隔断墙上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男生的脚步声和咳嗽的声音一样大。 这就是男生。 不可爱，不娇羞，不穿裙子，没有水汪汪的大眼睛，没有风吹就倒的柔弱身体，不会让人产生任何想要保护他的冲动。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弄掉溢出液，提起裤子穿好。只是成长过程中的变化而已，我这样提醒自己，我在长大而已，不要想太多。 再回到活动厅，座位快被坐满。我在厕所与自己的思想斗争了近半个小时，现在，活动已经快开始了。 走上二楼，我看见我刚才坐的位置被袁星占了，他和高炫低头玩着手机。看台层高只有接近三米，光线昏暗，发着光的手机屏幕照亮两人嘻嘻哈哈的笑脸。 我往后走，寻找空座位。眼前的弱光突然大亮，大家纷纷发出抱怨的声音。 头顶的孔灯全数亮起，环境瞬间从黑暗不明变成亮到眼瞎，不适应感让人睁不开眼。 厅内传出广播声，“不好意思，刚才二楼忘记开灯了。欢度六一快乐童年活动即将开始，请大家在自己班级的位置坐好，减少走动……” “嘿，年甚。”高炫喊我。 我低着头，控制自己的目光不看那个方向，默默往前走。 “在这儿。”高炫又喊。 我知道他想喊我坐原来的位置，经过刚才莫名其妙的那么一下，我突然想逃离他。 找到一个空座位，我迅速坐下，以此逃离他的目光。这个位置在看台中央，和坐在最后一排高炫并不会有视线上的交集，挺好。 左右两边没人和我说话，我像一个孤独的木头人。冷静下来，又想起帮高炫做弊的烦心事。 明天成绩就会下来，他考进全班前十是板上钉钉的结果。我心烦，不止是因为帮他做弊是不对的，更多的是，我发现我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这太可怕了，我真的变成了一条狗，一条言听计从，不会咬主人的狗。 活动开始，主持人上台，节目编排是从低年级到高年级按班级号表演。 一年级到三年级的节目，基本都是舞蹈，一水儿的大花脸，亮色演出服，动作不齐且毫无新意。他们散乱下场时，我配合着鼓掌。 从四年级开始，节目内容不再单一，有魔术，有独唱，还有三四人出演的小品，虽然情节老套，配合也有失误，但比低年级好了不少。他们谢幕时，我鼓掌表示鼓励。 “桔子哥哥，丑小鸭这个童话故事你看过吗？”女主持人说。看样子，是为接下来的节目做铺垫。 “看过啊，最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男主持人默契的回答。 “如果，故事的主角丑小鸭真的就是一只长得不好看的小鸭子，并不是一只白天鹅呢？”女主持人有点故弄玄虚的感觉。 刚才是八班的笛子独奏，现在该我们班的节目了，不是古风舞蹈吗？主持人的串场词怎么会是这样的？我皱眉疑惑，听见男主持人搭话说，“呃……这个我没想过。” 女主持人照着台本念，“丑小鸭在逆境中坚持自我，最终活了下来，并守望到了美好的未来。”她放下台本，看向观众，“如果，它就是一只鸭子，并不是一只天鹅，故事最后，它向天鹅们求死的那一幕，又该是怎样的结局呢？” 男主持人举起话筒，“接下来，请大家欣赏，四年级九班以童话故事为灵感创作的舞台剧。” 话音一落，周围议论开了，我左右前后全是交头接耳的声音。 “他们怎么临时改节目？” “不是说是舞蹈吗？” “他们几个不会玩砸了吧。” “这什么烂名字啊？” 主持人下台，舞台关灯，黑暗一片。 丑狐？高炫明明装扮得那么好看，怎么也和这个名字搭不上边。为什么突然改节目？我也和大家一样不明所以。 黑暗中，一束追光打在舞台边缘，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这束光吸引了去，不再说话。 一只蓝纱覆盖住的脚伸进这束光里，如初生婴儿第一次下地般兴奋又小心翼翼地迈出，前脚掌轻触了下舞台地面，又快速收回，消失在追光里。 几秒后，音乐响起，轻轻的，缓缓的，轻快带着喜悦的感觉。 那只脚再次出现在追光中，盖住脚背的轻纱慢慢上升，这时，一身白蓝轻纱的高炫轻巧跳进追光中，他光脚站立，两手提着下摆两边，欣喜地看着舞台地面。 开衩到腰部的剪裁，使他充满力量和朝气的长腿若隐若现。 我这时才发现，他没穿刚才那条牛仔短裤，可能只穿了内裤，连大腿根都能看见。 高炫抬首，看向观众席，目光清澈如水，展现出一个单纯的，不谙世事的笑容。 这算是舞台剧的亮相。 周围一片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几乎都是夸赞他的形象的。 “我是一只狐狸，我叫小洛。” 舞台上响起高炫事先录好的独白，声音清脆，幼稚。 一个停顿，台下居然响起了掌声，这是之前所有节目从没有过的待遇。 这样清纯的形象，和一张好看又天真的脸，确实能博得观众的好感。 “真不敢相信，这是我，水里的倒影真好看。”独白再次响起，高炫故意学幼童嗓音，听起来莫名有点嗲嗲的。 原来他刚才看地面是在表演看水里自己的倒影。 然后，他一个扫袖转身，面向观众侧卧在地上，一手抵在耳后，支撑起头部，另一只手做了几个大概意思是沐浴的舞蹈动作。 从开场到现在，这几个动作可以看出他毫无舞蹈功底。动作做得即不标准也不好看，软绵绵的，还跟不上节奏，美感全靠那幅好皮囊撑起来。 这其中就有舔手动作，和做给我看的不一样，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力，只是一只细心梳理自己毛发的狐狸。 音乐进入高潮部分，高炫翻滚着起身，旋转跳跃，衣袖和下摆翻飞起来，一双大方裸/露的长腿时隐时现。 不夸张地说，这是一场赏心悦目的视觉盛宴。 当然，要无视他那看起来只学了五分钟的业余舞蹈。 突然，“劈——”很大的雷声响起，音乐戛然而止。高炫惊慌跑向舞台后方的屏障。 追光追着他跑动的身影，当他躲进屏障，身影消失在屏障边缘后，舞台灯光大亮，九个和高炫穿着同样服装的男生打着伞走上舞台。 现在渐渐响起的背景音是啪啪作响的雨声，他们又都打着伞，看来，故事里应该在下暴雨。 九个男生走到屏障前，将屏障完全挡住。我看明白了，这应该是一个转场。 他们忽然齐齐往后看，分成两拨左右分开，把中间全身湿透的高炫显示给观众看。 高炫戴着一个歪嘴斜眼，五官比例失调的人像面具，他倾身垮肩，游魂野鬼似的歪斜站着，和刚才灵气俏皮的小洛判若两人。头发和身上的轻纱湿透，滴答滴答往舞台上掉水点子。 雨声里掺进一群人的嘲笑声，其他九人配合声音做出议论的样子。 “他是谁啊？” “不知道。” “丑八怪谁想知道啊。” “我们狐狸可没有这么难看的。” “被淋成这样，真是活该。” “丑人多作怪，只有丑人才在下雨天不打伞。” “……” 一瞬间，我的心被一双手揪紧。那双手紧紧的捏着它，像是要把它捏碎，再也不给它跳动的机会。 那些声音仿佛偷看了我的记忆，将我曾经听到过的话语，原封不动的搬过来，复述一次。 没有人能理解我听到那些话时的绝望。我开始自闭，开始怀疑自己，开始厌恶生活。我甚至觉得，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错误！ 因为外表，无论我学习再好，也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我想如果有，那也是同情，但到目前为止，我连同情也从未得到过。 舞台上嘲讽的声音仍在继续，我不敢看，也不敢听，不敢再让自己回到那些时刻。 雨声和嘲讽声渐渐变小，最后无声。 整个活动厅内，寂静一片。 “这就是我，小洛，一只丑狐。”高炫的声线恢复正常，不再是幼稚童音，他的声音轻颤，哽咽，仿佛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这句压抑又沉深的独白回荡在厅内，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它透过我的耳膜，钻进我的胸腔，对那颗被攥紧的心说——这就是我。 这就是我！ 霎时，我的眼眶里溢出泪水，一颗一颗争先恐后地翻滚着落下。 我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无人倾述的隐衷随着眼泪的流出，缓缓释放。